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刺猬
绒绒继续它的旅程,脚步踏入了林间一片稍显安静的角落。这里的地上落满了干燥的松针,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树脂清香。就在一棵老松树的根部,它看到一个蜷缩成一个小球的身影。
那是一只小刺猬。它把自己包裹得那样紧,每一根尖刺都向外竖立着,像一座沉默而戒备的、小小的堡垒。
绒绒没有贸然靠近,它在几步远的地方轻轻坐下,用最温和的声音问候:“你好呀。”
那团小球微微松动了一下,一双湿润而悲伤的黑眼睛从尖刺的缝隙中怯生生地望出来。看到来者并没有恶意,小刺猬才极其缓慢地、带着迟疑地舒展开身体。它的声音细弱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他……他们都不愿意靠近我。”它说着,下意识地又想蜷缩起来,“说我浑身是刺,会扎伤他们……说我看起来,很可怕。”
在绒绒独特的视觉里,它看到小刺猬心中那份渴望被爱的情感,是一种怯生生的、非常柔和的浅粉色,像初春最早绽放的那朵小花。但这抹粉色,正被一层由委屈、自卑和困惑交织成的、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仿佛随时都会凋零。
绒绒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爪子轻轻捏了一下。它没有立刻说“没关系”或“别难过”,它知道,那些话轻飘飘的,无法承载一颗沉重的心。
它只是向前稍稍挪动了一点点,确保自己在一个安全又亲切的距离内,然后用一种仿佛在陈述“天空是蓝色的”那样自然的语气,轻柔地说道:
“每只动物,都有上天赐予的、保护自己的方式呀。”
它微微侧头,示意小刺猬看向更广阔的世界。
“你看天空的鸟儿,它们用轻暖的羽毛包裹自己,抵御高空的寒冷;你看溪边的乌龟,它们用坚硬的甲壳守护自己,应对未知的危险。”
它的目光重新回到小刺猬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丝毫的评判,只有清澈见底的理解与温柔。
“而你,拥有你的刺。这和你需要呼吸,需要喝水一样,是你生命的一部分,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这本身,没什么不对。”
在绒绒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小刺猬怔住了。它从未听过这样的话。它一直以为自己的刺是一种错误,一种缺陷,是它不被喜爱的原罪。可现在,这只陌生的、毛茸茸的小家伙,却用如此平静而笃定的语气告诉它——你的存在方式,没有错。
它心中那层灰蒙蒙的雾气,仿佛被一缕清风吹开了一道缝隙,那抹怯生生的浅粉色,终于得以透出一丝微弱而真实的光亮。
在听过绒绒的话语之后,小刺猬心里那坚冰般的自卑,似乎裂开了一道细缝,透进了些许光亮。它尝试着,学着绒绒的样子,稍微放松了一些紧绷的尖刺。
可当它鼓起勇气,走向不远处正在玩耍的兔子一家时,兔妈妈还是立刻警觉地将小兔子们护在身后,轻声而迅速地带它们离开了。
方才获得的一点勇气,瞬间像被戳破的泡泡。小刺猬的眼圈立刻红了,它沮丧地退回到老松树的阴影里,几乎要再次蜷缩起来。
“你看,”它带着哭腔对绒绒说,“没有用的。无论我怎么做,他们还是不喜欢我。”
这一次,绒绒没有立刻安慰。它只是靠着小刺猬,在它身边安静地坐下,一同看着那片因为兔子们离去而微微晃动的草丛。
过了一会儿,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轻盈地、毫无缘由地,绕着小刺猬飞了两圈,最后竟落在了它一根并非最尖锐的刺的顶端,微微扇动着翅膀,像一枚活着的、会呼吸的宝石。
小刺猬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绒绒看着这奇妙的一幕,声音轻得像是在哼唱:
“小刺猬,你看这片森林。”它示意它们看向四周,“太阳温暖着每一片树叶,但有些花朵就是更喜欢阴凉。雨水滋润着所有的土地,但有些种子就是需要被风吹到远方才能发芽。”
它的目光回到那只好似在歇脚的蝴蝶身上。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人会像兔子一样,因为害怕被刺伤而选择远离你;但也一定会有人,像这只蝴蝶一样,觉得你恰好是它愿意停靠的、独一无二的枝桠。”
“有人喜欢你,”绒绒的声音温和而笃定,“也总会有人不那么喜欢你。这不是你的失败,也不是他们的错误。这就像森林里既有白天也有夜晚,既有晴天也有下雨——只是这个广阔世界的,一种最平常的常态。”
“我们需要的,不是让所有人都喜欢我们,那会让我们迷失真正的自己。我们需要的,是珍惜那些愿意为我们停留的蝴蝶,同时,也平静地允许兔子回到它们自己的草地。”
就在绒绒说完的刹那,那只蝴蝶从小刺猬的刺上翩然起飞,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消失在了阳光里。但它停留过的那份微小的、颤巍巍的触感,却真实地留在了小刺猬的感知里。
它心中的那抹浅粉色,这一次没有再被灰雾笼罩。它依然因为兔子的离去而有点难过,但它开始明白了,这份难过不必用来否定自己全部的价值。
这个世界很大,足够容纳所有的喜欢与不喜欢,也足够让一只带着刺的小刺猬,找到真正属于它的、温柔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