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尚新阕吞咽了几次,有气无力般应了一声。
不多时,下一个站点已到,车门方开,迎霁环抱着尚新阕挤下了车。
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尚新阕只觉脑袋也清醒了许多。
“大人晕车怎么也不和我说啊。”
迎霁眉眼弯弯,尚新阕却从他的话语里感受到了真挚。
周围是等着要上车的人,尚新阕便绕到了站牌后面。
仿佛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举目望去,附近似乎有一个商场。
“去那?”
尚新阕示意迎霁看向对面。
“不要,”迎霁像是对尚新阕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我不喜欢热闹。而且,人多的地方,大人反而不方便和我说话了。”
鬼魂是没有实体的,人类看不到他,也感知不到他,游荡在阳间,于他们而言,这无疑是孤独的。
尚新阕不知怎地竟生出了些许不应该有的怜悯之意。
“大人是想起了什么?怎么这副表情?”
“在想你怎么那么难缠。”
眼眸微垂,尚新阕遮掩住眼底的神伤。
“那大人厌恶么?”
尚新阕抬脚离开:“嗯,厌恶极了。”
19路公交车已经远去,再坐车是不行的,尚新阕只好悠悠地往回走。
“大人,等等我。”
尚新阕闻声并未停留,只是脚步慢了一些。迎霁追上来双手交叠、放在尚新阕头顶上:“我给大人遮阳。”
“随你。”
—
“据xx消息,x月x日15时x分,海光市xx路附近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事故造成3人死亡,12人受伤……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
尚新阕定睛一看,记者身后的车辆,正是19路。
他得回幽冥府。
“大人,花好看么?”
迎霁却在此时塞了什么在他手里,尚新阕没多留意便道:“迎霁,回去了。”
身后迎霁看着那掉落在地的油菜花,怔愣了许久。
幽冥府。
“要不是你不让我下车能出事么?都怪你!”卷发的女人双手叉腰,一开口便喷出一口唾沫星子。
对面的男人看似性格温吞,不骄不躁擦了一把脸,道:“这位女士,乘客,我已经说过了,19路列车经过的是青塘村,不是柠棠村,是你听错了,好吗?”
“放屁!”女人一手指着男人脑门,大吼道,“我一上车问你经不经过柠棠村,你说经过的,不然我有病吗上你这趟车?!”
“女士,你问了之后我重新说了一遍,19路只经过青塘村,而你并未下车,这不能怪我吧?”
男人回一句,女人便大骂数句。
尚新阕尚在大殿之外就听到女人中气十足的声音。
“都住口!”尚新阕看着吵吵嚷嚷的人群低喝一声,“幽冥府岂容你们放肆。”
视线转向宁攸,尚新阕眉头轻蹙:“宁攸,事毕自行去反省过。”
身为一个阴差竟然管不住一群亡魂。
“大人,我错了,”宁攸瘪着嘴哭诉,“实在是那个阿姨太过泼辣,我没见过这么能说会道的。”
“啧,”迎霁走上前拍了宁攸一下,故意摇了摇头,“唉,说明还得多练啊。”
“呜……”
宁攸就要抱着迎霁大哭大嚎了。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迎霁转身就给宁攸示范起来,尚新阕只见迎霁收敛笑意,略带寒意的眸子扫过众人,下巴微抬,示意众人挨个站好。
整个人只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股威压,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恍惚间,尚新阕觉得,迎霁本该就是如此。
“姓名?”
“李春花。”
“死因?”
“路上出了事故,”李春花说到事故,回头剜了司机一眼,“是该趟公交车的司机不让我下车,我才出了事,都怪他!”
尚新阕打断李春花:“可还有心愿未了?”
“我要他全家给我陪葬!”
“你,上前来,”尚新阕对男人说道,“仔细说清楚。”
“是,大人,我叫刘洋,死于一场事故,死因,今天李春花上车前问我19路是否经过柠棠村,我怕她误解,就和她说了一遍本趟车经过的是青塘村,还让她如果地点不对就下车。
李春花没有,车出发了,她又问我是不是经过柠棠村,我只能再和她说一遍,结果她就怪我不和她说清楚,耽误了她的事。
她叫我停车。可是大人,行驶过程里非站点是不停车的,不仅是出于对其他乘客安全的考虑。
结果,她就来抢方向盘。还全家陪葬?”刘洋笑了笑,“前朝余孽么?这位女士还是少看点霸总剧吧。”
尚新阕问道:“你呢?可有心愿未了?”
