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人!”
睡梦中听见了外面传来急促的呼喊声,招阳迷迷糊糊睁开眼,透过毡账的缝隙往外看去,天色还是蒙蒙亮的样子,似乎是外面出了什么事,赶紧石竹银叶二人也叫醒。
“这是怎么了?”银叶揉了揉眼睛,昨日睡的还算温暖,此时还有些睁不开眼。
“不知道。”外面传来了火光,不是昨晚点的篝火,“快把衣服穿上,我们出去看看。”
三人着急忙慌地抓起衣服穿上,从毡账中钻出去,外面的动静已经歇了,宋荷钧站在不远处,身前跪着几个穿着麻衣的男人,手上脸上都生着冻疮,许是打斗的时候衣服被兵器划开,里面填充的芦苇从缝隙中透了出来,已经有些结块了,想必也没有什么保暖效果。
宋荷钧看见了招阳,便走了过来。
“这是发生了什么?”
“一伙人趁着夜色摸黑上来想要抢劫粮草,人不多,被守夜的人发现了,没成什么事,已经都抓住了。“
招阳出来的匆忙,只穿了些日常衣物,一出来便感觉到有些寒冷,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抢劫粮草?这么几个人就要抢劫粮草,是什么人做的,背后可有人指使?”
宋荷钧看见招阳的动作,示意石竹将招阳的披风拿出来,边回答道:“还没来的审问,公主不如先穿上披风,等会咱们一起问。”
“行。”西北的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招阳也不多客气,转身又回了毡账。
待招阳穿戴完毕,宋荷钧已经找好了一间帐篷,点上了篝火,里面便暖和了许多,前面有两把椅子,宋荷钧坐了一把,招阳便坐在另一把上,那些人被带了进来,人有些僵硬,不知是害怕的还是被冻的,跪下的动作都不太利索。
“你们是什么人?”宋荷钧发问道。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最后看向了跪在中间的男人,那男人没有出声。
宋荷钧也不着急:“你们既然知道我们带的是粮草的话,应该也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可知抢劫粮草是什么罪?”
那领头的男人哼笑一声:“无非就是死,反正不抢是个死,抢了也是个死,这次是我们失算,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听了这话,招阳看向宋荷钧,这才发现宋荷钧也看向了自己,宋荷钧转过头去对那男人说:“谁要你们死?”
男人想着既然反正都是一个死,与他们说说也无妨,这才打开了话匣子:“还谁,这天灾呗。”
“你们是什么人?”
“呵,我们就是附近镇子上的农民,今年颗粒无收,老婆孩子都要饿死了,山上的野兽动物能吃的都吃了,有猎户上山来准备找找有没有东西可以吃,刚好碰到了你们,不如就赌一赌,要是赌赢了,老婆孩子就能吃上饭了。“
宋荷钧心里生出一团火来:“朝廷拨的粮呢?莫非克州的粮食也不够?”
“粮食?朝廷拨的粮倒是有,但那不够啊。”男人声音里似乎带了哭腔,强撑的气势一下子颓了下去,“拨粮不按人口分,只按户分,人口少的兴许吃得饱,可我家有六口人啊,两个孩子饿的面黄肌瘦,说话都没劲,我只想让孩子吃上口饱饭啊。”
男人说罢,发出呜呜的哭泣声。
宋荷钧有些无力的靠到椅背上,今年大晋疆土内,夏季遇洪涝,而后又是旱灾,收成都不算好,西北最严重,如此安排,已经是尽力顾及到所有人了,所幸,朝廷又想办法拨了第二批粮,如今正在路上。
真是不知道,尚且有粮的克州都如此艰难,青州的百姓究竟是怎么过来了。
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手臂,转身看过去,招阳向他露出一个笑容,宋荷钧强打起精神道:“此事我知道了,这次念你们有苦衷,又未曾造成实际的后果,这次就放你们回家,既往不咎,待会让人给你们煮些粥吃,你们吃了好生回去过日子,再坚持段日子。”
“谢大人!”
“谢谢大人!”
“大人能否施舍些粮食啊?我们不要多的,老婆孩子能吃顿饱饭就行。”
听见这么一句话,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宋荷钧向发声之人看过去,是站在最后面的一个小个子男人,心里有些不忍,但还是狠下心来:“这些粮食,不能给你们,给你们吃的这一顿,已超乎常规的例外了,经是但请诸位放心,朝廷又拨了一批粮食到克州来,想必不日就要到达,到时候,克州人人都能吃得上饱饭,你们好生在家里等着,再熬几日,不要再做出这种事情了,若不是这些官兵有怜悯之心,你们早就是刀下亡魂了,你们的家人日子岂不是更不好过。”
安抚住众人,宋荷钧走出营帐,安排人将队伍的粮食分出一些,让这些人吃点暖和的好下山。
阿明不声不响地跟出来,宋荷钧听见平时默不作声的阿明问道:“大人为何不将赈灾粮分一些给这些人,赈哪里的灾不是赈?”
