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有你 第9章 距离

乔溪拿着水杯的手微微收紧。虽然两个人是因为做小说授权改编相识，但二次元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不会涉及三次元，因而两人即使都抱着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态度，但关于彼此的感情经历，都缄口不谈。

命运的玩转，如今二人竟成为同事，现实的交集也越来越多。

刚才回程车里那句关于男朋友的调侃，只是乔溪潜意识认为的随口一句关心而已，但静下来揣摩，似乎不得不承认多多少少带了些试探的意味。她忽地又觉得好笑，干嘛去关心人家感情问题？不过得到答案的她又觉得挺好的，应该替王初瑶开心的，总不能因为对方改编了自己gl的小说，就以为天下腐女都能姬了。

何况，既然知道了对方的取向，再胡思乱想，就太显得自作多情。说不定还会被误会成故意引诱，这样本身就是卑劣的吧，也许王初瑶本身就是一个热情无处释放的人。

这种不被普遍接受的感情，前途未知，荆棘丛生。作为朋友，她既然不是，那一定是要举双手赞成的，也许，是应该拉开一些距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可偏偏内心一阵翻涌，异常酸涩，对于这种奇怪的失落感，乔溪解释成：高估了自己在别人心里的位置，生出不该有的占有欲导致的生理情绪。

乔溪开始有些后悔那日一时脑热被王初瑶打动冲动之下就把助眠药给扔了，她嘲笑自己是太久没有被关心过么？还像个小姑凉一样那么容易被感动么？别人随口一句还真的上纲上线了，可笑。

打开书柜正准备拿出一本汪曾祺的《人间草木》，脑子里不知怎的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我睡不着的就喜欢看书，一看就困。”于是原本触及书脊的手往最上层拿下一瓶伏特加。

倚着阳台，吹着冷风，望着对面这万家灯火，晃了晃玻璃方杯，冰块撞击着杯壁叮叮作响，乔溪抿了一口掺了柠檬茶的酒水，果茶适宜地缓解了酒精，降低浓度，不至于那么苦涩，可以辅助入眠又不至于影响明日工作状态，未来靠着她的脚踝，不吵不闹，陪同着主人放任情绪飘散，偶尔吐着舌头哈着气。

射手座，自由，爱玩，有趣，热情。之前因为写小说，乔溪研究过星座特征。

一时兴起对自己感兴趣，撩天撩地撩空气，可能是被自己高冷的态度刺激到了，毕竟得不到的永远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仔细回想认识三个月，掉马共事的四周，那人的话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又了解多少。可能人家姐姐身后一片鱼塘，你算哪根葱，自作多情真要命，不能让自己陷入别人无聊时的陷阱，这般进退维谷的……

何况她不想再去习惯谁，依赖谁，一个人挺好，她喜欢一人一狗一车一房，我自飘零水自流的状态。王初瑶最好也别来撩拨，不然她一定趁其不备把她这只蜗牛的触角一把拽住，看她再怎么往回缩！让她知道胡乱撩拨，天打雷劈。

一路哼着小曲的王初瑶三步并两步就差蹦蹦跳跳地进了小区，心里像是在开烟花盛会，噼里啪啦。

这边乔溪觉得想了很多，诸事都已经理顺，抬手看了看腕表，竟才过去两小时。

对失眠的人来说....夜很长……很长……

生活哪有那么多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大家都是踽踽前行，平淡中掺杂着一些意想不到的小惊喜。

仿佛真的退回到普通朋友的位置，如果不是还有合作的二次元项目，王初瑶甚至怀疑这个女人会把她的□□也删除拉黑，消息要么不回要么冷淡，哦，好的，谢谢，知道了。工作软件除了那句上次预算合同文件交付的谢谢王经理，便是再无交集。他们就像从未走近过，甚至二次元的关系一下子倒退回了解放前。

就这样过去了两周，连周一管理层会议上，她故意示好，人家都忽略了。

王初瑶看不明白了，她把那天一起吃饭的场景在脑子里仔仔细细来回八百遍循环播放，明明最后还收了自己的水杯，看起来心情也很不错，怎么就突然翻脸不认人了呢！总不会因为一个水杯害怕亏欠自己吧？绝对不可能，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想破脑袋想不明白。

抑郁！王初瑶觉得自己要抑郁了！不行，她必须弄清楚搞明白！凭什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情绪纷乱，您老人家云淡风轻，隔岸观火，呸！明明是隔岸纵火！这可忍不了，也可能是财年核算结束，工作一下子没那么繁重，今天人事部又给他们塞了一个新人，稍微轻松下来的王初瑶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来打破这个让人极度不爽的被动局面。找个什么理由好呢，有了！她停下旋转的座椅，起身走了出去。

