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黏在背上,指尖还残留着盘底油腻的触感,白极打了好几遍香皂,冲的双手发皱也没洗掉那古怪的火锅味,腻味,恶心。
手机震动一下,屏幕亮了,是老板发来的工资。白极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这才提着背包从后门离开。
市中心灯光璀璨,连黑夜都仿佛变得怯懦,不敢真正降临。
车流如织,白极单薄的背影混入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剑眉星目的帅哥,眉眼间带了些昳丽的影子,眼尾微挑,是那种在人群里瞥见一眼就忘不掉的脸。
有车辆刻意放缓速度滑行到他身侧,车窗降下来,里面的人温声问他去哪里,可以载他一程。
白极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公交站牌,摇了摇头,态度疏离。
被拒绝的人也不恼,反而叮嘱一句:“早点回家。”
家?白极轻嗤一声,没再理会这个路人。
钥匙转动,门锁发出细微的响声。推开门,迎接他的是一片冰凉孤寂的黑暗,这个所谓的“家”,因为一个主人的行踪不明,另一个主人的早出晚归,那点稀薄的人气早就被消磨殆尽了。
白极抽出一支笔,径直走向客厅墙上挂着的日历,那空白边上写了三个正字,他抬手在后边又添上一横。
十六天了。
没关系,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哥哥消失时间最久的那一次......
他把日历往后翻了几页,注视着那点早就干透了的墨迹,一、二、三...十二,是六十天。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他松开手,日历哗啦翻回第一页,“一,二,三,四。”他低声数着,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几乎听不见。
还有四天,是他和哥哥的共同生日。
在被捡回来前,他甚至不知道“生日”是什么,还是哥哥慷慨,把生日分享给了自己。
所以,他会回来吗?
夏日的蝉鸣撕开了云城的晨雾。
白羽被塞进副驾驶时,意识还是一片混沌,他瘫在座椅上,像一株缺水的植物,连后悔都显得倦怠。
早知道昨天就不说自己喜欢宠物了,他连自己都养不活,况且已经有一条鱼了,哪有精力养其他宠物。
汽车停在市中心最大的购物城前,宠物店在十五楼,店面温馨的像个童话城堡。
店员是几个年轻的女孩子,热情活泼。
选宠物的流程也很有意思,先凭眼缘选几个喜欢的,再让这些小动物和客人相处一段时间,从中选取最合适的,算是一种双向奔赴。
挑了几只后,两人陪着小猫小狗在娱乐区玩。
白羽把自己陷进一个食人花造型的躺椅里,眼皮沉重地往下坠,没一会儿就彻底睁不开了。
周遭是小动物细碎的叫声,生机勃勃,衬得他像一块瘫软的棉花糖。
“咔嚓——”
极轻微的一声,伴随着一闪而过的亮光。
白羽眼皮颤动,勉强掀开一条缝。
对面的苏辰正襟危坐,双臂垂在身侧,两手空空,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白羽梦中的臆想。
啧,真会装。
他什么也没说,又缓缓合上眼睛,仿佛刚刚被惊扰的不是自己,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一只半大的奶猫跳上白羽膝盖,伸出带着倒刺的小舌头,试探地舔了舔他的手指。
苏辰微不可察地蹙眉,那人膝盖上伤口只是结痂了,又不是好了,这猫压到了怎么办?他招来店员,声音压得很低:“麻烦抱走。”
目光扫过白羽平静的睡颜,又补充一句:“轻点。”
世界重新归于安静,只剩下幼崽们细碎的哼唧声充当背景音。
苏辰的手指发痒,他举起来放在阳光下看看,竟然微微颤抖,钢琴家的手怎么能抖呢?他拿出手机,继续刚才没完成的拍摄,痒似乎止住了。
白羽是被舔醒的。手上一直有湿漉漉的触感,一遍一遍的,他有些怕手指被吃掉,强迫自己醒过来。
