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鹤宁上前端详崔皓,见她还是昏迷不醒,掐诀对她使了个净身术,对灵蛇问道:“她怎么办?”
“你们谁背着吧,她不能在我肚子里待太久。”灵蛇吐了吐舌头,略有些嫌弃。
它看了看姜汝镜,姜汝镜立即扶额,软软地靠在邵鹤宁肩头,“啊,我喝醉了……”
它又看看邵鹤宁,邵鹤宁点点头,轻轻推开姜汝镜,把崔皓一把拉起,打了个横抱。
姜汝镜翻了个白眼对灵蛇道:“你不能背么?我俩都受伤了,没力气。”
灵蛇并不理她,缩小后钻进了邵鹤宁的袖子,“带我去找主人。”
姜汝镜拿它没辙,便跟在邵鹤宁身边一同回大殿。
现在已经和灵蛇汇合,崔皓也救了出来,若是按照原计划,她们应当立即离开佑安派,可现在她们都中了傀儡术。纵然灵蛇吞下其中一纸人,也只是吞掉了其中一颗棋子,这个阵法还系在她们身上,若不及时解开,怕是会有后顾之忧。
……
大殿内,丝竹弦音,有舞姬助兴。
眼看身上丝线越缠越紧,越缠越多,素尘终究按捺不住,将佩剑拍在桌上,面露不悦。
她本身位于宴席末尾,这一举动倒是引起众人注意。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不大不小的声音,在舞曲闲谈中却分外刺耳。
所有人都在等,等待某个时机,等待某个“成功”。
杨瞳在等灵蛇回来,许世圆在等傀儡术法最终成型。
分明知道请来的人里虽然修为参差,但也有修为高的人,却还是毫不掩饰地动用了傀儡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这是仗着有崔皓为人质有恃无恐,还是另有底牌?
而孟问青等人又的确因为顾及崔皓而不敢轻举妄动,令人憋屈。
素尘最先沉不住气,她身为灵犀宗弟子,从未在外受过这般待遇。
就在她要发作时,许世圆却道:“各位是为了崔城主而来的,是吧?”
阿错接话道:“正是。”
“我相信各位修士都是有血有肉之人,自然不信世间竟真有母子相残之事,可若是见过人证,各位还会笃定那崔皓无罪吗?”许世圆抬高音量道,说完,她抬眼观察了一下穆云的神情。
穆云见她看向自己,扬了扬手,屏退舞姬,一旁的侍从会意,匆匆离席,不一会儿就由几位佑安派弟子带着一个笼子上来。
笼子由黑布遮着,许世圆起身走到笼子前面,拉开黑布,“这便是那噬灵族,白祁。”
笼中人瘦弱不堪,肤色异常的白,能清晰地看见其中青紫血管纵横,皮包骨头,好似一具骨架包了点人皮。他嘴边涎水滴落,鼻孔朝天,眼眶突起,两只眼睛正滴溜溜地满屋子转。
这头魔看起来数日未曾进食,已经快要维持不了人形。
素尘也起身,她想到素修。
一开始听见这次案件中也有噬灵族参与其中,她就起了疑心,但是石溪与星叶渡相距遥远,她们一行人日夜兼程赶路而来尚且需要一些时日,那只噬灵族会在石溪杀了个修士之后就立刻赶来星叶渡供崔皓驱使杀子?