“王经理找我吗？”跷着二郎腿的王志东连忙站起来看着进门的王初瑶。

“哦，东哥你们乔总在么？我找她借点东西，你们忙吧～”

“在里面呢。”汇报完设计思路准备回去的新同事一打开门就看到了门口的王初瑶，连忙打了声招呼。

“王经理，您有事么？”对着电脑快速敲击着，甚至没有抬头。

这不是王初瑶第一次来品牌部总监办公室，之前上一任因为收回扣被辞退移送司法的品牌总监喜欢新中式风格，办公室整体风格偏老沉，办公桌衣柜茶几都是清一色的黑胡桃木。如今这里已经换了主人，乔溪着一件纯白色雪纺衬衫，栗色齐肩短发端坐在办公桌后，电脑上的灯光打在她精致的脸庞，显得禁欲又神秘，桌角摆了盆君子兰，让空间有了生气，右边桌角摆了一套笔墨纸砚，挂着四支精致的毛笔，王初瑶刚在心里赞叹现在还有小丫头喜欢书法呢，结果下一秒注意力就被旁边一只新的墨绿色马克杯吸引过去，居然没用她送的，简直可恶！

“我来找大方慷慨的乔大总监帮个忙，最近不是在写述职报告嘛，你知道嘛，我这种老干部就喜欢墨守成规，喜欢那种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东西，就比如U盘这种～我的弄丢了。”

“没有。”

“就你上次会议上汇报方案插的那个，借我两天。不成的话，你把你硬盘给我也行。”说着拿起乔溪正在工作电脑旁的硬盘作势就要拔线。乔溪重重地敲了下空格，抬头横了她一眼。

切，我可是吓大的，你以为你那小眼神能劝退我？我放下硬盘是因为他太重。

王初瑶吃透乔溪才是那个心软不会拒绝的人，她平时话少，又不太爱笑，处理问题雷厉风行，故而给人一种难以接近不好相处的错觉，倒是省去了不少人情往来，所以现在不就是看谁熬得过谁嘛。

面对王初瑶这种明显故意搭讪的行为乔溪表示十分不屑，直接拒绝倒显得自己小气计较，这人估计也是料定自己不会不如她所愿，才这般胆大妄为，但如果直接让她称心如意，可不是乔溪所愿也懒得搭理，就一直沉默想让她自讨没趣，自己回去。

“你知道的，干实事的干不过会ppt的，我这种脚踏实地的工作方式太吃亏了！我决定向你看齐，跟您学习！努力提升自我职业素养～”自说自话可是王初瑶的看家本领。

“墙上芦苇，山间竹笋。”呵……一脸贱兮兮地直教人想揍，朱唇轻启，乔溪继续改着她的方案。

“你怎么骂人啊！说我头重脚轻根底浅，嘴尖皮厚腹中空！别以为听不懂，好歹我也比你多吃两年饭！”王初瑶撑着腰，嘴上虽然表达着不满，心里却乐开了花！对了，就是这种感觉！不客套会怼人的乔溪回来了！

“苟富贵，勿相忘啊！我们好歹也是圈内好友～您不能当了总监就不和我玩了啊～”王初瑶撑着桌面直逼乔溪，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坏笑。

乔溪双手离开笔记本键盘，交叉环抱，靠上椅背，看着突然俯身的王初瑶。还是那股熟悉的气味，不靠近很难闻到，一点也不会抢了别人的风头，只有走近才知道那是专属她的独特味道。

看来这个家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乔溪手头工作紧张得很，实在没空陪王初瑶玩什么明捧暗讽的游戏，打开左手边第一层抽屉。

“里面没什么见不得人吧，我可不是良民～”

“没有，我习惯用完就删。”

“好冷血好无情的女人～不过还是谢谢你的特殊关照哦～用好还你。”见好就收，王初瑶识相地挥了挥接过的u盘，直到王初瑶轻轻关上了门，乔溪才抬头看着他人离开的方向，特殊关照？她想起那晚王初瑶说“你总是照顾别人，谁来照顾你呢？”

照顾自己？

当别的小朋友们被父母陪同去学校报名撒娇哭闹着要回家的时候，乔溪已经自己揣着信封走进办公室给自己报名了。

当别的小朋友们站在风雨屋檐下等待着赶来的送伞的父母时，乔溪已经用塑料袋包裹着书包走上了回家的路。

她的童年是在母亲的算盘声和父亲的沉默中度过的，严厉的父亲和忙碌的母亲，让她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想要什么都要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