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手会这么粗糙?
……为什么好端端的头发没了?
……为什么脑袋上有那么明显的两道疤痕?
……为什么戴着眼镜?眼镜还是他的?
……为什么……出现在这?为什么是一个人?
2025年七夕的晚上,陈璟和傅晏青确定了正式的恋爱关系,双方都决定只要分手这辈子就不会再联系,要做敢爱敢恨不留遗憾不吃回头草的成年男人。
他们那时23岁。
那时的他们总是莫名其妙地黏在一起,一起进出宿舍楼,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看文献,一起做ppt一起开组会……就算是组里最开始只有大师兄发觉俩人的关系,不到一个月他们整个课题组也都迅速察觉,然后时不时对俩人投去神秘而诡异的笑容。
傅晏青每次情绪太高涨了,消化不了,就会一个劲地抱着他叫“阿璟”。
然后陈璟就会条件反射地捂住他的嘴,劝他小声点,顺便四处张望周围的人群查看情况。
2031年,陈璟和傅晏青已经29岁了,结过婚,又离了婚。
可某种程度来说,他们确实没有分手。
……
九月二十七日,开学还有三天就满一个月了。
由于傅晏青出现的太突然了,现在的精神状态也过于诡异,陈璟有些担心,不得不打电话跟校长紧急请了半天假,第二天再把调的数学课都补回去。
王安旭说:“这人是今天一大早来我们镇上的,逢人就拿照片问,‘你知道阿璟在哪里吗?’我老婆当时在买菜凑过去一看,诶呦这不就是你嘛,于是就把他带去我们店里。我问他你是谁,他就说他是你前妻……嗯嗯,我以为他当时是开玩笑嘛。”
“然后他又说跟你同一个大学的还拿出了班级毕业照,我不得不信了……然后我看他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在街上问来问去怪可怜的,于是忍不住把人给你带来了……谁知道,好像这里有点问题。”
说到这,王安旭伸手比划了一下脑子的位置。
陈璟沉默地听完了,转头一看,话题的主人公已经大大咧咧地躺在他的床上,身上还盖着他常用的浅色碎花薄毯子。
脑门上的疤痕,被柔软的白色枕头遮住了一半,显得没有第一眼看到的那么狰狞。
他是被陈璟情急之下掐住脖子想抡人时突然昏过去的,其实看起来也不像是昏,根据现在胸口起伏的状态,更像是……睡?
陈璟不太确定。这个判断是王安旭跟他说的。反正肉眼可见只能推测出没有断气,他暂时还不需要进去和他妈团圆。
王安旭偷偷看着陈璟的神色,谨慎地问:“他,真是你同学?”
陈璟不想点头,但也只能点头。
王安旭心里一下就顺畅了许多:“还好真是你同学,不然我可真是给你找了个大麻烦。”
陈璟看着他,靠着墙悠悠地吐出一口气。
何止是同学啊……但另一个身份最好别说。他怕王安旭会吓得以后都不敢再来找他了。
……
傅晏青好像脑子有问题了。这个消息,对于陈璟来说真的挺毛骨悚然。
从申城离开的那天,陈璟没希望傅晏青以后过的有多好多好,但也不至于诅咒人下半辈子家破人亡不得好活。
傅晏青没仗着家世把他卡里的钱全拿光,他能靠着那点钱卖房子治病,陈璟已经算是记着点过往的情分了。
三年过去了,傅德成和余见柔在这其中没找过一次机会逼迫和折磨他,陈璟也很知足。整个荒唐的闹剧,因为他的一次头昏而展开,因杨磊的蓄意报复而达到**,又因傅晏青的暴怒而让他心死,最后通过邹美英的照顾和村子里镇上少数的有心人,他才很慢很慢地被拖出阴霾。
对那二位比他爸妈还大的家长,陈璟确实没有多大的怨怼。既然对方给了他脸,陈璟也不是不识好歹的蠢货。整个华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他也不是非要眼巴巴地盯着那一个巴掌大的城市。
凭心而论,他对傅晏青的态度从最开始纠缠混乱的复杂,变成了现在寂寥无声的复杂。
生活很累,工作也很累,他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些根本不会有结果的问题,只想把面前一重又一重的困难给解决掉。然后陪着邹美英好好走完剩下的日子。
其实有时候陈璟真的觉得当穷人还挺好的,有钱人的痛苦往往都是抽象的,毁灭世界的,劳民伤财的,什么情啊爱啊真心啊,都摸不着看不见测不了。但穷人的痛苦就好多了,有整整三个大优点。简单,具体,救治起来还非常便捷。
因而陈璟决定下辈子还是让全世界所有的富豪都当一当穷人,弥补心灵上和人生体验上的缺憾。
努力思考了半晌,陈璟的脑子里才慢慢浮出几个久远的人名。傅德成和余见柔呢,贺时杰呢,甚至……还有那个贴身的生活助理叫。叫。叫齐文山是吧?秘书,是……林庭西?司机是……司机姓李。
隔了两年,这些人,陈璟一时半会连名字都快想不起来了。他要管三个年级,一百多个学生,最近又毕业了一批新上来四十多个面孔。名字忘了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他真不是故意。
那么多人,怎么没有一个陪在傅晏青身边?
他们就这么放任神志不清醒的傅晏青跑到这个乱七八糟的地方吗?
难道不怕傅晏青被拐卖或者被绑架吗?
最重要的是,傅晏青来这干嘛?