这显然不现实,这样想过后,她便把这次听闻的噬灵族抛之脑后,并未与害死自己同修的凶手联系起来。
但如今初次真正亲眼见到噬灵族,她还是未能沉住气。
就是这样的物种杀了素修,这种百年难遇的魔族物种。
她眯起眼睛,并未发现那白祁有何过人之处。
白祁注意到她的目光,看向她,嘴巴一咧,更多的口涎涌出,滴滴答答往下掉,令人心生恶寒。
素尘平素最喜净,见不得这种场面,皱眉捂嘴,又坐下了。
本来想近身细看的心思也被这魔恶心得没了想法。
“大人们,就是城主叫我寻得火莲花,说我若是找到了就赏我一具上好的修士躯体供我吸食,我好饿啊……”
火莲花一般在极炎热的地方,多是在火山岩浆里由修为高深的火蛇保护着,很难采取,而魔自出生便压妖兽一头,何况是这种吃越多食物修为就越高的魔,派他前去采摘火莲花,倒也不是不合理。
这白祁说着说着,眼珠子一转,看见孟问青,又激动地指她说道:“就是她!她便是为那城主传话之人!”
孟问青听到此话,神色未有半分变化,只是静静地看这魔物,似乎要看出这魔物的某些特殊之处来。
只不过白祁这话一出,众人本来有些相信的意思就也消失了,孟问青怎可能给崔皓做传声筒?孟问青怎可能与噬灵族合作?
阿错冷笑一声,“许执事,穆掌门,这可就没意思了。”
原来就是靠这头魔的胡言乱语就将师姐关进了水牢?阿错心中怒火中烧,她原先听孟问青说自己是顺势入水牢探崔皓内情,还想着算了,也是孟问青自己想将计就计,但是现在一听这所谓“证词”,太过粗漏,令人发笑。
师姐的脾气还是太好了,自师尊出事前,孟问青就是宗门里最有善心最心软之人,总有些弟子找准机会占师姐的便宜,大部分都叫阿错打了回去,如今孟问青还是这般……这般正派,就算看破他人伎俩也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她想起邵鹤宁,也是心中暗自“啧”过几声。她承认,邵鹤宁看起来是老实能吃苦,若是好好修炼,不走弯路,是能够有一定修为。只是这人并算不上有过高天赋,除了能吃苦外也并无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品质,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成了孟问青首个开山大弟子,还是在这不合时宜的路途之中,结成师徒。
阿错总觉得,孟问青应当配人世间最好的,就比如她们的师尊,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尊,而孟问青收徒,也应当是收那天底下最有天赋的徒弟,而非这般普通天赋的人。
就连杨瞳的弟弟杨呴,至今也并未得到孟问青收徒的认可,只是杨瞳拜托着让孟问青教授炼丹罢了。
穆云倒反问道:“孟修士又是什么意思?”
阿错恍惚一怔,这人怎么会知道她姓孟?
穆云见状,淡淡道:“我自然不会没有半分了解就请你们几位前来,孟思雪修士,又或者,琉璃姑娘?”
“二十几年前你可是名动天下,多少公子少爷争相为你折枝,最后还引得灵犀宗内士族弟子内斗,只为博你一笑。这何人不知?”
那场内斗最终引得灵犀宗长老亲自下场,要么要将阿错挫骨扬灰,了结祸患,要么要将阿错制成炉鼎,谁人都可用,自然不会再引发争端。
这些老东西下场,阿错背后的花楼势力也顾不得护她,还只怕推她出去的手还不够快,折了个花魁不怕,还养得出第二第三个,可若是灵犀宗长老迁怒花楼,这生意可就做不得了。
最后是一位叫做孟思诺的修士突然出现,顶着几位长老的攻势救下当时还叫做琉璃的阿错,最后销声匿迹。
这件事也就成了那些骄奢淫逸之人茶余饭后的风流韵事罢了。
毕竟还会有无数琉璃再出现,争来争去也不过是争个热闹争个面子,谁会真心实意?
