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散尽,乱鸟齐飞。东方鹤独立于浑然之中,青袍褪色,雪剑杵立,一切景物都为他多添加几分萧瑟。
大侠一词何种含义,强大、潇洒、还是仁义?无论如何,最后似乎总逃不开寂寞。”———《簪红花送剑》】
青年取下口罩。
与常人不太相同的青色眼珠。
没有化妆,没有任何表情,他的脸庞是峻整的,石膏像一样,但又没那么欧美,眉骨鼻梁结构在侵入性与亲昵之间平衡的很好,眼睛也是深邃而不隐晦。
总体而言,这是一张与东方鹤形象完美契合,不拘泥于武侠的绝对正派男主脸。
将桌上薄册随意卷成圆柱体,手腕关节发力捻动尾部,他赫然一副持剑姿态,与李般四目相对。
“宁金沙,饰演角色东方鹤。”
腰背如松,单个站姿就显出股不同寻常的气势。
“……”
没法了。
攥着矿泉水瓶,夏侯硬头皮大力一声:“开始!”
…
“只你一人单枪匹马来,不怕奸计?”
一米不到的间距。
拨开腮边发丝,李般似笑非笑,打头一句开始那张脸庞骤然变了味,眉尖内收,凌厉到总要割伤点什么才肯罢休。
宁金沙面朝着他,一方沉默,一方微笑,截然相反的两者呼应起来简直诡谲到了极点。
凝视良久。
“日日夜夜伴恨于身,此仇绵绵无绝期,我欲等你,何惧旁人?”‘东方鹤’的声音因为眼角的收缩,双拳的紧握而悲戚。
书页翻动如利剑出鞘。
太快!噌亮的弧度,直挺挺疾刺过来。
动作没有排练,在这不容抉择的瞬间,李般身形斜向内,翻飞如花,堪堪躲过。
迎风招展的眉眼上翘,带点嗤笑:“日思夜想,我就这么值得你惦记?”
对方似乎对他的话很不满。
寒意逼人,又紧追不舍刺了过来。剑影好似魑魅游荡自他右肋旁掠过。
这实在是把绝世的好剑,型美无声,又薄又细又快又狠,可纵然如此,却无法破风斩落他一节衣角。
像是愉悦过了瘾,逗足了趣,李般不避反迎,拧着手腕素手一托,扼住对方虎口直直近了身。
“不愧是一等一的宝剑,万事通评英雄有失公允,评美人失之偏颇,评剑倒确实够档次。这样的好剑来杀我,正正合适。”修长手指直直垂在了剑刃之上,谭砚春露出渴慕微笑。
东方鹤面色难测:“但你人也配?”
“呵”的一声笑。
“天下第二的大侠…”谭砚春极轻柔地望着他,发丝稍乱,颊面微粉,一点艳生生的小痣点缀,足以用妩媚形容:“可还有谁比我这天下第一恶贯满盈杀人如麻的魔头更相配?愿闻其详。”
这使天下人垂怜,无人匹敌的宝剑,刹那间割开了他的指腹。肉色肌理筛出芯,仿佛不是他被伤害,而是他吃坠着、轻咬着、与它缠绵悱恻。
呼吸的热气扑在面上,伴随血气蒸腾淋漓。
发干嘴唇咬着牙!
像是无法忍受这**般的轻蔑,东方鹤肘部带动手臂一蜷,脱身重新抽剑喝道:“何必空空其谈。”
刺目银光晃动,剑刃锋利到面对它的人将诞生对死亡最纯粹的恐惧。
剑刃渐近,渐响,渐冷,已经是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的绝路!
