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抱着书走到六号楼门口,宿管阿姨正在低头登记表格。她站在门外等了几秒,门禁系统发出“滴”的一声,铁门松动了。
她推门进去,把书放在前台桌上。“麻烦您帮忙收一下,我一会儿来取。”
阿姨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新生?记得早点回来拿,别堆在这儿。”
林悦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宿舍楼。背包还在肩上,但她现在走得轻松了。阳光照在石板路上,反光不刺眼。她沿着来时的小路往回走,经过紫荆花道的入口,这次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前。
路边的樟树比刚才更绿了些,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她记起陈阳说过的图书馆铜铃,抬头看了看方向,但没打算过去。她只想走一走,看看这个学校到底是什么样子。
教学区的建筑是灰白色的,窗户整齐排列。有学生从教室里出来,手里拿着笔记本和水杯,三三两两地说话。林悦绕开人群,沿着草坪边缘走。草刚修剪过,气味很清新。
她路过湖心亭岔口,牌子上的箭头指向水面。亭子建在人工河中央,由一座小桥连接岸边。她上次走过那座桥,没停下来。这一次,她在桥头站住,看着河水缓缓流动。几片叶子浮在水面上,随波轻轻晃动。
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蹲在河边拍照,镜头对准水中的倒影。林悦看了一会儿,没出声,然后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是一片开阔地,篮球场上传来拍球的声音。有人投进一球,周围响起掌声和笑声。她站在场外看了一分钟,没人注意她。她转身走进旁边的小路。
这条路铺着红砖,两旁是低矮的灌木丛。走了一段,拐了个弯,眼前突然变得宽敞。草坪中央立着一棵巨大的榕树,树干粗得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枝叶向四周伸展,遮住了大片天空。
树下已经搭起了几个摊位,挂着五颜六色的海报。有人举着喇叭喊话,有人发传单,还有人在表演舞蹈动作。一群新生围在各个展位前问问题,气氛热闹。
林悦站在草坪边上,没有靠近。她看见摄影社的展板上贴着山川河流的照片,街舞社的学长正在教新生基本动作,辩论队的人用快速问答吸引人参与。
她的目光慢慢移到角落的一个展位上。那里没有喇叭,也没有表演。一张深蓝色桌布铺着,上面摆了几本旧书和一些手工书签。海报是毛笔字写的,“人文社”三个字写得稳重有力,下面一行小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人群外围。
展位后站着两个学生,正和一个戴眼镜的女生说话。其中一个说:“我们组织读书会,每个月读一本经典作品。也会去社区做口述史采集,记录老居民的故事。还有古籍修复志愿项目,跟市图书馆合作。”
林悦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碰了碰书包侧袋。那颗薄荷糖还在,包装纸有一点褶皱。
她想起父亲给她的钢笔,黑色笔身,金属笔帽。那天早上他放进她包里时说:“你是老师的孩子,这支笔陪你读书。”她还没用过,但每天都会检查它在不在。
母亲批改作业的样子也浮现在脑海里。台灯下,她戴着老花镜,一笔一划地写评语,有时咳嗽几声也不停。高二那年她病倒了,还是坚持把作业改完。林悦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想当老师的。
风吹过来,把榕树的叶子吹得翻动起来。光影在地上跳跃,像碎金一样闪烁。
她退后一步,绕到榕树的另一侧。这里的气根垂下来,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她背靠树干坐下,石基有些凉,透过裙子传来。
她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再戴上时视线清楚了许多。前方的人群依旧喧闹,但这里安静了不少。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手心里还握着那颗糖。她没拆开,只是感受它的形状和温度。这种习惯是从高中养成的。有一次同桌考砸了,趴在桌上哭,她不知道说什么,就把一颗糖递过去。后来每次紧张或尴尬,她都会准备几颗。
现在她不想吃,也不想给别人。她只是需要一点实在的东西握在手里。
远处的人文社展位前来了个扎双马尾的新生,看起来很紧张。工作人员递给她一张报名表,她接过去时手有点抖。旁边的学姐笑着说:“别怕,我们都这样过来的。”
林悦看着那一幕,胸口微微发紧。
她不是没想过参加社团。但在之前的学校,她总是刚转进去就又要离开。每次刚认识几个人,就得说再见。久而久之,她习惯了不主动靠近别人。
可这里是明德大学。她不会再搬走了。
她盯着人文社的海报,那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摊位上的老书封面泛黄,书页边缘卷起。一支钢笔造型的书签插在其中一本里,像是被人经常翻看。
她忽然很想走近一点,问问他们要不要新成员。
但她没动。
她知道自己可以走过去,可以开口,可以填一张表。但她现在还不敢。
她只是坐在树后,看着那个展位,看着那些笑着说话的学生,看着那个举着报名表、犹豫要不要签字的新生。
太阳偏西了一些,树影拉长。草坪上的人渐渐散去,有的交了表,有的离开了。人文社的工作人员低头整理资料,似乎准备收摊。
林悦仍然坐着。
她没有起身,也没有离开。她的背包放在腿上,手还握着那颗糖。目光落在远处展位的一角,那里有一本书正被轻轻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