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生花骨生香 第66章 人属天地（六）

饶岫玉发现了弓不嗔的害怕，连忙哄道：“弓忱，你不要难过。”

说着，一把扯近弓不嗔的那条胳膊，凑到嘴边。

弓不嗔完全动不了了，他感觉手上那些东西，正在顺着他的血管吸食全身，所过之处，细密的疼痛四处游走。

“你要干什么？！”弓不嗔本想挣一下的，但是，身体根本无动于衷。

饶岫玉舔了一下牙，道：“我帮你啃下来。”

“什么？你要啃什么？？”弓不嗔更惊吓了。

饶岫玉却抬起眼，一脸认真地看着弓不嗔，不像是在说笑。

饶岫玉：“弓忱，你放心，我吃的很干净的。”

“吃……？”弓不嗔感觉自己的眼前一黑又一黑，已经没有力气开口反驳了。

只见，饶岫玉真的张开嘴，露出那对洁白的獠牙，照着他手臂上那丛肉唧唧的粉瓣，直接撕了上去。

这些粉瓣，虽然看起来像泡发的木耳一样脆厚，落到饶岫玉的嘴边，却化成了粉红色的黏水，顺着嘴边和下巴尖儿连落。

饶岫玉如他所讲的那般“很有技巧”，虽然被撕扯皮肉，弓不嗔却真的没有感到一点点额外的痛楚。

只是，饶岫玉啃食时微微甩动的脑袋，很是不紧不慢，甚至还要伸出鲜红的津舌舔舔嘴角，舔了几下，嘴唇愈发的艳丽，让人不禁想起，某种专食腐肉的野生动物。

最后一口……

饶岫玉凑过头，一口咬下。

咕。

弓不嗔这才意识到，饶岫玉是真的吃了，吃进了肚子：“你怎么不吐掉……”

饶岫玉：“……”

大概是吃晕了，要么就是噎堵住了嗓子眼，饶岫玉坐在地上，垂着头，缓了一会儿。

咕。

又咽了一下。

饶岫玉这才抬起袖子，擦擦嘴。又甩甩脑袋，清醒了一下自己，扬起脑袋，眼里含笑地看向弓不嗔。

饶岫玉解释道：“这种东西，有多少就是多少，吐掉会嚯嚯别人的。”

弓不嗔注视着饶岫玉的笑颜。他总觉得，饶岫玉是真的在开始，甚至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弓不嗔撇了一下眉：“你……”

饶岫玉歪歪头，很有心得地道：“好啦，你的手臂已经清理干净啦，口子很快就会长好……下次，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不要插手了，都交给我好嘛？”

弓不嗔：“……”

饶岫玉笑笑，身体朝弓不嗔的位置一倾，道：“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哦。”

饶岫玉抬起手，伸向弓不嗔，弓不嗔看见他微微抬起了小指，但是又立刻放弃了似的，飞快地收回了那根小手，非常突兀地打了个回向，理了理到处乱飞的卷毛，又将手放了回去，在衣摆上用力擦了擦。

弓不嗔猜测，饶岫玉刚才是想和自己拉钩。

叽叽——叽叽——

叽叽叽叽——

耳畔传来奇怪的声音。

竟然是女人的肚子在此起彼伏地蛄蛹，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抗议。

弓不嗔：“这是怎么回事。”

饶岫玉：“它们想要出来。”

饶岫玉：“弓忱，你离远一些，你碰了它们，它们就认准你了，你只要再碰一下，它们就要一窝蜂地长到你身上了。”

“嗯……”弓不嗔听话地退了一步。

饶岫玉却朝前迈了一步。

弓不嗔觉得不对，又迈了回来，被饶岫玉拦住了。

弓不嗔：“你不会要把它们都吃了吧？”

饶岫玉握紧了手。

“你们在干什么——？！”

这时，崖罅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喊。

一个小小的身影窜了过来，像只四足动物一般，扑了过来，一把搂过地上的女人，一脸戒备地盯着饶岫玉二人。

来人怀里的一只还未系上的小包袱抖擞到了地上，里面装着一些红色黄色的浆果，以及本来在饶岫玉怀里的那两张大饼。

竟然是那个被“泥神道”赶出队伍的小个子。

小个子紧紧地环着女人的脖子，喊：“你们要对我娘做什么？？滚！！我不会把她交出去的！”

饶岫玉：“这是你娘？”

小个子：“当然！”

“她死了没多久。”饶岫玉眯起眼睛：“她怎么死的？”

小个子突然变得口吃了起来，一个能在人眼皮子底下偷走东西的人，心理素质肯定不是一般的强，他很快调整好了语气：“管你们什么事！先管好你们自己吧！”

小个子转动眼睛，在饶岫玉两个人间逡巡了一圈，扯了扯嘴，道：“看你们的谈吐和穿着，你们大概是某个官门大户家的公子哥吧？”

小个子：“在你们那里，只见过华丽的棺材，庄严的墓碑，祠堂，没亲眼见过死尸吧？哈哈哈哈哈！！！人死后就是这样的，烂的透透的，一点点面目全非，一点点腐烂变臭，招惹一大群轰轰响耳的飞蝇蛆虫，像一滩吵闹的狗屎……恶心吧？”

小个子冷笑道：“快滚吧你们，我可不怕你们，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但是这不管你们的事，赶紧滚吧。”

饶岫玉看到小个子的后腰别了一把铲子，猜他偷了饼，摘了浆果，又跑到别处偷了把铲子回来。

饶岫玉指了指露出来的铲子把，不由分说地道：“我们帮你一起葬掉你母亲吧。”

