来人为天枢院执令使,携一名问心司察、一名知事参修,以及数名缚灵修士前来。
天枢院归属朝廷,是皇权之下,统御天下修仙者的最高权力机构,它的存在是用于制衡王朝与修仙宗门之间的关系的,朝廷即依赖大宗门的保护,又为防止鼎盛宗门干政凌朝而设立了天枢院。
天枢院内分三殿,司律殿掌管刑罚缉捕,巡天殿巡查天下异动,藏书殿典藏功法载录仙史。
天枢院中各职权责分明,自上而下分为院尊、司主、殿主、巡查/监察/执令使,司察、知事和缚灵修士等。
天枢院执令使前来主要目的是核查城主杀子案件是否属实,若属实,则将暂时驻守星叶渡,直到朝廷重新指派新城主赴任,至于为何不从佑安派内择优上任,是因为此地修仙宗门压制朝廷地方机关过久,巡天殿内商讨后决定自其他地方调任身世清白的官员上任较为稳妥。
这样的处理结果也从侧面反映了现在的修士以天枢院为耻,宁可去往野鸡门派修行也不愿参加天枢院考核的观念的原因,身为修道之人,却一切以朝廷利益为先,事事维护皇权,实乃摒弃了修仙那与天争寿的自由之心。
执令使为人端方,不苟言笑,修为在元婴初期,司察、参修皆为金丹中期,其余缚灵修士皆在筑基,阵仗并不算大,然无人敢怠慢。
玉简为当初穆云派人送到天枢院的,如今他们到达佑安派,还未来得及巡访,就被迫前来终止混战。
持有天枢院信物轻松进入佑安派后,几人发现殿内有魔气四溢,又见城主崔皓昏迷不醒,浑身遍布伤痕,明白过来是佑安派内有内奸,而非玉简上书城主通魔。只见执令使往前踏上一步,跨过门槛,手中浮现出一面青铜莲心镜,此物是她的本命法器,能够年纪轻轻便坐上执令使这一位置,其自然有特殊之处,她能短暂问心,问心对象不得虚言,所闻所得皆为真相。
青铜莲心镜照出殿内多具傀儡皆由许世圆操纵,执令使当下做出判断与孟问青联手制住许世圆,青铜莲心镜闪出白光,将许世圆神魄短暂拉入镜内几秒,孟问青则趁此机会起阵困住许世圆的肉身,最终许世圆神魄归于肉身后通身已被缚上捆仙咒。
许世圆被困,无法再给傀儡指令,殿内神魄已失的傀儡皆瞬间停滞不动,神魄尚在的白祁与穆云则获得了短暂的清醒。
穆云醒来后怒不可遏,想要即刻将许世圆就地正法,被执令使拦住,要其先解释清楚现状。
天枢院对魔经验丰富,就是见到数量稀少的噬灵族也不足为奇,且白祁已被孟问青斩去四肢,损耗过多暂时无法再生,就是脱离控制也暂时不成威胁,执令使使用特制法器将其收入,将带回天枢院上报。
“你们幸运,这头魔尚未成年,且似乎未得到族内传承,才能轻易对付。”执令使扫了殿内众人一眼,最后对孟问青道,“你们似乎不是这佑安派内之人。”
孟问青道:“我们前来只为洗刷城主冤屈。”
局面成了这样,穆云没有什么能够隐瞒的,将佑安派近半年的异动以及这次与城主府联姻的事情悉数说了个明白。
原来在半年前,穆云发现宗门内有长老在做抽取灵根的伤天害理之事,顺着线索查到许长老后她便与许长老打了一场,重伤许长老后自己也受了重伤。