睁开眼,对上一双玛瑙般乌溜溜的眼睛,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小奶狗,正傻乎乎地含着他指尖,尾巴差点摇成螺旋桨。
白羽怔了怔,眼底掠过一丝惊讶,他不记得自己选了这只狗。他没动,静静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挠了挠小狗的下巴。
小狗哼唧两声,舒服得整个身子瘫进他手心里。
“抱歉先生!”店员小跑过来,脸上带着歉意:“喂奶的时候它偷偷溜出来了,我这就抱它回去。”
白羽没松手,他有点喜欢这只狗了。弯腰把狗抱进怀里,他抬头去看苏辰。
雕塑似的,那人的姿势跟他闭眼前看到的一模一样,就坐在不远处,手臂搭在身体两边,目光淡淡的看着自己。
“就要这个?”苏辰盯着那团煤球,觉得它傻里傻气的。
套上牵引绳的小黑狗兴奋得不行,在车里上蹿下跳,都数不清在车窗上印了几个鼻头印。
车最终停在了月阁,这家西餐厅名声在外,以极为华丽的中世纪古堡风格和令人咂舌的价格著称。
步入其中,仿佛瞬间穿越了时空。高耸的穹顶绘着繁复的宗教壁画,两侧墙壁镶嵌着复古的烛台…甚至连侍从都穿着笔挺的燕尾服,举止优雅得像旧时期的贵族管家。
大厅中央,一位小提琴家正闭目演奏,曲调悠扬典雅,听说不少人花重金预约不是为了吃饭,只是想听他的琴声。
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不过白羽想,他要是有钱人肯定没这种雅致。
原则上这地方不允许宠物入内,但当它背后的老板姓苏时,那另说。
苏辰带他去了二楼的露天阳台,这里与楼下的庄重华丽截然不同,像一座精心打造的空中花园。
白色雕花栏杆上缠着绿色藤蔓,星星点点的不知名小花点缀其中,角落里摆着用来喝下午茶的精致桌椅,当然,最引人瞩目的还是放置在中间的那架花藤缠绕的秋千。
白羽抱着终于安静下来的小狗,坐上了秋千。秋千晃动,带起细微的风。
一段轻柔的旋律毫无征兆地响起来,不像楼下小提琴那样庄重,更像是午后的风,带着随性的慵懒。
白羽对音乐一窍不通,不过不妨碍他觉得这调子好听,寻着声音的源头,他看见坐在钢琴旁的苏辰,对方修长的手指随意地落在黑白键上,漫不经心,却从不出错。
因为松开了抱着小狗的手,它觉得不安了,哼哼唧唧的一个劲往白羽怀里钻,用毛茸茸的脑袋抵着他的肚子。
“别怕…”白羽很快被它吸引,从琴声中抽离,捧着它,一下下抚摸它背上的短毛。
他哄了小狗几句,琴声也就停了。
吃完午饭两人打道回府,侍者恭敬的去地下室取车。等待的间隙,白羽无意识地望向街对面。
餐厅正对着一家装潢甜美的蛋糕店,旁边是一家花店,店名很有意思,叫“一家奇怪的花店”。
白羽不明所以的弯弯嘴角,可下一秒,笑容就止住了。
花店的彩色玻璃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几个头戴花环的少男少女从里面走出来,为首的那人身形高挑,简单的白T恤勾勒出略显消瘦的腰身。
他眼尾天然上翘,眼型狭长,瞳色偏淡,下眼睫纤长,看人时无端透出一股郁气,整张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唇瓣薄,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尖锐的帅,极具侵占性。
白羽抱着小狗的手臂无意识收紧,力道重了,狗狗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
“怎么了?”
被问到的人没有回应。苏辰识趣的没再开口,他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恰逢几辆颜色鲜艳的巴士驰过,短暂地隔离了视线。
巴士离去,对面的街景重新清晰起来。不过是一家花店和一家蛋糕店,有什么值得入迷的呢?喜欢花......还是想吃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