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猊回来的第三天依旧无所事事,干起了每日翘课猫猫祟祟巡逻的老本行。
足尖一点,腰身猛地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弹射而起。在腾空的瞬间,右腿顺势一勾,精准踢中正往下坠的小黑团,将它踢到上方,连带着毛团子一起隐入阴影。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转眼间便隐没在书架顶端的阴影里。
“副院长,这次的任务对象,确实很难攻略…”
书架下方的阴影里,立着一位青年。薄唇轻抿似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地低下头,任由阴影吞没了所有表情。
荼猊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在那人身上来回扫视,好像见过。
想不起来索性放弃了继续回忆的打算。毕竟对他来说,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实在太过常见了。
“原因。”
黏腻的声线从眼球堆深处传来。那团由数百颗眼球组成的肉山正蠕动着前行,每颗眼珠都以不同频率转动,在光线下泛着病态的湿光。
最顶端的几颗主眼直勾勾盯着青年,瞳孔里倒映着对方苍白的脸色。
千目海这变态在自己家连化形都懒得装。
“目标…提出了特殊要求。”青年嗓音发紧。
千目海的眼球集体转向他,黏液滴答作响:“说。”
“他想上我。”青年突然打断,手指死死攥住衣摆,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空气瞬间凝固。
荼猊只恨身边没有瓜子。
青年自暴自弃地比划:“昨天他把我堵在房间,说我的腰看起来很适合…”声音越来越小。
悬浮的眼球们齐刷刷僵住,连转动都忘记瞪得溜圆,瞳孔地震般颤抖着,活像被雷劈中。
千目海的声线突然拔高:“就这?”
青年愣住了。
千目海的声线依旧平稳,但每颗眼球都写满了难以置信:“你拒绝任务…”
黏液突然暴增,在地面汇成一小滩。
“…因为怕被上?”
青年张了张嘴,脸色由白转红:“这不是普通任务!这是…”
“完成它。”眼球堆突然前倾,几乎压到青年脸上。最中央的主眼虹膜裂开,露出里面森白的齿列。“或者我帮你绝育。”
青年倒退三步,撞在书架上,几秒后,才缓缓直起身,“…是”活像被抽走灵魂的提线木偶,颓废地离开。
待脚步声消失,千目海最顶端的主眼突然180度翻转,直勾勾看向书架顶端:“荼…”
“嗖——”
银光闪过,荼猊早已窜出三丈远,逃跑速度快得像闪电。
千目海:...
算了,这傻崽总是随机刷新在奇怪的位置。
*
入夜,荼猊踢开门,自顾自哒哒哒跑到躺椅边熟练地一跃而起精准降落。
“唔...”他整个人陷进柔软的靠垫里,舒服得叹了一声。
院长身影无声浮现,手中一盘粉因星果鲜红欲滴,散发出浓郁香甜可口的气息,往他身边走去。
几根细小触须硬化成签子,顺势折断,粉因星果被刺透溢出浓郁的汁水。另一根触手卷着貂绒毯,精准抛到荼猊腿上躺椅边露出的触须还顺势掖了掖边角。
荼猊懒洋洋地晃着躺椅,白发都懒洋洋趴了下来,仰头望着天花板,理所当然地接受投喂。鲜红果肉被洁白的齿尖咬下,汁水溢出唇角,几根细小的触须立刻凑近,轻柔地拭去那抹艳色。
“又去招惹千目海了?”最后还是院长开口。
“怎么敢呢”荼猊目光落在天花板的世界地图上。
那些幽蓝的光点明明灭灭不断变化显示着一个个世界,映在他眼底,如同记忆里无数次仰望时一样。小时候他总爱躺在这里,被投喂着甜腻果实,以为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结束。
院长低笑一声,指腹缓缓摩挲过他的指尖,触感微凉“那家伙记仇得很,之前还…算了。”
触须表面浮现细密的锉纹,温柔地打磨着荼猊锋利的爪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爪子太尖了小家伙,也不怕伤到自己”
他认真欣赏荼猊骨节分明的手,看似纤细却蕴藏着撕裂空间的力量。
记忆里小家伙刚出壳的时候还没有他的一根触须粗,软乎乎地蜷在他腕间,绒毛沾着蛋液,蹭得他满身都是,连叫声都细细的生怕养不活。
他低笑一声“以前我老是怕你被欺负,那时候给你想了好久的名字…”
“荼荼?”荼猊歪头,头顶冒出软呼呼雪白兽耳动动。
“丧彪。”
荼·丧彪·猊:?