她本来胎内带毒,此生注定修为无法突破元婴,是灵犀宗内斗的牺牲品,与母亲脱离灵犀宗,带着母族势力和原意跟随她们离开的灵犀宗内修士来到星叶渡建立宗门,苟且偷生,谁料此地灵脉资源匮乏,她们轻而易举就将宗派维护成了比城主府更加强势的存在,也因此她们被灵犀宗盯上,被迫归顺灵犀宗,每年上供灵器灵草等资源物,还必须每隔几年就上供一批修士给灵犀宗,这些修士有些会留在灵犀宗,有些则会回来,回来的修士皆可修炼至金丹期,但无法再突破,这便是进修。
所以佑安派内金丹修士虽多,但并非完全真材实料,而是借了灵犀宗内独特的修行法宝,揠苗助长般强行突破至金丹,这事穆云阻止不了,尤其在其母亲去世后,她因体弱,时常犯胎毒旧疾,无法全权管理宗门,只能分权给各长老及弟子,这才导致了宗门内执事堂地位颇高,许长老一手遮天的情形。
穆云没想到当年跟着她和母亲一起离开灵犀宗的这些原来是修士现今成了长老的人竟然将灵犀宗内那拨人的阴毒法子带了出来,还延续至今,甚至因为此地不受灵犀宗内严格的规章制度要求,做得比灵犀宗里的那些人还要过分,不管老少不管修为高低,只要是能够利用的,都被许长老拿去祭台献祭。
她体内的胎毒便是因其母亲当年被迫上了灵犀宗内的“祭台”,被救下后体内胎儿受损,医修诊断穆云极有可能失去部份神魄成为失智之人,万幸的是,虽然穆云神魄确实有点受损,但并未成为傻子,只是胎毒将伴随一生,此生修为不过元婴且体弱多病。
这也是她为何会留下崔颂部份神魄的原因,她没有要对城主府赶尽杀绝的想法,不过顺势而为,在她看来城主府本身资源有限,又被她母亲狠狠压制,不可能再起势,就算崔皓起什么小心思也不可能扭转现在的局势,所以她对于陈晏安贪图崔颂的天赋修为这事乐见其成。
她会答应联姻,是以为宗门内被长老庇佑没去过灵犀宗,修为未被压制又有天赋的陈晏安贪图崔颂修为,想与其结成道侣双修,加速修行,她有意将陈晏安培养为下任掌门,对这件事自然不反对,甚至还能趁机敲打城主府,何乐而不为。
且因为半年前许长老一事,她不得不提拔许世圆暂时掌管执事堂,她对许世圆并不放心,因此还派了其他人与其制衡,同时她在养伤的同时也在追查许长老的下落。只是她没想到,这佑安派内早就被执事堂蛀空,就算许长老受重伤逃走,其余人便将许世圆看作下一个“许长老”,原因无他,不劳而获的魅力太大,佑安派内的弟子要么去过灵犀宗,见识过灵犀宗内关乎剥夺修为灵根的残酷试验,要么还未见过世面,无法抵制住抢夺他人修为的诱惑。这两种弟子的最后选择无一例外都走向了滑落。
他们要么可以成为威风凛凛的金丹期修士,要么就成了祭台上的亡魂,要么被许世圆拿去炼制为傀儡,三分之一的概率,何况他们并不知道许世圆炼制傀儡一事,在他们眼中就是二分之一,他们选择了赌一把。
只是不知道许世圆为何能知道城主崔皓借秘术将自身修为与灵根转移至崔颂体内,且此法特殊,崔皓所吸收的天地灵气经由炼化后会通过她们体内特殊的联系转移至崔颂体内,这法子十分隐秘,连穆云都没有看出来,仅仅只有金丹期的许世圆是如何得知的?
