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差不多快结束时,傅晏青的筷子突然就伸到了陈璟碗边挥了一下。
“又在想工作想的走神了?”
陈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傅晏青却盯着他碗里的东西说:“你这点面条够吗?”
陈璟收回视线,慢慢道:“……差不多吧。”
傅晏青点了点头,指着厨房说:“那我再给你盛半碗,剩下的我包了。”话落便端着两个人的碗站起身。
陈璟猝不及防,根本没抢住自己的碗,只能眼睁睁看着傅晏青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
这时,王安旭的头歪了过来,靠着陈璟小声蛐蛐道:“陈璟,他那碗,放我们家可是装汤的碗……而且,你刚才不是说你吃的差不多了吗,他怎么非要给你再盛半碗啊?——他不会,连人话都听不懂了吧?”
陈璟看了他一眼,王安旭才把嘴里的话混着菜吞下去了。
等到傅晏青一手一个碗地走回来时,王安旭已经笑嘻嘻地问他是不是觉得陈璟的厨艺很不错?
傅晏青把碗放到陈璟面前,然后点了点头。
王安旭又继续道:“哎,可惜了啊。”
傅晏青:“可惜什么?”
王安旭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傅晏青的眉毛越皱越深,最后边捧着碗喝汤视线边在陈璟和王安旭的脸上来回打转,眼神直勾勾地,锋利且渗人,好像想伺机从某个人身上勾下一大块肉下面吃。
吃完饭王安旭就说自己要回去了。陈璟送他出门时,还借机小声问他能不能把傅晏青带走,或者商量个合适的时间,结果一看到王安旭尴尬地对他笑了一下,陈璟便明白地不再问了。
——傅晏青在看着他们。
陈璟知道傅晏青不仅嗅觉很好,听力也很好。
陈璟关上大门转身回来,本想和傅晏青好好说会儿,看看怎么才能把他好声好气地“请”回家,却见傅晏青已经在厨房里放水洗碗了,水声哗啦。
在熟悉的地方看到不太熟悉的身影,陈璟心里难免震了震,等到平静后才走过去,“我来吧。”
傅晏青一把推开他。
陈璟:“你怎么了?”
傅晏青伸手把水流声开的更大了。
还好这个是农村自建房抽的地下水,水不要钱,不然浑身上下穷得只剩下头发的陈璟真的得急上手了。
陈璟看着傅晏青挤洗洁精,然后又拿起抹布,一个一个熟练地擦过去时,陈璟心里的疑惑更大了。这个连洗碗机都是他教着用的傅少,是什么时候学会洗碗的?
等到好不容易洗完,筷子碗都放到盆子里了,陈璟想上前端走却又被一把推了出去,傅晏青抱起盆子背对着他朝橱柜走去。
余光看傅晏青的脸色,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当然,陈璟的脸色也说不上好看。
他洗碗他生气,不让他洗碗,他也生气。陈璟感觉头大得厉害,他不想再去跟以前一样费力气地哄人,但傅晏青好像还固执地用曾经的相处方式对待他,这……又该怎么办?
如果顺着来,陈璟会火大。
如果不顺着来,陈璟搞不清楚傅晏青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盲目刺激的话……他不想再看到第二个邹美英了。这对社会和小家庭都不是个好事。
想到这,陈璟真的很想把傅德成和余见柔还有那些七七八八的人揪出来质问,这么多人就没一个看得住吗?
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放他这了?不怕他下一把药毒死?
真把他当成傅晏青的保姆了?
……嗯,等等。虽然现在是傅晏青洗的碗,是的,没错,陈璟承认承认承认,但陈璟还是觉得不能放纵余见柔和傅德成随便丢弃孩子让他照顾。
……啊好吧,擦桌子的也是傅晏青。扫地的也是,挪桌子的也是。
陈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客厅里一直被傅晏青洗洗刷刷,陈璟突然有些抱怨不下去了,看了会儿就匆忙收拾好满肚子的疑惑往房间里钻。
等到傅晏青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板凳上,打开电风扇,按下最高档,对着脸一通狂吹。
发现终于听不到声响的陈璟走出来,看着那个闭眼享受电风扇的人,心里更是不理解了。
……都没头发了,还能这么热?
今天最高温不是才二十五度吗,他这还是深山老林的,气温绝对没那个数。
陈璟不懂,他已经十多年没留过寸头了。想想凭着傅晏青那么骄矜自恋的性格,从小到大应该也是没留过寸头的。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居然在快三十岁的时候体验了一把。
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陈璟说:“我下午要出去上课。”
傅晏青嗯了一声。
陈璟:“你……”他顿了顿,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劝什么,最后只能拿出包,说了句“出去不关门也没事,这里的东西没人会偷。”然后转身就要出门。
结果没走两步就被人死死抱着腰。
陈璟双脚悬空,安全感骤降逼的他头皮紧绷得快要炸开,稀里糊涂地拍扯拽和踢身后的人好多下才被正式放了下来。
心有余悸,被吓得不不清的陈璟自从好不容易落地后就一直后退:“傅晏青,你在干什么?!”
