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风带着凛冽吹过,客栈外树叶沙沙作响,晨光透着叠叠叶片在地面上投出斑驳的光影,随风摇曳,忽明忽暗。
二楼的两名女子早已梳洗罢,静坐在屋子中,不是向门口望上几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
三楼标着“星汉”的房间外,“阿月,已然辰时了,他们二位确应当醒了吧?”
“额……”江浸月对于这个问题已经回答了不下三遍了,她们二人习惯了早起,只是本想等那二位公子下楼再言明合作之事,但等了大半个时辰,也未见二人有何动静,询问店中小二也是说他二人尚未下楼用膳,这才找了上来。
“也许——”正欲予以回答江浸月愣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眸露出几分无奈,还未说完便瞧见屋门打开,一抹玄色映入眼帘——不是旁人,正是华景。
“呀,骆姑娘,江姑娘!二位可有什么事?”
“华公子,不清楚吗?”这次,倒是江浸月先作了回复,她微微抬起的眸子对上了少年的眼睛,那女子的眼眸似一深潭,带了几分寒意,又深得让人捉摸不透。
华景自是猜透,“那便屋中聊聊。你们先坐,我去叫百里。”他让了让,让二位姑娘先进去,而某位腰间系着的豆绿织云锦飘带不小心蹭到少年微垂着的手,泛起阵阵痒意。
秋日的风总是带着凄凉,昨夜未关上的窗框边已多了几片落叶,更为这秋景添了一分萧瑟。可是,街上却是热闹得很,好似是要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百里轩洛屋内。
百里轩洛早已起来,穿了件天蓝色织云锦衣,正坐在椅子上轻揉着脑袋,昨天晚上,他二人喝得多,他酒量不如华景,现在还没缓过来。
华景迈步进来,看着他这样,叹了口气,径直走到桌边,一边与他说明着来意,一边给他倒了一杯水。
待他说完,他又问,“百里,你觉得她们信任我们吗?”
百里轩洛喝完水,答道,“以我对阿……月的了解,至少,过去的她,不会的。毕竟一个是十年无音讯之友,一个是陌生之人啊。”百里轩洛叹了口气,前路仍漫漫啊。
“那个小毒医怕也是啊。她们多是会对我们有所保留。”出了百里轩洛的房间,两个人很默契地同时闭上了嘴。
四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而百里轩洛的目光自进屋以来便一直停留在骆与意身上。这沉寂的气氛更是让骆与意难受,实在无法忍耐,“百里公子,可是有事儿?”
“无事,只是这桃夭色的衣裳很衬姑娘呢。”百里轩洛被人说破,倒也没有尴尬忸怩,只玩笑似的开口,他始终觉得这姑娘并非只由华景描述得那般——是个小毒医。
“哦?那多谢百里公子夸奖喽。”骆与意自是知道他所想并非如此,只是却不知他所想是何。
“唤我百里即可。”
“好。”
“各位,我们开始商讨吧?“华景试探地开口,目光扫过三人的脸,只觉得他们四人聚到一块儿,且不论才华,姿色亦足以令人惊叹。
江浸月习惯性地在桌上铺了一张纸。
不久,纸上已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各路消息。
“所以,你们也这么认为?”骆与意笑着看向那着玄色竹纹箭袖衫的男子。
“自然。”
“那便到街上转转吧,”百里轩洛笑了笑,已然起身,“今日街上似乎热闹得很呢!”
*
“姑娘,抓药的话稍等一下啊,今日人有些多。”一中年妇女的声音传来,不断的是她抓药的动作。
“郑阿姐,是我。”说着,她放下于中的剑,朝柜台走去,“我们帮您吧。”
“小意儿!”郑曼芪快速回了个头,瞥见骆与意,在她身边的那个女子身子微侧,倒未看清面容,“你可好久没来了!”
骆与意迈开步子朝那布满各种药材的柜子走去,帮郑曼芪抓着药,“嗐,主要是师父又收了四五个**岁的小学徒,难管得退,就让我代劳了。好不容易等他们守了些规矩,知晓了些入门,才敢下山。”
一旁的江浸月也跟了过来,毕竟学过医术,也默默帮起忙,只是由于人实在有些多,郑曼芪并未再注意她。
三个人的效率确是快多了,不过三刻,乐济堂中已经没有病人。
“今日多……”正想回过头感谢骆与意与她身边的姑娘的郑曼芪突然停了一下。“阿月!是你啊!你都不叫我一声?”看到江浸月的郑曼芪无比兴奋,“欸,话说,你们两个认识啊?”