这时候昏迷的崔皓清醒过来,她见到殿内一众陌生人,先是呆楞片刻,然后她目光锁定孟问青,踉跄起身后,试图走到孟问青身旁问话,却被问心司察拦下,“城主,我们还有事问您。”
问心司察修为仅在金丹初期,却是问心兽的后代,负责审查,其掌握的问心本领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比执令使所具有的问心本事更加系统准确,通常问心司察与知事参修搭档,一个问一个记,不会出错。
然而崔皓经过水牢折磨加上数日得不到崔颂是否能活的消息,她已经有些心力交瘁,眼睛看着孟问青,流露出祈求。
“需要穆掌门给出她所拿走的部份神魄,以及恢复许世圆炼化的神魄与灵根才行。”孟问青声音略有些低,她明白崔颂多半活不了,她的秘术所需要的条件苛刻,目前已经不可能再复活崔颂。
因为崔颂多半已经被许世圆炼制成了傀儡,就在方才她们打斗期间,就可能与未曾某面的“崔颂”攻击过。
孟问青看得出来,殿内傀儡分两种,一种是用在陈晏安与穆云身上的,使之成为傀儡,但还能保留部份意识,可以像打开开关那样,使其傀儡与常人两种状态切换,而另一种则是摧毁全部意识,成为完全的傀儡被操纵,恐怕许世圆是根据自身修为的高低采取了两种方式,因为她可能是驾驭不了比她修为高太多的傀儡修士的。
她在方才的打斗中,克制自己的攻势尽量不去伤害傀儡为的便是尽可能给崔皓留一具女儿的全尸,崔颂的肉身已经被火莲花烧毁,神魄被制成傀儡且被抹去意识,等同于双重死亡,孟问青只能尽可能不再雪上加霜。
崔皓见孟问青神情,已然知晓结局,她自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实在接受不了,差点又要晕厥过去,何况,何况是她叫白祁盗来火莲花,是她烧了崔颂的肉身,说她是杀害自己孩子的凶手,又有何不可!
她一口气吊不上来,两眼一翻又要倒下,被问心司察扶住,司察将其扶到位子上坐下,又让她闻了闻随身携带的香包,“崔城主,我们还有事要和您了解,先别晕。”
邵鹤宁在一旁听到这个问心司察说话这样直接,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却见司察一脸严肃,似乎并未发现不妥,这司察似乎年纪不大,十五六岁左右,婴儿肥还未褪去,不知灵兽年纪是如何算的,若是用人类的眼光来看,这司察似乎并未成年,但是既然能够跟着执令使前来,想必自有本领,不容小觑。
邵鹤宁记得那本小说里女主最后也是驯化了一只灵兽为爱宠,若灵兽做宠物的话,为何这个司察是灵兽却与人平起平坐呢?她为何没被豢养?难道灵兽内种族也分三六九等,上等的可与人类修士共事,下等的就会被捕杀豢养?
这时候司察看她一眼,似乎能看透她心中所想,而后又沉默不语,继续向崔皓问话。
而邵鹤宁被她一眼威慑,心有余悸,这司察修为并未比她高太多,但是眼神十分吓人,自己似乎被剥了皮一般被看透。
这时候额前镇魂石闪过浅青光芒,替她镇住神魄,她感到片刻心安。
“我也不知是为何鬼迷心窍......”崔皓心知一切不可挽回,万分颓唐。
原来在她怀上崔颂那年,有位修士云游至此地,告知了她这个秘术,她当年一心沉浸在母亲死亡的仇恨中,既然自己天赋不足无法再精进为母亲报仇,那利用腹中胎儿又何妨,她的心偏向了养育自己多年有着深厚母女情的母亲,而未对腹中的胎儿产生过多感情,那孩子还未出生,还未和她相处过哪怕一日,于是就成了她想要用来复仇的工具。
崔颂自小乖巧,自知身负重任,也为讨母亲欢心,一刻也不敢松懈,日日修炼,得了“天才”的美名,她将母亲的意愿当作自己的,她将母亲的梦想当作自己的梦想,她从出生的那一刻就爱着崔皓,而崔皓却是慢慢地才爱上她,慢慢地感受到了恐惧,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崔颂一日日长大,一日日苦修,崔皓看在眼里,万般怜爱,又万般无奈,她知道崔颂活不过成年,而且哪怕让崔颂拥有两个灵根,哪怕自己也一时半刻不敢懈怠地给她输送灵力,她们的速度还是太慢了,崔皓这才明白过来这是一件多么荒诞又自不量力的事,可这件事却要断送她的修为和崔颂的一生。
她才开始四处寻找解法,自从她看清现实,自从她与崔颂相依为命十几年,她看着崔颂长大,她越来越爱她,但她的心里却有个倒计时的沙漏,那沙漏几乎要把她的心一点点流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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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问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