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锦秀 第60章 第 60 章

八年前。

一个身穿着月牙白衣裙，年纪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娘子，像朵玉兰花般纯洁。她捧着一颗圆圆饱满的桃子在回廊里疾步跑着，额头满是细汗。

等她跑到了一处阁楼，找到了正在练琴，还是十七八岁的萧菱秀。

玉倩捧着桃子，满脸歆慕地来到她面前，双眼含着纯真和真切，将桃子送到她面前：“菱秀阿姊！这是我今日功课做得好，掌教姑姑赏给我的！给你吃！”

萧菱秀微愣，而后抿唇一笑：“你吃。这是你很不容易得来的。”

玉倩摇着头，将桃子又再次送到她面前，十分坚持：“今日是阿姊的生辰，就当做这是寿桃好吗？你吃好不好？玉倩暂时没有办法有银子给阿姊买最好的生辰礼，等玉倩的琴学得有阿姊一半好，去接见贵客了，一定会得到赏钱给阿姊买最好的生辰礼！”

那些真挚又美好的画面一一浮现脑海，还有几个月前，在玉倩阁楼外听到那些寒心刺骨的话语，全部都挤进了脑中。

再与如今眼前双眼带着悲伤和懊恼水汽的玉倩渐渐重合，她心口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她明明已经放下，不在意过往被刺痛的一切。可不知怎么，一见到眼前这个与自己有着姐妹情的孩子，无论如何都想要问个明白的心情又逐渐占据了上风。

玉倩是继宁娴阿姊第二个在岳家对她好的人，这份情谊如何叫她抛去。

扶起了玉倩后，萧菱秀松开了手，眼睛注视着她面容上的悲苦，颤抖着嘴唇，许久还是问出了心里一直想问的话。

“为何要用毒将我的手废了？”

问完之后，萧菱秀紧紧盯着玉倩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丝毫的神情变化，哪怕只有一丝不对，那也将是这份情谊折磨她许久的终点了。

玉倩听到这话，眼中流露出了错愕与惊讶，那些情绪不像假装的，她摇着头否认：“不是我，我没有给阿姊你用毒！”

惊慌之下，她抬起手抓住了萧菱秀的衣袖，带着哭音道：“是，我当日是在阿姊的琴弦上做了手脚，可我从未用毒，我只是想要早些赢得花首，好得到更多银子，早日赎身与孟郎双宿双飞。可那负心汉，他负了我！早知我就应该听阿姊的话，对不住啊，阿姊！”

这些话令萧菱秀直直地站在那，许久都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毒不是玉倩下的，那又是何人下的？

其实有个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云鼎轩的花首之争，她当时只有唯一一次机会，无论失败还是成功，她都得离开岳家。

作为被岳家精心栽培的瘦马，她的一身琴技都是岳家给予的。岳昌达又怎会将自己栽培好的人全盘送出或让其完好无损地离开？

啊哈，原来如此。萧菱秀心里的第一个隐晦的石头落了地，起码玉倩从未想要废她的双手。

但是，她对琴弦做了手脚这件事，低眼望着玉倩满脸泪痕，眼中带着诚恳的后悔和歉意，这一刻，萧菱秀觉得足够了。

她愿意认错，她为何不愿给她一个机会呢，就当做那些年的姐妹情给她一个机会。

“玉倩。坐下来吧，你找我应该是还有事的，说说看，我若是有能力，我定会帮你，就看作那些年的情谊，我也会帮你。”

萧菱秀转身坐了回去，玉倩一愣，垂下的眼里一闪而过的阴戾，而后她嗯了一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玉倩低着头，身上流露着难以消解的悲伤，声音也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我在那小商队里经常受到打骂，我实在受不住了，阿姊，求你给我一份活计吧，就算是端茶倒水也可以的！”

说着她抬眼看了过来，双手交握，衣袖微微下滑出一小节手臂，上面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些淤青。

萧菱秀猛地一震，抬起手去抓住玉倩的手腕，拨开了些她的衣袖，看清楚了那手臂连接着手肘上都是一块块青青紫紫的淤痕，有的是旧伤，有的是新伤，大大小小，看着就可以想象到她受了多少苦头。

若是还未知道对自己用毒的人不是她，她见到这些伤痕绝对不会有一丝心疼和怜惜。可如今不同了，玉倩不是对自己用毒的人，她对琴弦做的手脚只是在岳家那个吃人不吐骨的深院中谋求生存不得已而用的手段。

经过了天人交战，萧菱秀松开了她的手，叹口气：“那你就留在锦月楼做工吧，刚好后厨也还需要人。你若不怕吃灶台的苦就来，若是吃不了。”

后面的话都还未出口，玉倩就急切地打断了，点着头，一副生怕她会后悔的样子：“我愿意的，我可以的！”