“谭砚春!”他一字一顿。
他欺身而来,杀意汹涌,在这万籁无声之时———
“师兄。”
凄凄啼叫在脑海里浮现的恰不逢时。
东方鹤面无表情,冲天悲愤锁在黑目内,冷汗却一滴比一滴大。
挂风铃的竹门,六曲小道的山坡上一张盈盈笑面回头唤他快跟上…
手持着刀,冷白的脸溅几滴血,踩着师父尸身怯怯看过来…
生涩、笨拙、那个练功栽倒的小师弟,那个瘪着嘴巴说要跟着师兄一辈子行侠仗义的小师弟…
沧海桑田呼吹散,迷雾重重遮挡来路。
“啊!”犹有余悸的一声惊呼。
———叮咛,那一毫的刻度稳稳停留,手臂生硬杵立在半空。
“原是如此…”那剑尖厮磨他的身体,他笑了。
一张脸逼迫的死灰,锐气难掩沉郁。
一张脸胭脂色晕开,如烟霞艳丽。
触目惊心的对比。
谭砚春瞳孔兴奋的睁大:“———原是如此…你不敢…!”
“我…”一阵空白,东方鹤瞳孔微缩,也不可置信。
“你不敢!!你真不敢杀我?!哈哈…你这傻子破烂户竟舍不得杀我?!”摇了摇头,他已忍不住大笑出声,张狂模样更胜一筹,艳丽到疯癫!即使刀尖已滑至心口之处。
在这颤动乱舞中,如若不是东方鹤将剑柄改斜,恐怕早戳的他肠穿肚烂!
可谭砚春哪肯罢休,猩红嘴唇腥白尖牙,他外扯着继续尖叫:“师兄!师兄!你是不是最爱听我这样叫了,他们叫你大侠、英雄,称你美名‘鹤顶红‘,但谁敢谁又能叫你师兄?这样叫你的世上仅我一个了!原是如此,你舍不得。“
“如此而已!你我心知肚明,依依不舍的只能是回忆…没什么是永恒的,美梦无法延长,没人能一直活在过去…你比我更该知晓才对!”东方鹤窥着这不知悔改的糜烂笑容,声音已不复最初镇定,发着抖,手腕却握的更紧。
“事已至此为何你还不知悔改!”
前进哪怕只有一步,胸腔红蕊招摇开放。
“而已?”
像是感受不到痛觉,谭砚春先是恍惚的一声,而后脸色慢慢下沉。
“悔改…”
“悔改什么?!”他霍然一怒挑起,那横亘在胸膛的剑尖被他打落。
几乎瞬息之间东方鹤下意识直刺!
然而正和他意!
断掌握其上,谭砚春奋力推进剑刃高抬。
“凭什么要我悔改?人生肉长头颅一颗,不过他日起夕日落!”
眼眶溢出黑血来,闪烁着狡黠、狠毒的光辉,他露出野兽的獠牙:“命不过游丝一缕,你既要替苍天替大道替师门替一切冠冕堂皇之物夺取,便不要再说这等惺惺作态之语!”
【“爱恨痴仇怎能使刃发钝,提剑素面彼此了了,亮见对方血泪俱成灰。”———《簪红花送剑》】
为什么,为什么!
即使如此,即使去死你仍不肯回头?
深入其中,有力难拔。
他抓握住的明明是剑刃,却好似抓握住了他的五脏六腑,剧烈震荡间,东方鹤一个踉跄几乎要丢弃掉宝剑,这把如同他生命重量的宝剑!
雪白贴着雪白,像与生俱来就要嵌合在一起似的,发出瘆人的摩擦,谭砚春咯咯笑着:“他们人人皆称同谐合力要我死不难,亲手让我死——难如登天。师兄,我今日成全你好不好!成全你做这个天下第一!”
天下第二的大侠如何匹敌天下第一的魔头?
“…谭砚春!!!”
拉锯的脖颈,半边皮肉已削入,皮连着肉,肉连着筋,各种鲜艳颜色掺着都被掩盖。
“———命”
眼珠在框起的方寸之地挤出憎恨!他尖叫的声音溜缝儿从口腔倒灌,痛快淋漓地大笑着,边笑边呛,挑衅似的用力!
