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商场出来后,两人找了家咖啡店。
谢书语觉得自己迫切需要一杯冰美式,用来忘记刚刚的不愉快。
她一直不喜欢俞静之,不仅是因为俞静之是长辈眼中大家闺秀的典范,总是要被耳提面命地要求同她学习,更因为俞静之和谢砚京之间那层一两句说不清的关系。
更何况,他们之间现在还隔着一个孟汀。
谢书语很快点完了单。
孟汀这边就有些纠结了。
她要控制体重,巡演前要做皮肤管理,所以乳制品能不碰就不碰。从前还能喝一喝冰美式,但去年体检查出了轻度贫血,连美式也被禁了。
她还记得拿体检报告的那天,谢砚京刚好在身旁,看到她的结果后,二话不说就带着她回了金陵。
金秋十月,正是金陵一年中最好的时节。
梧桐叶萧萧而下,在地上铺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晚风低低吹来,空气中满是桂子的甜香,将时间酿成一杯醇厚老酒,处处都带着韵味。
医馆坐落在莫愁湖畔的一座小院中,历史已逾百年。给她诊脉的大夫是个须发全白的老爷爷,笑起来很和蔼,定医嘱时却很严厉。
大夫道她体质瘦弱偏寒,又有些肝气郁滞,气血不足,往后千万不能吃冰。咖啡,绿茶更是碰都不要碰。
开方子,煎药,她皱着小脸苦哈哈地喝了整整一碗,又带着大包小包的药材跟着他回去。
自那之后,望公馆的咖啡豆一夜之间便不见了踪迹,茶罐里的茶,也全部换成了红茶。
就连经常往望公馆跑的谢书语,也被他严正警告,不能带她吃冰,不能喝咖啡,不能惹她生气……
谢书语看她纠结,直接翻到菜单最后一页,“他们家有个招牌的五黑养生米浆,你喝这个,我大哥总没意见吧?”
孟汀眉眼弯了下,笑着点了点头。
工作人员很快上了餐,谢书语摇了摇杯中的冰块,平心静气地喝起咖啡来,闭口不提刚刚碰到的那位,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多是谢书语毕业后的规划。
孟汀的交际面比较窄,对就业的认识也仅限于自己本专业,指导一下贺佳沂还行,但对谢书语的帮助着实有限。
她听了一耳朵,下意识地询问:“这个事情,你有问过谢砚京吗?”
“你说我大哥?”一提他,小姑娘几乎是下意识地皱眉,“还不是那几句老话,考公考编,安安稳稳过好人生。”
她冷哼一声,“别人倒是安稳了,可他呢?满世界地跑,每天过得又新鲜又刺激。十六岁去联合国,十八岁去中东,现在不过二十七岁,地图上有标识的国家,应该都跑遍了。”
孟汀静静地听着。
她知道谢书语是发泄情绪,所以那句“新鲜刺激也意味着危险”,并没有说出口。
“他的人生那么精彩,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什么行不通?好像我总是闭着眼睛走路似的,走到哪里都会碰壁。”谢书语撇了撇嘴,表示不满。
她又义愤填膺地吐槽了好一会儿谢砚京,末了,忽然想到什么,抬眼喊了声:“嫂子?”
孟汀估算着饮料的热量,茫然地抬了下眼:“嗯?”
谢书语似在犹豫,但最终开口:“你和我大哥……没什么事吧?”
孟汀眼睫轻颤:“能有什么事?”