见她如此，沉默了下，应了句好。

之后萧菱秀就带着玉倩去了后厨，恰好刘宝珠正在烧火，一见到萧菱秀就站起来，正要笑着打招呼，却余光中见到了跟在萧菱秀身后的玉倩。

萧菱秀也看出了刘宝珠眼中的疑惑，便开声给她们彼此介绍起来：“宝珠，这位是我曾经的旧友，叫做玉倩，日后会在后厨帮忙做工的，也算是会减轻你我不少活儿。玉倩，这位小娘子叫刘宝珠，她比你小一点，也是在后厨做工的。”

玉倩用那双方才还含着泪的眼睛看向了刘宝珠，转眼就带着笑意对刘宝珠道：“宝珠妹妹，你好。以后多多指教，我会认真做活的。”

刘宝珠对后厨又来了新人这件事也不过是几息之间就消化掉了，她扬起了友好的笑容：“玉倩阿姊，有什么不会的，尽管问我，我会教你的！”

玉倩笑着点头，可藏于袖下的手死死捏着袖子边缘，压抑着心中的情绪。

萧菱秀见她们两人的相处似乎也很愉快，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只开口道：“开工吧，等下食客就开始多了。”

“好的！”刘宝珠明显格外有精神气，激昂地应声，不知因为会有很多食客会来而开心还是因为后厨多了位阿姊帮手而开心。

相反，玉倩站在那，有点手足无措，战战兢兢地询问：“我，我要做什么？”

刘宝珠一听，笑了笑，看了一圈后，就拿起一个装满了青色蔬菜的篮子递给了玉倩：“玉倩阿姊你来摘菜吧，将那些有点枯黄的叶子给摘掉。”

突然被塞来了一个篮子，有点重量的篮子提在手上，玉倩差点没站稳，一个小小的踉跄，弯着腰提着才勉强站稳。

见刘宝珠与萧菱秀已经进入了做菜的状态，玉倩隐下了眼底的情绪，捏紧了篮子的提手，含笑着应着好的。

锦月楼一天的忙碌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一直忙到差不多夜禁时分，已经听到了打更声，食客才渐渐少了。

在将灶台上最后一滩油渍擦掉，萧菱秀抬起手，用手背抹掉额间的细汗，对着刘宝珠与玉倩道：“好了，我们该闭店了。”

刘宝珠解下了绑在手臂上的绸带，衣袖滑下遮住了两截手臂，笑了笑点头，然后转眼看向那边从矮凳站起来的玉倩，关心道：“玉倩阿姊，今日还习惯吗？”

玉倩听到了刘宝珠的问话，身体略微有那么一僵，但很快就恢复，她柔笑着摇头：“这点活计还是能做的。倒是我第一日来，做的不太好，倒是给你和菱秀阿姊添麻烦了。”

刘宝珠扬唇，似乎对于有新的阿姊很是开心，摆着手道：“怎会呢？玉倩阿姊来了，我和菱秀阿姊的活计都减轻不少呢！”

萧菱秀整理好衣袖后，见她们互相在躬谦，抿唇笑了笑，这是一种好情况，毕竟她们能好好相处是好事。

“好了，出去吧，等下张谋他们还等着关店呢。”

“好！”刘宝珠今日比平时倒是雀跃了几分，大概玉倩只是比她大那么一岁，差不多是她的半个同辈，所以有同辈在，性子也格外活跃了点。

闭店的时候，萧菱秀也将玉倩给张谋和钱福仔他们介绍了下。他们虽然也对玉倩有点好奇，但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友好地打了招呼。

回去路上，萧菱秀问：“你现在可有地方住？”

玉倩微愣，随后忙开口：“有的。”

萧菱秀不过是顺口问一问，听到了这话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这会刘宝珠无意间提起了上厨会的事情：“菱秀阿姊，上厨会在即，不知你打算用哪道珍馐参加呀？”

闻言，萧菱秀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毕竟她认为现在在这的人都是自己人。想了想，她才开口回：“还未有决断，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不能用现在锦月楼的珍馐，需要另外再看看。”

刘宝珠虽不太理解为何不能用，但她知道菱秀阿姊有自己的想法，也就点着头表示理解了。

反倒是玉倩听到了这话，看起来有几分好奇，问出口：“为何呢？”

萧菱秀一愣，也没多想，开声解释了一番：“因为现在锦月楼的珍馐，能在上厨会拿得出手的几道珍馐都在过往参加过上厨会了。”

玉倩一听，还想要再问什么，这会她们已经快要到宅子。刘宝珠下意识问玉倩：“玉倩阿姊，你的住处也在这边吗？”

玉倩似乎面上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慌张，而后连忙带着几许干笑：“啊，不是的，那我们明日再见。”

随后就见她转身，比较匆忙地往某一条街巷走去，渐渐消失在黑夜里。萧菱秀有点疑惑，眼神微深了些。

接下来的几日，玉倩都会按时按点地来锦月楼上工。她似乎很快也融入了锦月楼忙碌的氛围，只不过她偶尔会对上厨会格外关注，萧菱秀只当做她已经将自己当成了锦月楼的一份子，是关心的举动，并没有多想。

她这几日回到宅子，也在苦心专研着参加上厨会的珍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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