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有你 第91章 签字

第二天王初瑶准时在公司见到了乔溪，她似乎没有任何不同，依旧得体温和的微笑，落落大方待人接物，只有高领毛衣遮盖下隐隐约约能看到红痕。

也许没有，只是王初瑶心虚。

乔溪能心如止水地坦然面对她，就好像她们之间真的只是普通同事，那些曾经耳鬓厮磨的亲近只是假象。

一整天王经理都心不在焉，一开始是愧疚后来变成不甘，最后竟然有一丝恨意，发觉这样复杂的情绪后，她自嘲地笑了。

你看，人多卑劣，在看到别人没有和自己一般痛苦的时候，就会产生落差。

王初瑶不理解，也想不通，更做不到对方那样毫无波澜，她主动申请了出差，妄图拉长物理距离避免见面的尴尬，避免暴露她的消沉。

可偏偏越是逃避越是思念，繁复工作下一旦有了喘气的机会，熟悉的面孔和画面就如电影般往王初瑶脑子里钻，不给她一点自愈的机会。而乔溪干脆利落的果决也深深刺痛了王初瑶的心，断崖式的断联和杳无音信的社交平台让人夜夜如蚁蚀骨，常常能从梦中惊醒。

仅仅一周，她竟是瘦了一圈，回到公司后，王初瑶下意识地往品牌部办公室观望，没有见到朝思暮想的人，连续两天后，她才在茶水间听品牌部的员工聊到总监出差的消息。

看来乔溪也在躲着自己吧，刚冒出这个念头王初瑶立刻苦笑着喝了一口手里的热水。

怎么会呢，近乎不体面的分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乔大总监怎么会躲着她。

真是自欺欺人。

中午食堂热闹非常，后勤部特意申请的美食节活动，各地美食琳琅满目，王初瑶拿着托盘却选不出一样自己想吃的食物。

“乔总，和齐总是不是在恋爱啊，我前天看到他们一起吃饭呢！”

“真的假的？”

“我看**不离十，这两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不得了。”

铁夹子丢进呈着小蛋糕的金属盆，发出刺耳的哐当一声，好在周围吵闹，并没有引起太大注意，周张瞪着身后排队八卦的同事，“瞎说什么呢！八字没一撇的事不要造谣好吧。”

被莫名其妙教训的两位同事面面相觑，正想怼回去，扫了眼周张身后的脸色不佳的王初瑶，这小丫头不知道，财务部负责人她们还是认识的，只好吃了哑巴亏，绕开她们往前快速走去。

“这人谁啊？”

“神经病吧。”

王初瑶拽了一把还要上去理论的周张，随意拿起夹子给自己空空如也的托盘里夹了一块蛋挞。

周张欲言又止跟在她身后，王初瑶一言不发，开始什么也没选，这下又是一个劲地往盆子里加。

“经理，你还好么？”周张忍不住关心。

“啊？”王初瑶回过神看她，勉强笑着，“我很好啊，好得很呢，我有什么不好的，我哪儿都挺好的，哈哈哈。”

“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更难受了，好不容易在现实嗑了般配的cp，还be了，我的心都要碎了，别说你了。”周张作为粉头，一直默默关注着自己的cp动态，早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你这玻璃心也该回炉重造了，碎什么啊，这不挺好的么？”王初瑶扶了扶眼镜，镜片反着冷光，“都挺好的。”

回头一瞬，王初瑶看见了不远处刚进食堂的齐皓，他一边走一边挽着袖子和身边人聊着工作，仪表堂堂满面春风，精神饱满。

再回头看着金属盆里的倒影，只能用灰头土脸来形容了。

办公室落地窗外乌云压顶，一场暴雨即将解救闷热的气氛，素净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着，中午食堂听到的那些话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一声闷雷打破了回想，桌上的手机跟着震动起来。

王初瑶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急诊通道地砖泛着冷白色冰冷的光，消毒水的气味让人想吐。

母亲买菜回家后突然头晕，一下子栽倒在大门口，幸亏邻居听见动静开门发现打了120，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王初瑶听完父亲描述背心直冒冷汗。