那点黑痣乱窜在瞳中,不再躲藏,它框进目空一切的蔑视,令身在其中之人感到无能为力的癫狂!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当年捋着胡子抽旱烟的老师父短短一句定了小师弟一辈子的命。
原来一个人的死去真的跟撕裂一张纸没什么区别。
不重,“撕拉”的轻轻一声自东方鹤耳边飘忽而过。他身子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抓握的双手用力抛出。
剑抛出落地,咕噜噜的“血”奔泻而出,席卷着绝望!东方鹤低头,反复、重复的看。
锯出血肉的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有什么光芒闪烁!
他跪了下来。
用手指轻轻按压,用手掌捂住,用头颅凑过去吸吮,可吸吮伤口又怎么会让它结痂?没法子了,他满脑子重复着:
他死了!
他竟死了!!
魔头,邪祟,小师弟,谭砚春
死了,全都死了!!!
身骸深处那温存气息,那蛇似的柔软全都荡然无存,只余下一片冰凉。
【源源不断,各个门派的弟子终于来了。[沉默]总有不懂察言观色的率先来洗刷。
“请问那魔头、那罪魁祸首、是否已被大侠就地诛杀?!”
潮里潮去,润湿春土鲜明了大地。青衣成了土褐色,锋利的宝剑却一尘不染依旧白。
‘鹤顶红’痴痴地,麻木地,漠然地,最终云淡风轻道:“他自刎了。”】
…
“咔!”
一切都没有变。
短短几分钟而已,灯泡仍是那么明亮。
除了夏侯扯着嗓子的高昂尖叫,室内却仿佛时间停滞,没有任何人出声,不管是编导还是工作人员都迟迟无言。
美该如何呈现?这曾是所有导演的第一课题。
有的美如‘东方鹤’,是强大,有人追随有人鼓吹。有的美如‘上玉灯’,是残缺是隐藏起来的脆弱。
笔掉落在地的脆响格外刺耳,没人注意。
“不愧是以戈舂黍老师。”
邱秦手收回,冷静自持依旧一副外人眼中的精英模样,看着眼前二人交叠的身影却怔怔的有点怅惘。
“我明白了。”
正因必凋的衬托,美才是美,它叫人心甘情愿干瘪供养只为祈求片刻温存。
只有毁灭才能铸成它的永恒。
…
脖子除了被纸划伤以外还犹存着湿润。
对方很敬业,裹的很紧,实打实用了要窒息的力度。
“谢谢。”李般点了点他的胸膛示意。
禁锢的手臂很快松懈。
“不用谢。”出了戏后的声音沉沉地带着点沙哑,像闷了层浸湿的帕子,与刚刚截然不同,异常温和。
目光滑过脖颈上那一圈齿印红痕,在对方毫无防备之时宁金沙自然伸出衣袖擦了擦,拉着他起身:“很期待我们接下来的合作。”
看着他真诚的脸庞,李般半晌才将手搭了上去。
两只手重叠,礼貌的稍触即分。
夏侯看着,晃晃悠悠的心千回百转,难以言喻。
广而周知的表演派别有体验派、表现派、方法派。
而演员也可以大致分为三种类型,底层浮于表面没资本运作一辈子也就当个炮灰,进步些会用努力填坑用经验补缺日复一日通过磨练将剧本吃透,鲁月芯也曾是这个类别。
而最后一种———
直到此时,李般才与他对视上。
那副完全尽在掌握、饶有趣味的表情…
这个恶恨贪嗔的奸诈之物总算露出真面目来。
他脑内回响起了当时自己那恳切的声音:“不用去挤那鱼龙混杂的试镜场地,一切等我安排就好…”
而后又是李般悠悠的回应:“你只需要告诉我三件事:时间、地点、剧本名。”
此刻现场所有人包括原著作者毫无疑义的静默意味着什么他自然知晓,夏侯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不知是不是空调开的太过火,居然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拿下了吗?当然!甚至说是几个?
他瑟瑟目光转向身旁几人。
“李般…”
彭编剧刚要说些什么,立刻被邱秦打断:“带好证件了吗。现在,我们来商量一下聘用合同上主次注明的问题吧。”
爱你们宝宝嗷嗷感谢你们支持!!破千收开心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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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他自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