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山林,二人各牵着盲杖的一头,一前一后的下山。
老木匠腿脚不方便,走得很慢,这让秦钰珊有些不安。
若是在半路上与折返回来的戚然撞上,老木匠会不会直接出卖自己?
也许是察觉出她的紧张,老木匠缓缓开口道:“秦姑娘还是不相信老朽?”
秦钰珊心中一惊,觉得老木匠的洞察力准的可怕,好像轻而易举就能猜中她的心思。
“哈哈哈……秦姑娘不必担心。我现在与姑娘已经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是不会背叛你的。戚大人假若真折返回来,姑娘是不会有事的,你深得戚大人怜爱,戚大人怎么舍得伤害你?而我……估计就没命咯。”
他在说生与死的话题之时,就如同聊寻常家事一般坦然豁达,让人觉得分外诡异。
“……那请老师傅记住自己的话吧。”
……
沿着陌生的道路前行,秦钰珊惴惴不安地记下了路。
出门前老木匠告诉过她,会带她搭上前往远方的马车,但却没有告诉她马车究竟停在何处。
秦钰珊不禁放慢了脚步。
马车只有集市上有,而刚刚走过的路线,绝非前往集市之路。
老木匠究竟想带她去哪?
秦钰珊继续跟在老木匠身后,状似不经意地试探道:“我们去哪乘坐马车?”
“姑娘别急,就快到了。”老木匠的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听不出一丝不对劲。
“……你先告诉我,我们去哪里乘坐马车。”秦钰珊不依不饶地又问了一遍。
“姑娘你啊……你又看不见,我告诉你了又有何用呢?看来你还是不相信老朽啊……”老木匠笑着摇了摇头。
“你为何不愿意告诉我?”秦钰珊停住了脚步。
老木匠叹了一口气,回答道:“去山下的集市。老朽已经预定好了马车,车夫会带姑娘去一个富饶之地的。你放心,那个地方,是不会有人认识你的,戚大人更不可能找得到。那时候,你想独居一隅抑或是成婚生子,谁也管不了你了。”
他在骗人。
这根本不是去集市的路。
秦钰珊身体紧绷,握紧了盲杖。
不能让这个人发现自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她需要冷静下来,思考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秦钰珊佯装不知情,继续开口问道:“……那我们离集市还有多远。”
“应该再走半个时辰就到了。”老木匠回复。
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她得赶紧想法子了。
这个老木匠果然不是好人,秦钰珊有些后悔方才如此轻易便相信了他。
二人握着盲杖的两端,继续往前。
又走了一段路,秦钰珊再一次停下了脚步。
老木匠勉强牵起一个笑容望向秦钰珊,语气颇为不耐:“秦姑娘,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秦钰珊脸色惨白,嗓音虚浮:“老师傅……我身体有些不适,你可以帮我从包袱中拿一丸药吗?”
老木匠沉默地盯着她,显然不是很相信。
“我现在身子实在不适,劳烦老师傅帮我个忙,可好?”秦钰珊半跪在地,呼吸急促地捂着小腹。
“……你怎么了?”老木匠的语气冷冰冰的。
“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但现在实在没有办法了。我……怀孕了,是戚然的孩子。我起初得知这个消息之时是开心的,但是偷听到了你们二人的谈话后,又觉得肚子里的这个孽种不该存在,”秦钰珊屈辱地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扯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我本不想留下这个孩子,但这孩子又何其无辜呢……不如便将他生下罢。”
“哦?你准备生下他?”老木匠好像有些意外。
“是。我恨极了戚然,他杀我爱人,还扮作我爱人与我成婚。按理来说,我的确不该留下这个孩子。但是我和你们这群见惯了尸山血海的人不同,只不过是个被养在深闺里的弱女子,让我杀人,即使是个未成形的孩子,我也做不到。”秦钰珊抽噎着。
老木匠忽的想起刚刚秦钰珊义无反顾地将金簪戳入指尖的场景,不禁笑了起来:“……弱女子?”