“小脑蚓部出血，20ml，可能会引起脑疝，压迫呼吸中枢，引发严重的生命危险。立即进行后颅窝开颅血肿清除术。”

脑出血的情况，如果是脑干，死亡率接近100%，小脑出血2020ml，患者体质好，及时采取手术治疗，清除血肿，治愈率可能在60%左右，但仍存在较高的风险。如果患者的体质差，未及时接受治疗，出血量赤血增多，治愈率可能在50%左右，甚至更低。

脑袋一阵轰鸣，当务之急是找最好的专家，一个念头闪过，王初瑶颤抖的手死死捏住手机拨通了电话，电话还没接通就被立刻被挂断。

她不管不顾立刻又重拨了过去。

第三次，电话响了一会被接通，“我在客户这，结束后给你回过去。”

王初瑶抓住救命稻草，颤抖着声音哀求道：“乔溪，你不是在医院有关系么？能不能求你件事。”

了解了事情原委，电话那头乔溪迅速回：“你别着急，我大概三小时后到。”

“好，谢谢你，麻烦你了。”

挂完电话，乔溪立刻联系cherry找关系约了医院最好的神经内科专家，医生了解完病患目前情况做出了手术方案并交代了最坏的结果，除了麻醉意外的风险，还有可能术中损伤局部脑组织和血管，术后也可能出现肢体瘫痪和癫痫等并发症。

这让王初瑶的心被捏着即将爆炸，她踉跄着扶着墙壁好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一面自责着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一面祈祷着手术能够顺利。

一刻也没犹豫，她从父亲手里接过笔三两下在同意书上签完了字，昏迷的王女士被紧急推进手术室。王初瑶这才吐了一口气，整个人失去力气坐在椅子上垂着脑袋。

头晕，恶心，想吐，她心如鼓擂，右手一直在颤抖，手里那一堆单子和CT片跟着一起微微起伏。

左手掐着自己右手手腕想控制住，只是徒劳。

焦虑席卷而来，她想起来走走，才发现自己甚至无法站立，眼泪狠狠砸在地砖上，王初瑶转头看见一旁失了魂的父亲正双手捂着脸微微耸动着肩膀，刚刚签字笔在纸面悬停的刹那，这个男人将笔递给了她。

手术进行了三个半小时，一切顺利，术后需要在ICU观察3天，住院观察一个月。

王初瑶喜极而泣，不停和医生表达感谢，一旁的父亲突然和孩子一样号啕大哭起来。

这一天王初瑶都像在做梦，一直到深夜，守在IUC外的她渐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母亲脱离危险，王初瑶应该和乔溪同步并且表达一下感谢，手术中的时候，她好像看见走廊那边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为什么没走过来，王初瑶没时间去思考。

她拿出手机想给乔溪打电话，一看时间已经半夜两点多，于是给对方发了一条消息。

-----“手术很成功，谢谢。”

消息发送不久，屏幕上就显示了来电，王初瑶咽了口口水，她好像已经一天没喝水了，嗓子很干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重复，“手术很顺利，谢谢你。”

“嗯，好好照顾阿姨，照顾...自己。”

王初瑶站在走廊看着窗外，一辆120救护车正驶入大门，“你忙么？”

“还可以。”

王初瑶还想说些什么，想起乔溪提到客户，应该还在出差，竟然特意回来了一趟么？

“你在济合么？”

“不在，这边工作还没结束。”

“那你什么时候回济合？我...”

乔溪打断她，“看项目进度。”

察觉到对方语气有些疲惫，王初瑶很识趣又不舍，磨磨蹭蹭道：“时间也不早了，那我不打扰你，早点休息。”

“好。”

两人没再说话，电话那头还有浅浅的呼吸声，王初瑶咬着唇，“晚安。”

电话被挂断，没有一丝犹疑。

乔溪看着没电的手机发了会呆。

**

家中变故，王初瑶请了一周事假，人事部HRBP代表公司送去了慰问金和补品，同事来了一个接一个，王初瑶害怕母亲问到乔溪，所幸，担心多余，王女士收下探望者们的关心并没有和女儿提及。