谢书语又盯着她看了看,才道:“没事就好,我就是觉得他最近回国的次数频繁了些,待的时间也久,还挺奇怪的。”
“不过这样也好,能陪着嫂子你的时间也多了。”
孟汀眉目微动了下,却没有回话。
两人在门口找了家轻食餐厅解决午饭,到了下午,谢书语叫了车回学校。
孟汀目送她离开。
中环大道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孟汀握着手机犹豫了会,最终退出了原本打算拨给李叔的电话,在打车平台上输入学府苑。
上车之后,她戳开那个熟悉的头像,编辑消息:【我这周不过去了】
发出去之后,她想了想,又加了一条:【国内巡演开始了,要加练】
没一会,手机忽地一响。
她心中停顿一下,拿出来一看,发信人却是徐倩。
一个尖叫小猫的表情包,附赠一条视频。
点开一开,画面几乎是全损,饶是如此,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了画面中的那位。
夜色清冷,男人穿一身暗色西装,阔步走出宴会厅。身高挺拔,轮廓精致,就算是画面上的死亡角度,也抵不住那一身卓然气质。
而据他不到半米的后方,跟着一个穿着香槟色礼服裙的女人。两人一前一后出来,从某个角度看,两只手垂落的角度,像是刚刚牵过。
徐倩:【啊啊啊!!这人好像就是谢生的隐婚老婆!!】
孟汀垂了垂眼眸,打字:【怎么说?】
徐倩:【据圈内某位不知名字的大佬透露,今晚x国大使邀请了各国使馆负责人及夫人参加】
【大佬还透露,两人不仅是妻子,还是青梅竹马!】
孟汀又看了眼,这人的身形,和那日的俞静之有些像。
她想起她怀中抱着的谢砚京的西装外套,落在屏幕上的指尖略微停顿。
徐倩:【现在我们小圈几乎成两个极端了】
孟汀:【?】
徐倩:【一边是狠狠磕谢生和嫂子的,另一边则觉得天塌了】
孟汀不解:【为什么天塌了?】
徐倩:【从前谢生不把嫂子带出来,还能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现在就完完全全是失恋的感觉】
孟汀:【……】
徐倩:【还有,据他这次参会好像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孟汀:【什么?】
徐倩:【他们讨论的职场黑话我也记不住,大概意思类似于转岗前的社交吧,应该是从今往后基本不怎么出国,留任国内了】
孟汀默了一会,脑海里,是关于俞静之回国的那段话。
世上的巧合其实并没有那么多。
白皙指尖在屏幕停顿半晌,孟汀回复:【这样也好】
*
下车后,她先去了家门口的超市采购。
她一个人的生活很简单,加上最近要巡演,饮食要清淡,所以只买了一些番茄、土豆和青菜。
结完账,一路步行回家,只是迈进家门那一刻,脚腕处忽然刺痛一下。
大概是因为在商场崴的那一下。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却忽然起了反应。
放下东西后,她先去冰箱里取了个冰袋冷敷,想着接下来的巡演,又点了个外用的消炎药。
秋日的夕阳金灿灿的,照得她有些头脑发昏。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等了一会后,手机终于响了,孟汀正准备接通,却忽然被挂断。
不少外卖员为了节省电话费,通常都是这样提醒,她也没多想,趿着拖鞋就等在了门口。
门铃响了下,孟汀将门推开一条缝。
门外的人却没像往常那样将东西递进来。
她有些奇怪,又将门开得大了些。
接着,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
谢砚京穿黑色风衣,同色系的黑色西裤,黑色皮鞋,手上拎着的,是和那一身完全不搭的黄色纸袋。
孟汀:“……”
她怔了一瞬,心情复杂道:“你没看到消息?”
男人黑漆漆的眸光盯着她,顺手把门推得更大了些,侧身进来:“看到了。”
“你不过去,我难道不能过来?”
“……”
她无话辩驳,他则捏了捏手中的纸袋,盯着她,淡声道:“哪里不舒服?”
孟汀:“没有很严重,我自己——”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他的目光已经落在她的脚踝处。
刚刚因为冰敷,她将裤腿往上挽了挽。
这点细节,自然躲不过他的眼睛。
只见他眸色一暗,出声道:“需不需要叫梁叙过来?”
孟汀忙道:“不用不用。”
她一点儿小伤,哪里用得上请他的私人医生。
谢砚京顿了一瞬,倒也没有勉强,将纸袋递给她,自顾自去脱外套。
孟汀则去房间内找棉球。
这种药味道有些大,她知道他对气味敏感,取了之后正准备带去阳台,没想到刚一走进客厅,却见他已将药品拆封。
不仅如此,白皙均匀的掌心顺时针转着,将药膏均匀地搓满掌心。
“过来坐下。”很平淡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孟汀浅浅呼出一口气,几乎是下意识地走了过去。
他则半蹲下来,温热的掌心覆上略显纤细的踝骨,一下又一下,将药品全部揉进去。
“怎么伤着的?”他问。
孟汀抿了下唇,眼神躲闪:“是我自己不小心,下台阶时……”
谢砚京没等她说完就打断:“是和谢书语一起出的门?”
孟汀:“……”
她不知道这语气里是不是带着责备,也没敢多回话。
擦完了药,他抽了张纸巾,将掌心擦拭干净,抬眼看了下墙上挂着的时钟。
孟汀也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吃晚饭了吗?”
“我有买面条和青菜,要不我——”
结果就是她刚准备起身,肩膀就被冷淡地扣住。
深邃而冷沉的目光,睨她一眼,冷声道:“你这一身药味,去厨房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