“没想到你如今还是这般模样,不曾老去,还平白得了一身修为,依靠吸食他人而活,和这头魔并无区别,这日子过得可爽快?”穆云言语犀利,毫不留情。
许是傀儡术已成,只差最后几步,穆云终于不再沉默,而是暴露出其真实个性。
阿错当众被人这般道出身世,脸色不禁得惨白一片,握了几次才握住桌沿,撑住身子,用力之大到手臂微微颤抖。
听闻这些,许世圆看向阿错的眼神充满了探究,目光轻飘飘却自带重量。
她的眼神不像先前那般是出自对阿错修为的认可,试图将其哄骗加入佑安派了,而是换了种意思,好像突然间就把阿错看作了凡人,把她身上的修为当作她的衣裳,剥开再看,就看得见其藏在衣裳下面的脆弱不堪的凡人身躯。
就连素尘听到这些话,也是一脸惊讶地看向阿错。自她前往天隐派,就见过这门派里所有人,若不是看得出孟问青与阿错修为不低,她也不会配合着带她们一起回宗复命。
若这个阿错二十几年前还是个凡人,那么她这身修为从何而来?
必不是正道。
“够了。”孟问青起身,唤青现形,无数剑影浮现在孟问青身后,淡青色流光流传,她面白如玉,嘴唇微抿,似有不悦。
孟问青抬手持剑,已然不想再听下去。
杨瞳在一旁疯狂使眼色,灵蛇未归,现在打起来太亏了,而且她们身上傀儡术未解,怎么都不是打架的好时候。
可孟问青却不管不顾,她挥动唤青,背后数道剑影俯冲而下,硬生生斩断她们脚下的傀儡丝线,法术反噬,孟问青闷声不吭,面色更白。
那边许世圆倒是一口血喷出,她未曾料到这人竟然用如此蛮力破阵,作为起阵人她同样遭到反噬。
她先是没料到穆云突然出声挑衅阿错,然后又是没料到孟问青会直接用最直接的方式破阵,两边将她搞了个措手不及。
但此刻傀儡术失效,她也看得出来这术法对孟问青等人起不了效果,尤其只要有那孟问青和她手中的剑,那么她就无法用此术法操纵人心。
孟问青的修为远比她表露出来的要高上不少,那柄剑同样不是凡物。
眼下也来不及再多想,她起式掐诀,画出数道符咒飞向孟问青等人,同时打开了关着噬灵族白祁的笼子。
“去吧,饿了许久,这些都是你的食物,想吃多少就看你本事。”许世圆冷声道。
白祁从笼中出来瞬间转变形态,成了几米高的庞然巨物,不变的是形态依旧丑陋,脊背上似有毒气蒸腾,口中涎水不停,它的双目成了通红,饿虎扑食般冲孟问青扑去,尾巴一下甩在地上,将地面打出几道裂痕。
同时她还驱动陈晏安化身傀儡,那陈晏安提着剑就冲向阿错等人,仅凭一人就将她们三人缠住,其中素尘并未使出全力,只是一味躲闪,她本就只是随同看些热闹,自然不愿拼尽全力。
灵蛇不在,杨瞳略有些吃力,好在因自身体质特殊,她只会受到灵气震荡和灵力攻击,实体剑招难近她身。
唯有阿错专心对招,她比陈晏安修为更高,本该碾压,但那穆云道出她身世,自然对她修为从何而来知道一二,她的修为不是自己修炼得来,而是由孟思诺的修为转移而来,获得修为后不久她们又经历了那场生死危机,之后就被困在幻境二十年,她的身体的确还未和自身修为完全贴合。
这就导致了她此时与陈晏安过招时还无法轻松碾压甚至偶尔处于下风的原因,何况她还需要分心保护杨瞳。
至于那穆云,则一直位于上首,饶有趣味地观赏着眼前的一切。
奇怪的是,她的脚下,那些黑色丝线并未因为先前孟问青斩断而消失,反而越聚越多,越缠越紧,几乎要攀爬到她的上身。
因为许世圆吐血可看出,是她在用傀儡术,同时的确是她在驱动那陈晏安——一个早已做好的傀儡。
那么为何穆云身上还会有那些傀儡丝?
这个佑安派到底是谁在掌控,那些长老又身在何处,而这个噬灵族白祁听从的又是谁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