母亲术后恢复得不错，王初瑶和父亲轮流陪床照顾，之前王女士总觉得女儿还是个孩子，但这段时间王初瑶就守在她跟前，不论是翻身擦背还是按摩起夜，没有一点不耐烦，一切都照顾得井井有条。

她拉着王初瑶的手，虚弱地笑了笑，“妈妈这一晕倒怎么感觉过了好多年一样，你都长大了，这么懂事体贴人。”

王初瑶回握王女士的手在床边坐下，“这样的表现机会我可不想要，以后啊也再不要有了，我可经不起您这样吓唬。”

看着王女士眼角的周围，王初瑶的心被酸汁浸泡似的，她以前从没注意，精力旺盛的母亲竟然会老。

护士来换输液瓶，王初瑶让到一边转身擦去眼角的泪，交代完注意事项王初瑶把母亲有点冰凉的手重新握在手里，想用自己的手掌传递温暖。

王女士欣慰地闭着眼，王初瑶看见那嘴唇有些干裂，忙起身去倒了一杯热茶，刚走两步就被王女士叫住。

走过电梯转角的乔溪一怔，只见王初瑶抱着白色袋子蹲在乔溪家门口昏昏欲睡，犹如丧家之犬，她轻咳一声，那人缓缓抬头眯了眯眼转过来见到来人又立刻睁大眼睛。

王初瑶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手里拎着的袋子有些尴尬，“医生说我妈恢复得挺好，已经从icu转到普通病房，再住院观察一个月就行。”

这个消息乔溪已经从公司同事那里知道，她微笑点了点头，“挺好的，祝阿姨早日康复。”

说完她走上前，王初瑶看了眼自己的位置，往旁边一让，熟悉的奶香气味飘进，乔溪无视她直接输了密码开门。

眼前的门即将关上，王初瑶抬手阻挡，“乔溪。”

“还有事么？”

“我妈想喝你做的菌菇排骨汤。”她觉得自己有点太不要脸了，居然真的向乔溪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对方现在把她关在门外都是最仁慈地回应的。

乔溪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袋食物，松了口转过身去，“进来吧。”

王初瑶忙跟着进门脱了鞋，生怕对方反悔将自己赶出去，门边小狗兴奋地朝她扑来，她心情也舒畅起来，一只手抱着小狗，一只手将袋子拎进厨房。

乔溪脱下外套挂在玄关，将王初瑶刚刚随意脱下的鞋子规整好，和刚出厨房的王初瑶打了照面，王初瑶立刻露出讨好的笑容，乔溪侧身进门看都没看。

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局促的王初瑶蹲下抱起未来，“那我去遛狗。”

厨房里纤瘦的身影正在忙碌，王初瑶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有点窘迫，没得到回音的她拿上牵引绳出了门。

今晚遛狗时长超时，未来很是满意，不仅和老朋友转圈圈，还对着新朋友一通摆尾，狗很快乐，人很悲伤，一人一狗流浪够了便打道回府。

乔溪将汤炖上后，从冰箱拿了些食材做了两道清炒时蔬，王初瑶回来时她正拿了碗在餐厅坐下。

王初瑶蹲着解开牵引绳，余光扫了一眼一旁餐厅的桌子，没有她的碗筷。

她走进客厅在沙发坐下，虽然同在屋檐下，但自己好像空气。

饭香味充斥着温馨的屋子，王初瑶手摸了摸肚子，中午在医院点的外卖不是很好吃，她胡乱咽了几口，此时早已饥肠辘辘。

“我...我没吃晚饭。”

见对方毫无反应，王初瑶低了低头，眼睛开始泛红，真是没想到自己已经到了开口要饭的地步了。一向戏多的她瞬间共情了那些饥荒时代的流民。

不过她是有尊严的流民，所以强迫自己一定要忍住，她现在可没有装可怜丢人现眼的心情。

未来咕咚咕咚喝饱了水，跑到乔溪腿边蹭了蹭，又哒哒跑到王初瑶脚边，跳进她怀里，舔了舔她的脸。

还是狗好，讲感情。

“自己盛。”

如果不是乔溪正看着自己，王初瑶甚至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忙道谢，将小狗放下，轻车熟路地冲进了厨房。

【注：小脑出血危害性数据来源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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