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又过了两日,韩青只能在宋府里住着,宋荷钧公务繁忙,除了第一日回家之外,便就在大理寺里待着,这期间,吴寺卿被皇上召进宫了一回,回来看着宋荷钧似乎有话要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宋荷钧隐约觉得吴寺卿的反常与青州有关,却不便直接询问。
正好吴寺卿走了进来,却并不是来办公的,而是径直走向了宋荷钧:“宋司直,跟我出来。“
司直司内还有些同僚,宋荷钧见到有人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是。”
两人到了内署中,四周无人吴寺卿才开口道:“我替圣上传口谕,宣你即刻进宫面圣。”
宋荷钧能想到,皇上此刻让自己入宫面圣,大抵就是与几日前韩青上京之事有关,面色严肃了起来。
“是,下官这就准备入宫。”
“你先等等。”吴寺卿似乎有些话要说,又不知如何开口,在屋内踱步着,蹙着眉显得有些焦虑。
“吴大人莫非还有事情要交代下官?还请吴大人名言。”
吴庸停下脚步,看着宋荷钧:“今日下朝之后,皇上将我单独留下,与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此事我不便与你多说,你进宫见到了圣上自然就明白了。”
吴庸吸了一口气:“圣上对你颇为看中,这是好事,但兴许也会有人看不惯你,要小心为上。好了,我只能与你说到这步了,你若想不通,我也不能多说了,到时再说吧。”
“下官定会谨遵大人提点。”
“对了,皇上让韩青也一同去,我已经让人给你备好马车了,快去吧,勿让皇上久等。”
宋荷钧坐上准备好的马车准备回家先把韩青带上,路上却忘不掉吴寺卿说的话,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自己引起了什么人的注意,但自己区区一个大理寺司直,在京城高官眼中,似乎还不至引人注目的程度,自己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夏天的时候与招阳一同破获的行刺案,但此案件说到底除了行刺的对象是公主之外,犯案之人并不算只是些残渣余孽,手段也算不上高明,莫非此案还有隐情?
到了宋府门口,宋荷钧让小厮叫上韩青,两人便朝宫里赶去,到了勤政殿,两人发现招阳和阿明都在,莫非要说的是行刺案,吴寺卿说的不是要商议青州之事吗?
皇上先问起了韩青:“韩县丞,这几日是住在宋司直家中,可曾住的习惯?”
“回圣上,臣住的习惯。”韩青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宋府在吃住上都是极好,但臣心里记挂着青州,实在是有些住不下去了。”
"哈哈哈哈,你这小官,倒是会往朕肺管子上戳,知道朕这几日为了青州的事生气,还敢再提此事。"
“臣不敢。”
崇盛帝摆摆手道:“算了,你们这几个人有什么不敢的,私自上京也做了,击鼓直诉也干了,你们几个人说的好听一点叫同年之谊,说的严重一点,就是地方官勾结京官,哦,还有朕的公主。”
这话似乎是有些要秋后算账的意思,招阳却知道,父皇并没有生气,于是开口道:“父皇,我们只是关系好,哪有您说的这么难听,勾结都说出来了。”
崇盛帝从桌后走了出来,对着宋荷钧道:“此事你认为要怎么解决。”
宋荷钧似乎一下被拉回了殿试现场,但这次就不是纸上谈兵了,而是切切实实地关系到青州几十万百姓的生存,宋荷钧掂量着开口道:“回陛下,此事关系青州百姓生死,如韩青所言,青州灾情始终未有改善,其中定然有人和环节出了问题,臣的意见是先派出人去,将粮草亲自押送至青州,先解决百姓们困境,而后再调查出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从严处置,以儆效尤。”
崇盛帝看了宋荷钧一眼,眼神有些玩味:“能克扣这么多粮草的人,职位必定在你二人之上,你可以此话若传出去,这样的人,轻轻松松便可以将你打入泥潭让你再也爬不上来?你又如何知道,此人不是臣的股肱之臣,你就不怕朕拿你今日这话是问?”
宋荷钧看向自己,面前如此一位从皇帝夺嫡中杀出来,最终登上皇位的人,自带一股威压,但宋荷钧却丝毫没有被其影响,回道:“因为臣知道,皇上在此事上,与我与韩青必定是站在一起的,即使是高官重臣,如做出侵害百姓之事,视青州几十万条人命如无物,臣之所以敢说这些话,是因为相信皇上定不会让弄权误证之徒残害忠良。”
“好!你倒是与你的父亲不一样,朕今年倒是招了两个济世安民的人才。”崇盛帝走下台阶,眼神扫过宋荷钧和韩青,“你们二人倒是刚好应了朕的想法,朕这几日便想着让谁去押送粮草最好。”
崇盛帝走到宋荷钧面前:“其实你的父亲倒是朕考虑的第一人选,但你的父亲在中书令这个位置上做了许多年,朕从不质疑他的能力,只是若让他去调查此事真相,未免有些太强人所难了。朕思前想后,将朝中人都过了一遍,朕始终想不到何人合适。”
崇盛帝慢慢踏上台阶,从案上拿起了一轴黄色的卷轴,似是圣旨,点了点头:“臣想着兴许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和韩青二人。”
宋荷钧心中惊骇,和韩青对视一眼,从对方看中看出了相同的情绪。
“你二人了解此事,又有心为朕分忧,为青州百姓谋实事,就是不知,你二人是否有此魄力,承担此事。”
宋荷钧率先提出自己的疑问:“臣等有幸能得皇上信任,只是不知,皇上为何会选我二人?”