秦钰珊不理会老木匠的嘲讽,继续往下说:“奈何这个孩子实在不争气,在这种时候竟然闹脾气了……我现在身子不适,劳烦老师傅帮我在包袱中取出一丸安胎药来。”
老木匠终于不再质问了。
他松开手中的盲杖,蹲下身子,在秦钰珊的包袱中翻找着。
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秦钰珊确定了老木匠的方位。
她用双手紧握盲棍,朝老木匠的位置用力敲了几下。
她的运气十分好,大概是敲中了老木匠的头。
趁着老木匠被敲到头后正在发懵,秦钰珊又用盲杖将木匠撂倒在地,扯起裙摆就往回逃。
……
刚刚那几下,秦钰珊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老木匠一时半会估计追不上她。
她此时有些庆幸老木匠只是个年事已高的线人,并不像戚然一样身手敏捷 ,不然就凭那几棍就想甩不开他,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用盲杖在地上敲敲打打,秦钰珊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回小跑着。
“有人吗?有人吗?谁来救救我——”秦钰珊尝试唤了几声,但根本无人回应。
老木匠既然带她来到这里,就断然是料定了此处人烟稀少,没人可以救她。
她得赶紧赶去集市求救!
医馆,医馆的路她还记得……!
就在她拼了命往回跑的时候,身前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汪汪汪汪!”
震耳欲聋的叫声险些捅穿秦钰珊的耳膜。
她停下了脚步。
是老木匠养得那只狗!
曾经被这只恶犬咬过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秦钰珊不禁腿脚发软。
前有狼后有虎,秦钰珊此刻真是进退维谷。
她不敢乱动,大着胆子威胁道:“不要过来……!”
恶犬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好像恨不得立刻将她撕碎。
“去去,走开!”
秦钰珊的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她往后退了一步,又因双腿发软而跌倒在地。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她挥舞着盲杖,想要以此威胁恶犬,但这个声音却成了恶犬发起进攻的讯号。
“嗷呜!”
恶犬一爪踩上秦钰珊的肩,死死咬中了她挥舞盲杖的右手。
剧烈的疼痛袭来,让她不由得松开了手中的盲杖。
她现在真的什么武器也没有了。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一个二个都要这样对我?
我本该与相爱之人成婚生子,过着平凡普通的生活。
可是你们为什么都要逼我呢?
恨意涌上心头,秦钰珊死死咬着牙,用左手扯下自己发髻上的金簪,一鼓作气的插进了恶犬的脖颈。
不松嘴?
秦钰珊将金簪拔出,再一次狠狠插了进去。
“呜呜!”
恶犬发出示弱的呜咽声,终于松开了紧紧咬住秦钰珊手腕的嘴。
秦钰珊穷追不舍,拔出金簪后又戳向了恶犬的爪子。
“这是还你的。”她冷冰冰地开口,收回了金簪。
“大黑,回来!”老木匠的声音幽幽地从身后传来。
听见主人的声音后,大黑狗悻悻的逃走了。
秦钰珊握紧手中的金簪,颤抖着擦干簪身上粘着的血液。
她此刻头发散乱,浑身血污,看起来一定狼狈极了。
老木匠蹲下来抚摸着自己的爱犬,重重的哼了一声:“秦姑娘说自己是弱女子的时候,我差点就信了。”
秦钰珊自知已经穷途末路,嗤笑道:“彼此彼此。”
老木匠缓缓站了起来,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他拔出腰间的匕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摔在地上的秦钰珊:“我就不该演这出戏。”
“你一开始就想杀了我。”秦钰珊揭穿。
“果然聪明,”老木匠情不自禁地为秦钰珊鼓了鼓掌,“我将你带离木屋,只是担心让戚然发现端倪罢了。戚大人若是发现了满地血,追究起来,我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秦姑娘,你只能怪你太倒霉了,摊上了戚然,还让他爱上了你。你安稳的一生大概都被戚然毁了……”
“呵。你说戚然爱我?那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戚然不会放过你的。”秦钰珊嘲讽道。
“活?秦姑娘,我猜你应该是弄错了,我根本没想过活。我生是了事阁的人,死是了事阁的鬼。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了事阁,为了阁主。既然戚大人放不下你,我就替他杀了你吧。其实我本想将你伪装成逃跑后摔下悬崖的模样,但你不愿意,那我只好亲自动手了。”
老木匠高高举起匕首,向秦钰珊刺去,秦钰珊翻身一躲,老木匠刺了个空。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秦姑娘,”老木匠将匕首从地上拔出,眼中散发着诡异又浑浊的光,“你果真不是个普通女子啊,我差点又被你骗了……”
他再一次举起匕首,笑得癫狂:“原来你……”
扑通一声,重物倒地。
有温热的鲜血溅在了秦钰珊的脸颊上 。
她无意识地伸手擦了擦。
叮铃铃铃。
是铃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