找他?没必要吧。他们都闹的那么难看了。
要继续报复吗?看起来不像,刚才要不是王安旭及时扶了一下,脑门上估计又要加一条疤了。
……碰瓷的?
可他口袋比脸还干净,得亏讨他钱的是刘文柯和政府,不然他现在连回镇上的高铁票都没资格买。
陈璟想着,不自觉地开始烦躁起来了。
但傅晏青也恰好睡醒了。睡醒的傅晏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王安旭的死亡视线下,轻声走近然后双手从背后绕到身前抱住陈璟,语气轻快得连波浪线都快化成实际形状了:“阿璟阿璟阿璟~”
王安旭简直没眼看,牙酸地走开了。
陈璟扯了扯嘴角,再次拽开,正着脸色说:“你别装傻,我确实是对不起过你,但你之前把我打进医院了,所以我们应该也算是两清了,我觉得你,最好,现在就离开这里,离开我们家,这里没有你住的地方。”
傅晏青却反手抓住他的手腕,黑眸微微垂下,曾经漆黑柔顺的发旋,现在已经成了扎手的小刺猬毛坯,小灌木丛。
他低着眉的模样,总能让陈璟控制不住地心软。
指尖和指腹触碰的掌心粗糙得好像磨刀石,磨着都觉得硌人,还有刀疤,老茧……当视线不小心又看到那条断眉时,陈璟感觉自己的心脏再次颤抖了一下。
他怔了怔,扭过头掩饰自己的情绪波动。
静了片刻,傅晏青忽然哑着嗓子说:“阿璟,你已经一千一百九十七天没来看过我了。”
陈璟心里一梗,控制不住地想要站起身。
谁知傅晏青力气大的惊人,硬扯着他的肩膀不肯放他走,陈璟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衣服撕裂的声音:“阿璟,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我感觉我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你对我的视而不见,我不喜欢你这么对我,我好难过。”
不对,纽扣真的崩了一颗。
……也不知道这些年傅晏青究竟去哪里吃了大力丸!
陈璟近乎是震惊且恐怖地看着傅晏青。
因为王安旭其实已经在帮他扯着傅晏青的肩膀了,用力到牙齿都在打颤了,可是对方浑然不觉,也丝毫未动,他抓着陈璟的手移到自己胸口,用力摁了摁,然后轻轻地笑了一下,跟……当年一模一样。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陈璟感受到逐渐飞起的心率。
等到回过神时,陈璟几乎是像触电般立刻拍打傅晏青的手,他控制不住音量道:“傅晏青!!我们已经离婚了!你能不能清醒一点!!!而且。”
“而且……”
拍不开,还是拍不开。
陈璟不喜欢这样近距离地被人看着自己,尤其是在他情绪还处于崩溃的边缘时,就像是……他的痛苦在被人欣赏。残忍到令人发指。
可他是真的扯不开傅晏青,扯不开,加上一个王安旭都扯不开。他真的真的真的已经用尽全力了,可为什么还是不能把傅晏青赶出去啊?!!
脑海里久久不散的怨气让陈璟大脑皮层疼的发麻,疼到完全管理不了自己的表情。
可胳膊肘被抓的太紧了,紧到他完全扯不开。
陈璟剧烈地喘息着,好像这样才能汲取足够的氧气不让自己憋死,不让自己的心脏继续闷出酸水:“不是我不去看你,是你,是你把我赶出申城的!”
“是你在行业里封杀我的!是你说这辈子我都不可以再回申城再回S大的!!!是你说要是以后看到我你就一定会杀了我把我千刀万剐的!!!”
王安旭本来还在一门心思地帮忙拽傅晏青,听到这些忍不住诧异地扭过头来。
他心底一阵激荡。好像一块从天而降的大石头把他脑子里朦胧的纱布给瞬间砸破,一时间,电光石火的几秒钟,浑身过电般酥麻中,他终于把所有诡异的事情都串了起来。为什么陈璟从来不愿意提到申城,为什么陈璟如此走投无路了还是不肯回到原本的行业,为什么陈璟……
卧室里一片冰冷的死寂。
只见陈璟眼眶已经完完全全地睁大了,豆大的泪珠从脸颊上静静地滑落,极浅极浅的咖啡色瞳孔被水光浸润的,像一块成色惊人的琥珀宝石。
一滴滑落,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全都准确无比地击中傅晏青的视网膜,砸的傅晏青心里身上又疼又痒的。
他,连哭都是安静的。
沾湿的眼睫闭上,不多时下巴就在交错的光影中侧开,像是难堪又羞耻。
果然,跟想象中一模一样。不……比想象中还要震惊。
傅晏青凝视着那水光潋滟的眼眸,痴痴地望着,手指激动地蜷缩起来,可心脏又酸胀到像是泡在柠檬汁灌注的海洋里。
可他确实不懂陈璟在说什么,不管怎么逼自己集中注意力都还是听不懂,望着望着,于是他忍不住跟随内心,用食指刮下一枚陈璟嘴边的泪珠,放到舌头上亲了亲。
他说:“阿璟,你的泪水好咸啊……医生跟我说,泪水越咸的人,心里的委屈越多——你的泪水比我的咸,一定比我还委屈吧。”
陈璟抬起手捂住眼睛,都快要收敛好的热泪,这下是彻底地收不住了。
医生。
教人吃眼泪的医生,能是什么正经医生?
……傅晏青这个傻叉,这些年到底又犯了哪些傻事?!
567凑够了[摆手][摆手]连更五天,16到20号晚七点不见不散,给我点时间改改稿子。
下个营养液数字就定678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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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