“朕也曾考虑,你等少年人能不能有这个担当,能否将青州数几十万人的性命交到你们二人手上,最后,朕还是选择相信你们,你们可能缺乏一些历练,但这份为国为民的热情是老臣没有的,况且,受理州府疑案本来就是你们大理寺司直的工作。当然,朕比任何人都怕青州的事态继续恶化下去,所以,朕也会派人协助你们。”崇盛帝看向招阳,“当然,京华公主与你们一同前去,阿明会保证你们的安全,押送粮草的还有卫兵,倒是不用担心你们的安全,大胆放心去办。”
几人对视一眼,也不再推脱,如今接下这担子,就是担起了青州百姓性命的责任,除了压力之外,几人更是有些兴奋。
“好,即日起,封大理寺司直宋荷钧为巡抚使,诉县县丞韩青为副使,封京华公主为皇帝特使,代朕行使权力,有便宜行事之权,事出紧急,两日后即刻启程青州,上下官员,不可阻拦,全力配合,若有不从者,格杀勿论。”
“臣遵旨聆听,臣定当尽心履职,不辱圣命。"
“好,下去吧,尽快做些准备。”
“臣告退。”
“儿臣告退。”
看着几人走出了勤政殿,崇盛帝重新坐回了凳子上,用手撑着头,深深叹出一口气,孙公公重新倒了一杯茶,为崇盛帝关上门退了出去。
“孙江,进来。”孙公公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站了多久,听见崇盛帝叫自己的声音。
“陛下,奴才在。”
“把郑封勤给朕叫进来。”
自那日收受到呵责后,崇盛帝便不允许自己上朝了,郑封勤为官多年,不说多么精于政事,但足够地精通官场之事,可今日崇盛帝突然召见自己,郑封勤却突然拿不准是什么意思,是要自己重新回来上朝吗?还是要发落自己?往日的郑封勤自视为皇上身边的近臣,走进这勤政殿哪次不是昂首挺胸,可今日到这来,却是有些忐忑,站在门口迟迟不往里走,直到孙公公喊了一声自己。
“郑大人,请吧。”
这个孙江,仗着自己是皇上身边的人,竟敢如此对自己不客气,若此事能安然过去,我必定要让他知道得罪我的后果。
郑封勤心里恨恨地想着,可如今的他,别说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了,就算是无知小儿,他现在也不敢得罪,谁让他犯了这么大的错呢。
“我这就进去了。“
皇帝坐在案几后面,听见进门的动静头都未曾抬一下,自己跪下向高位的人请安,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自自己进入朝堂以来,凭借还算不错的能力,以及缜密的心思,算得上平步青云了,不知多少次出入这勤政殿,还是第一次注意到勤政殿的地板呢。
宫里有些冷了,郑封勤年纪大了,跪在地上有些难受,膝盖处传来刺骨的寒冷,直上骨髓,最初还能接受,慢慢地有些难以忍受了,郑封勤想换换姿势,却又恐惹上圣怒,只好忍住这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郑封勤有些抖动了,埋头处理折子的人才抬起头来:“许久不见啊,郑大人。”
郑封勤抖动得更厉害了,但这次似乎不是因为寒冷。
“臣惶恐。”
“呵。”崇盛帝冷笑一声,“你惶恐,你有什么惶恐的。朕想起来,郑大人的千金前些日子与付丞相的公子喜结连理,朕似乎让人送了份礼去,还未曾亲自恭贺呢。”
“回陛下,小女与女婿情投意合,这才结成夫妻,陛下的礼物,小女十分喜欢。”
“喜欢就好。”
郑封勤越发拿不懂崇盛帝的意思,此刻无论如何也不敢开口问。
“郑爱卿可知,朕最近在想写什么。”
郑封勤跪在地上,身上传来的寒冷始终退不去,额头上却出现了一排密密的汗:“臣不敢揣度圣意,还请陛下明示。”
崇盛帝从案台上甩下一方砚台来,正好摔在郑封勤面前,未用完的墨汁晕染在地毯上,郑封勤的身体随着砚台落地的声音震动着。
“朕在想,朕青州的百姓过着水深火热食不饱腹的日子,你郑封勤,这个户部尚书,怎么好意思大办宴席,而朕,居然还被你蒙在鼓里,朕是何等的愚蠢!竟被你这种人蒙蔽!”
郑封勤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牙齿上下磕碰,发出咔咔的声音,听见崇盛帝继续说道。
“朕本想等解决完青州的事再拿你是问,可朕实在是忍不住放你这种乱臣贼子在家过你的好日子,据说前些日子,你还想带走韩青是吗?”
“臣……臣……臣只是怕韩县丞开此先例,往后地方官员更是无法无天。”
“好了!”说着,崇盛帝又从甩下一枚东西来,正中郑封勤的额角,郑封勤额角猛的一疼,一股热流从额角流下,流进眼睛里。
“疼吗?你若感受得到疼痛的话,你怎么感受不到百姓的疼呢?”
“臣……”
崇盛帝打断了郑封勤的话。
“朕不想见到你,朕一见到你就恶心,从即日起,郑爱卿就好生歇着吧,也别出门了,回家好生休养去,至于你户部尚书的职位,暂且先空着吧。“
郑封勤猛地抬起头:“皇上开恩啊!”
崇盛帝已经转过身去,似乎是再也不想见到郑封勤这张脸了:“待下去好生看管着。”
说罢,勤政殿的门被推开,孙公公带着人进来,郑封勤还在挣扎,孙公公道:“皇上让郑大人好生休养,已经是开恩了,郑大人还请不要因小失大。”
听了这话,郑封勤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门口的侍卫将人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