宋荷钧回头看向阿明,阿明却没有看向自己,而是顺着山头看向了天空。
宋荷钧不知阿明为何在乎起了这些事,但还是回复道:“因为这些粮食本身就是青州的赈灾粮,而且,青州比克州更需要这些粮食,克州百姓勒紧裤腰带还能过,可青州百姓可能就过不下去了,少了一份粮食,可能就是少了一个人的活路。”
宋荷钧顺着阿明的视线往天上看,今日没有太阳,有些灰蒙蒙的,看着又不像要下雨,宋荷钧想知道阿明在看什么。
“况且,若我们今日将粮食分给了他们,很难保证这些人会不会告诉别人,就算他们不说,乡亲邻居也会看出来,今天来的是这十几个人,咱们轻松能抵挡,若来的是一整个镇子乃至于更多的人呢?不能低估一群饿肚子的百姓到底有多么想吃上一些饱饭,咱们的粮食就保不住了,远水终究救不了近火。”宋荷钧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今日做法有些残忍了,可是不这么做也没有办法。”
阿明听了这些话,眼睛还是望着天空,宋荷钧陪他站了一会,刚想离开时,看见阿明点了点头。
待施完了粥,看着这些人下山去,宋荷钧叫人快速收拾起装备,速速离开此地,向前赶路。
招阳知道,这是怕这些人回到镇子,告诉乡亲这些事,到时候纠结更多的人上来抢夺粮食,到时伤害百姓做出抵挡也不是,但若不抵挡,很难全身而退。
几人匆匆坐上马车,快速向前赶路,仅此一事,众人都默契地远离城镇,反正也不怕山中的野兽了,能吃的净被附近的百姓吃光了,带的粮食还算充足,即使那日分了一些,也足够队伍吃到青州了。
又走了上十日,路上众人不敢停留,快速通过克州,又到了函州,眼瞧着就快出函州了,依地图上看,再有两日,就要进入青州了。
韩青越发焦躁起来,众人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越往青州走,从青州走出的灾民就越多,被派去城里打探消息的人都有些于心不忍,宋荷钧只好日日换着人去城里补充物资,据回来的人说,城里粮店居然还有米卖,只是斗米千钱,不吃又不行,这些青州略微有些积累的人家,只好散尽家财,只为了能吃口饱饭,这些粮店,生意居然很不错。
“这些人到底还有没有些良知!”听着来人的汇报,招阳怒上心头,忍不住拍了桌子,“如此非常时刻,居然想着掏空百姓的家底,就算不能施以援手,好歹也要物有所值呀,这些商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丧尽天良!”
宋荷钧心里也忍着火气,额角跳动,但韩青在这里,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但韩青却不在意,听了招阳这话,只摆摆手道:“所以世人讨厌商人也是理所应当的,大多数商人就是这样蛇蝎心肠之人。”
招阳这才想起韩青正是商贾出身,面上一时有些尴尬,宋荷钧转移话题问道:“韩青,你家里这些日子有传信吗?”
“在京城时倒是收到一些,这些日子没有,不过我家里应该还撑得下去,我们家在其他地方也有些产业,维持生活不是问题。”苦笑道,“就是不知其他人过的怎么样了。”
三人又沉默了下来,片刻韩青不知想到了什么,问道:“不过有一个问题,咱们自今日克州以来,一路经过函州,这些地方居然都有余粮卖,朝廷余粮都不多了,这些人的粮食是从何而来呢?”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周围顿时变得落针可闻,宋荷钧抬手捏了捏眉心,不知为何,突然感觉有了不好的预感。
越是快到青州,几人脚程就越来越快,在人马受得了的基础上,尽量快地赶到青州。
几人迎面而来的是一座山。
“翻过这座山,就算进入青州了。”韩青说到。
索性此山不算高,也不是绵延的山脉,今日已到傍晚,还不知青州内是何种场景,人马俱疲,几人商量了一下,今日就在山脚下修整,最多明日下午就能到青州城下了,到时再进城,也好调整状态应对任何情况。
一行人安顿睡下,宋荷钧洗漱完正准备回营帐睡觉,却见到不远处石头上坐着一人正看向青州方向,是韩青在那里,宋荷钧走上前去,韩青不知想什么想的入神,都没留意到背后来人。
“想什么呢?”
听见宋荷钧的声音,这才回过头来,强颜欢笑道:“没什么,这不是快到家了,近乡情更怯嘛。”
宋荷钧没有戳穿,只拍了拍韩青的肩膀:“睡吧,明天就到了。”
说罢,就自己离开了,留下韩青一人坐在寒冷的夜色中,兴许,今日什么劝慰都没用,独留一个人,倒是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