“都是命,既不能回去,留念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没有了,大人。”
“零一二,将刘洋带下去,零一三,带李春花去阴灵城。”
尚新阕随即扬声吩咐。
李春花怒目圆睁:“大人,凭什么?你为什么不帮我完成心愿?!”
“你夺取刘洋的方向盘,导致整车人员死伤共计15人,可谓罪大恶极,当去阴灵城受够刑罚再论投胎转世等事。”
“那,”李春花闻言底气渐弱,“那还不是因为他不给我开门。”
尚新阕不欲再与她争辩:“零一三,把她带下去。
下一个。”
上前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生,宽松的格子衫配着牛仔裤,本该很清新的搭配却因她的神色而颜色暗淡了几分。
“我叫周漾,荡漾的漾,20岁,死于车祸。大人,我想再见我男朋友一次。”
问问他,良心会痛吗?
明大。
“我和我男朋友高二的时候就在一起了,那个时候我成绩不太好,他是我同桌,总帮我补习,久而久之就确定了关系。
后来,高考后,他以642分的成绩进了明大,而我只能去了一个专职院校。
他家里条件不好,上大学需要花费很多钱,而他又忙着学习,搞竞赛,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做兼职。
于是我就瞒着我爸妈,偷偷去赚钱打给他。因为我知道的,他很适合读书,”周漾停了一会,看着篮球场上的某个身影发了一会呆,才讽刺笑道,
“我爸妈他们以为我懂事了,懂得他们的辛苦了,会自己赚钱了。可他们不知道,我赚的钱是用来养一只白眼狼的。
我们的大学隔的也不算远,就两个小时左右的公交车吧。但上了大学后,我只和他线下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大一的暑假,一次是大二的寒假。
这个学期,刚开始我就发现不对了。
3月2号晚九点左右,我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女生,她说,她是赵浩然的女朋友。
而他们当时在开房。
我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连夜打车去了他的学校外面。我等啊等,等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左右,他抱着一个女生进了学校。
我当时不知道他们在哪个酒店,我也没勇气再打电话过去,3月17号,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终于见到了赵浩然。
趁他衣服被汤水打湿去厕所清理时,我翻看了他的手机。
我的联系方式,他的备注都是组长。
而他把一个人备注为宝宝。
那里面,有他们的聊天记录,从边界分明到暧昧再到尽说一些*话。
而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前一天,我才转了一笔钱给赵浩然。
赵浩然,他在拿着我辛苦挣得给他学习用的钱去泡别人!”
说到后面,周漾蹲下抱膝哭了起来:“我后面又试探过他,他说他爱我,说毕业就结婚,结果……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可他也不能这么对我。
我回去想了很多天,又问了很多人才决定这次来找他一次性说清楚,分手,可没想到公交车出了事。
大人,你帮我问问他,让我死心,好不好?”
迎霁双手环抱胸前:“你先起来,看看赵浩然在做什么。”
远处,赵浩然从篮球场上退了下来,走到角落里撩起衣摆擦了一把汗水,抬头就接过女生送的水。
甚至是,他还特意亲了女生一下,惹得场上的人哄闹。
“那个女生,是赵浩然带去酒店的那个。”
迎霁故意靠着尚新阕:“大人,接下来怎么办呢?”
“你们稍等。”
话毕,尚新阕看了一圈,叫住一个抱着篮球的男生,又指了指赵浩然的位置,低语了几句。
男生走了,周漾问道:“大人要直接问赵浩然么?他不会说的。”
“不。”
没一会,赵浩然陪着女生走了过来,女生看见尚新阕眼里划过惊艳,娇羞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宝宝,我先去图书馆等你。”
赵浩然当着尚新阕的面亲了亲女生嘴唇,直到女生故作羞恼推开他他才肯离开。
临走前还颇有敌意地看了眼尚新阕。
尚新阕好笑,这是把他当情敌了。
“你好,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许倾。”
似乎没有女生能拒绝一个颜值高又富有礼貌的男生,许倾和尚新阕聊了几句就放开了,笑意不断。
许倾关键时刻问道:“所以你?”
“觉得我们有缘,或许不该是陌生人。”
许倾听到尚新阕的回答僵笑了几秒,才道:“你好有意思啊。”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许倾看了眼消息,和尚新阕笑着再见:“有缘人,拜拜。”
许倾远去,尚新阕才道:“走吧,去问问她学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