可面前的人却眨着无辜的眼睛,理直气壮道:“看你轻了多少啊。”
陈璟气得嘴唇发白:“……”
傅晏青把手里的书包递过去,“阿璟,去上课呀,晚上见。”
……
本以为离开房子就能躲开麻烦,没想到去了学校,陈璟又被堵了。
两点先上四年级的课,快三点在办公室批作业,四点多再去五年级上课,等到五点半放学时,陈璟和隔壁班的语文老师一同走回办公室,聊下个月的单元考考卷该怎么出。
“陈璟?”
身后的楼梯口传来声音。俩人回头一看,对视一眼,然后陈璟就笑着和语文老师道了个别,跟着刘文柯去了顶楼的校长办公室。
新修的教师办公楼还没建好,刘文柯新的办公地点听起来高级,宽敞,但其实冬天冷夏天热,没有空调没有暖气,没有电梯还得自己走着上下楼。但河头村小学的老师都不是挑剔的,能在学校里有自己的桌子,即使不大,也已经满足了。
刘文柯进去后径直走到办公桌后拿东西。
陈璟虚掩上门,然后安静地站着等。
刘文柯提着一个花好月圆的大红色礼盒过来,图案很是喜庆,她笑得很是拘谨,说:“陈璟,这是月饼,我小妹前天给我拿的,我吃不完给你尝尝。”
陈璟退后一步,礼貌道:“不用,您自己吃就好了。”
刘文柯的手下意识攥紧了提绳,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但还是坚持递过去:“拿着吧,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多少吃点,反正这个也不值钱。”
陈璟还是没接,再次退后到脚跟都贴着门板了,“校长,你要是叫我过来是为了这个,心意我领了,东西就算了,我不喜欢吃甜食。”
这么直白的拒绝,刘文柯尴尬地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静默半晌,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陈璟,你这是……还在怨我吗?”
陈璟顿了顿,冷静道:“还好。”
说不怨,难;真说怨,也就一般。毕竟还得在她手下干活,陈璟不想和她交恶,既然都拿不到钱了,现在的工作还是别轻易丢了。
他继续解释:“一码归一码,月饼我确实是不需要,谢谢您的好意。”
刘文柯笑了一下,脸颊上浅浅的酒窝匆匆而过,陈璟再看时已经消失不见了。她比邹美英高一些,但却比陈璟矮了快整整一个头。陈璟随便一扫就能看见她头顶半黑半白的头发。
好像是最近半年长的。跟他一样。
陈璟:“校长,您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刘文柯僵硬地回过神,然后拎着礼盒往腿边撞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说:“嗯,你走吧。”
陈璟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拉开门便离开了。
陈璟知道她是真没什么钱,不是故意不想帮他,他也知道她生活艰苦,向来勤俭,就连当年读师范中专也是因为家里穷,哪怕考上了高中也没条件去读去支撑她考大学,师范毕业后她立刻上班挣钱帮助父母照顾年幼的弟妹,可惜三四个弟弟妹妹都没有她一半聪明,别说高中,连初中都没办法正常毕业。
也因为这事,刘文柯的婚姻大事被耽搁了很久,直到拖成了村子里有名的老姑娘才勉强找了个身体有点毛病的男人,家底一般,又没有父母帮衬,俩人也是花费所有心血才能勉强支撑起自己的小家,把一双儿女养大成人,送出大山。
确实是不容易。
甚至明眼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刘文柯身上的不容易。食堂打菜永远都是打最便宜的那几道,早晚也都是一成不变的馒头加咸菜或者稀饭加咸菜,脸色常年蜡黄,衣着朴素,夏天冬天统共不超过四套换洗,尽管头发打理的很干净,但发尾和发根都干枯毛躁的像路边被晒干的杂草根,好像随时点一根火柴,都可以噼里啪啦地烧个痛快。
但陈璟想问,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人有几个能说自己容易?
他没有忽略刘文柯的痛苦,但也不想去过度关注刘文柯的痛苦。他们互相对对方都没有丝毫的责任和义务。
对于那个两百七十万的债务,刘文柯愿意承担一部分,他自然高兴,刘文柯不想承担,他也束手无策,只能期待哪天在后山挖笋时挖到一块稀世古董,或者他们家的地突然被政府看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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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吹电风扇的傅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