“嗯。”江浸月笑着向郑曼芪解释,“刚刚人太多了,便没打搅您。”
“郑阿姐,你一看见阿月就忘了我了。”骆与意的小醋坛子又打翻了,猛得,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们认识?”说着,把头偏向了江浸月,眼神似是在问她,“你未与我说过啊?”
“阿月上月时救过小沛一次,后来又在我这留宿了数日,也常帮我呢。”郑曼芪开口解释道,“欸,也别站着,来坐。喝些茶水,近些日子刚做的药茶。”
“说起来小沛,这小子去哪儿了,也不在店中帮您。”骆与意寻了几遍,都未瞧见那小小的身影,蹙眉问。
“他帮我买东西去了,应是快回来了。”
与此同时,某条巷中。
“小朋友,你跟了我们一路了。”百里轩洛真是忍不住了,转过头对后面探出的小脑袋说,“可是有事儿?”他微微曲身,话中带了一丝笑意,尽量保持温润的大哥哥的姿态,以免吓到这小朋友。
“我找他。”这小孩抬起手指着那玄色衣衫的男子。
“找我?”华景笑了笑,想着他什么时候又得罪小孩子了?“那你有何事?”他走到这孩子面前,俯下身子,高高束起的墨色长发搭在肩上,一大一小就这样对视着,光洒在二人身上,似镀了金光。
“我们家还欠你一贯钱,哥哥,你有空的时候记得来乐济堂拿哦。”这小孩还未变声,声音还带着一丝奶气。
华景仔细想了想,乐济堂?一贯钱?好像是有点印象。他去年在这儿抓了一副药,但因当时困窘,未给钱,大夫便告诉他,救死扶伤为医者天职,未向他要钱。前几月他回到邛州时,带了一株冬虫夏草,远超过了的诊费,只记得大夫硬是说要再给他一贯钱,他推脱许久,没要便走了。
“好的。”华景嘴上应着,心里想:马上就去了,但他当真是觉得不该收那钱。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小孩正要走,站在良久的百里轩洛无厘头地问了句,“你是乐济堂的小厮?”雇十五岁以下的小厮在安朝可是违法令的。
“我不是,我阿娘是乐济堂的坐馆大夫兼东家。”小孩看向边上一表人才的着天蓝色束袖衣裳,深褐色的腰封上还别着一块玉佩的百里轩洛,又开口,“我是元沛。”
“原配,这名字有趣。”百里轩洛打趣儿道。
“嗯?”小孩顶着,一张看着无比好捏的脸问道。
“原来的原,般配的配,是个好名字呢。”说着,还停留在下意识的认知里。
“是元沛,元气充沛。不是原配!”元沛似是很重视这个,几乎要哭出来了。
“好好好。”百里轩洛一见小孩子哭就慌,“我错了,我错了。”
元沛也没理他,按来时的路跑开了,只留给两人背影,像一个小团子。
“你看你,好歹是这世间闻名的‘温润公子’,怎么把小孩子吓成这样?”华景搁旁边笑着,“走吧。买个糖葫芦,一会儿哄哄。”
两人买完糖葫芦后,华景告诉百里轩洛,元沛十分注重他的名字是有原因的。
两人就坐在旁边的茶水摊上,摊子规模不大,也就五六张方木桌;茶倒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叶,但好在新鲜可口。
“乐济堂的老板是郑曼芪,她在十几年前的江湖上也是盛极一时,七岁便凭惊人的天赋名扬江湖,被药谷之主称为药学奇才,百年难得,苦苦学习数载,十五便入了江湖,一双妙手救人无数,又因她经常义诊,更是引天下人赞叹,但因武功不高,才学遭人觊觎,被恶人所害,左腿险些废掉,自此便逐渐黯淡下来,后来,听闻她十九岁时便嫁了人,有了元沛。”华景停下来呷了口茶,百里轩洛俨然听到一声叹息,“而元沛这个名字,是他父亲取的,寓意便是元气充沛,只因他父亲体弱多病,不想孩子也如此。”
听完这些的百里轩洛,整个人都沉重了下来,父母之托,他竟此般,着实不对,后又想到华景所说的郑曼芪的身世,亦是唏嘘。
江湖固然令人畅往,却也杀机四伏,多少明星似的天才于名叫江湖的夜陨落,又有多少恶徒借势霸占一方,致使清明不再,墨雨倾盆。纵是一代宗师,也免不了被人围杀,死于无人知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