突然被点破的小个子，一把捂住不小心露出的铲子：“谁谁要你们帮我啊！这可是我的娘，跟你们没有任何的关系！”

饶岫玉歪歪头：“怎么没有关系？”

饶岫玉：“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进来的时候，你没有看到外面密密麻麻的绿色阴火吗？你真的觉得，把她葬在一片阴火之中，她能安息吗？她能好好去往生吗？”

饶岫玉：“这个地方，尽是一些死后也不得安息，被有心之人利用的，生前的可怜人，死后的可怜鬼。”

“和我没关系，和我没关系？呵呵……”饶岫玉仰起下巴，朝下看向小个子，嘴角挑着笑，眉心上推，眼底却满是悲悯。

饶岫玉最后道：“小子，你要是想要她好好死，你要是还想好好活下去，你就把铲子交给我，我帮你来葬她。”

饶岫玉一看就是那种精通唬人的人。

小个子有些犹疑。

小个子说出来自己的诉求：“我……我最初只是想，找一个足够遮风避雨的地方给她……我并没有想太多……”

“是啊是啊。”饶岫玉的语气听起来都有些无奈了，他摊开手：“把铲子给我。”

小个子瞄了一眼，旁边那个看起来更靠谱一些的弓不嗔。

弓不嗔点点头。

小个子这才把铲子交给了饶岫玉。

饶岫玉接过铲子，先在穴中心挖了个大坑，尸坑的地面并不松软，在饶岫玉挥舞的铲子下，却格外的听话，不消多久，坑已完成。

饶岫玉又走到尸体旁边，伸出一只手，摁在了女人鼓起来的肚子上。

女人的肚子动作的愈发活跃了，把饶岫玉的手陷了进去，又企图将其含进去。饶岫玉在里面作势一拧，那个诡异的大肚子竟然消了下去。

最后，饶岫玉把女尸拖到了坑里，填上了土。

“走吧。”饶岫玉拍拍手，对弓不嗔道。

那小个子跑过来，问饶岫玉：“你到底是谁？你难道，是饶家的人？”

饶岫玉一愣：“从何得知？”

小个子戒备地缩着腰：“泥神道的人经常说，饶家全族上下，都是被草原上的诡异巫术歼灭的，却唯独剩下一个小孩，抱着一只罐子，活着回来，还受到了圣上的亲自接见……整个大梁，这样传奇的人物，不会有第二个。”

饶岫玉挑挑眉：“都活到别人嘴里去了，我倒不觉得哪里传奇。”

小个子：“你到底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这个满是无名死尸的地方，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怎么消掉我娘尸体上的鼓包的？”

饶岫玉拉起弓不嗔，听着小个子的疑问，走了。并没有回答。

小个子看着饶岫玉二人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久到天开始蒙蒙亮。

小个子“噗嗤”一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浑身都在颤抖，一边笑，一边在洞里贴着石壁兜圈子，抬起手磨砂这壁上露出的白骨。

“饶家传奇……？？饶宴……？？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他一阵阵地冷笑起来，摇头晃脑地学起公子哥们身姿直挺、步履生风的走路姿态，却因为饿了太久、脚步虚浮，而怎么走怎么像邯郸学步。

笑够了，他抬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自嘲地道：“这个世界上，传奇的人怎么就能那么传奇呢？像我这样的猪狗，到底还能怎么活……”

这个尸坡很有意思，每一块被埋的骨头都排布的井井有条：洞顶都是颅骨，再往下一些是肋骨和脊柱，再再往下是骨盆，其余的地方，则按照人体骨骼从上往下的顺序，分布着各种肢体和零碎的骨头。

洞顶有几个比较完整的骷髅脸露出来，黑洞洞的眼眶，朝下看着他。

站在尸坡之内，他像是被一个长着一堆脑袋的邪神，朝肚子注视的“猎物”。

尸坡，是那些自诩泥神道的土匪们，都不敢进来的可怖之地，他之前也不敢进，自从妈妈去世，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害怕的了。

今后，他必须为了自己，活下去。

几抔骨灰从顶上掉了下来，尸坑在微微地颤动。

“娘……？”

不，是埋他娘尸体的那个地方在震动。

他开始有些慌张，小心翼翼地靠近。

只听“噗！”的一声巨响，刚刚掩埋平坦的地面，突然炸开，将他轰到了一边的墙上。

再睁开眼时，只见几根强壮的肉蔓爆破而出，像是某种强势的枝条，霸道地攀附住墙壁上那些露出的骨头，一层一层地向上，又一片一片地向四面八方遍布，不消几刻，一张由肉蔓编织而成的粗壮“蛛网”，袒露在众骷髅头和他的面前。

他一骨碌爬起来，朝妈妈的所在跑过去，刚刚掩好的坑又被炸开，肉蔓直接从她的胸腹，开膛而出。

现下，她的身体已经不成人形，除去内脏的位置还有一些含混不清的血肉，其他地方只留下一把散落的碎骨，连连接骨头的软筋都不剩了。

空气中开始弥漫出诡谲黏腻的香气，有什么东西生长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竟然看到，空中左右横跨、相互交缠的肉蔓之上，竟然结出了水润新鲜的内脏来。

心，肝，脾，肺，肾，脆爽地抖动着，像是树杈上沉甸甸的果实，只不过是果实们在自顾自地垂涎欲滴着。

那颗心脏一点点地长大，竟然开始激烈地搏动起来，悬挂它的“树杈”都要挂不住它了。

“树杈”被压得低了下来，低到了他的面前。

他抬起手，将鲜嫩的果实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