“我想着厉害些,别人就不敢欺负你了。”顿了顿,又笑出声“现在想想,该叫乖宝的。”
荼猊不语,只是猛地抽回手。
四根爪子都被磨得圆钝,圆乎乎少了几分侵略性,唯独剩下一根还泛着寒光,倔强地不肯屈服。
触须很快又缠上来,轻轻把他拉回:“叫丧彪那几天,你都不理我。”院长回忆着,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我还以为你听不见,连夜找千目海给你做了全套检查。”
“那家伙说——”一边触须长出了嘴模仿着千目海冷冰冰的语调,“它只是单纯不想理你。”
“怎么会呢?”院长指尖蹭了蹭荼猊唯一没被磨平的爪子,低笑,“你明明超乖的。”
“不叫丧彪叫什么?荼毒?祸害这个世界?”
“你还真喵了一声”他不受控制低头闷声笑。
荼猊哼唧一声。抽回手握紧松开,被磨圆的爪尖“咔”地重新变得锋利。
“我要去做任务”他宣布道,金色的竖瞳因为兴奋而微微收缩。今天可算让他逮着个天大的好消息,原来除了被卖出去,还可以像那个…那个谁一样,通过完成小世界的任务来换取自由。自由!光是想到这个词就让他的尾巴尖不自觉地抖动起来。自由!
要去。
不是请求,更不是商量,纯粹就是个通知。
荼荼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撕碎什么就撕碎什么。爪子磨圆了可以再长出来,规矩定下了也可以再打破。反正…总会被纵容的。
“你看到了?也是,今天A4452回来”在院长眼里,大多数‘锚点’不过是一串编号。
千目海负责管理档案,而他只需要偶尔露面威慑,更多时候都在外开会。
“他以前还和你表白过,”触须轻轻点了点荼猊的鼻尖,“被你一爪子拍进医疗舱躺了半个月。”
荼猊歪歪头:…?
那不记得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每月总有那么几个不知死活的蠢货,红着耳根凑到他跟前,结结巴巴地说些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蠢话,最后无一例外都被他揍得连抚育员都认不出来。毕竟在他的生存法则里,手下留情这个词压根不存在,最大的仁慈就是让对方还能喘着气爬出去。
“我、要、去、做、任、务!”他一字一顿地强调。
院长藏在阴影中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送荼猊回来的那日,厄伽斯端坐在他对面,苍白的手指间缠绕着缕缕黑雾,无数猩红眼珠同时睁开。
“让他…回到吾的过去。”声音如同千万个重叠的低语,祂的形体不断坍缩又重组,露出内里蠕动的黑色触须,“在吾灵魂最深处…刻下他的痕迹。”
过去无法改变,但烙印在神格上的印记永不磨灭。
就像深埋地底的种子终会破土,就像潮汐永远追随月亮的轨迹。
黑雾中浮现出扭曲的画面,未来某个时刻,混沌吞噬理智的瞬间,祂的利爪穿透荼猊单薄的胸膛。鲜血顺着苍白的手指滴落,每一滴都在地上腐蚀出焦黑的痕迹。
“当疯狂降临…”无数眼珠同时渗出黑血,“唯有他的印记…能让吾找回理智…”
院长的目光落在眼前正闹脾气的小家伙身上,这场精心安排的偶遇,这份恰到好处的任务档案,这么多年的养育,都是为了此刻。
让这只懵懂的小兽,心甘情愿地跳进命运的棋局,在邪神永恒的灵魂上,刻下最深的烙印。
但表面上还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你以为做任务是过家家?”院长的触须从虚空中卷起早已准备好闪着红光的档案,“处理一个濒临崩溃的宇宙,可比应付那位早就对你神魂颠倒大人危险多了。”
“我要去!”
“不行噢。”
□□脆拒绝的荼猊明显愣了一下。
眼睛眨了眨,突然换了个甜蜜的音调“院~长~大人~”
像一团融化的雪,一下从躺椅上滑落。白色短发乱糟糟地支棱着,有几撮还俏皮地翘起。金色的大眼睛此时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像是盛满了星星:“你知道的,荼荼最听话了——”
“什么事都愿意做,什么规矩都愿意守~”边说边像只欢快小狗围着院长打转,衣摆随着动作轻轻飘动。
“一心积极向上,终身为了和平事业努力的小狻猊”说着还举起收起了利爪,做了个标准敬礼动作。
“求求你…”总是竖起的兽耳都可怜巴巴地耷拉着,湿润的大眼睛眨呀眨“让我去…”
院长顿时被萌得头晕目眩,藏在袍子下的触须全都激动地蜷缩起来。多久没见到这小魔王装乖的模样了?也只有小时候…
“好…好孩子。”还是败下阵来,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一根触须不受控制地伸出去,轻轻揉了揉荼猊的脑袋。
一根触须从他袖中缓缓探出,在空气中划开一道裂隙。
“来,我告诉你…”
裂隙展开,化作一个悬浮的迷你世界。画面逐渐放大,显露出一个站在便利店前的青年。
青年垂着眼,神态疲惫,手里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他的眼睛黑得异常,像是被泼了墨,浓稠得几乎要滴落下来。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死气沉沉的氛围中,身上毫无生气。
“净化掉他身上的怨气。”
荼猊小声“听不懂...”
院长的触须轻轻一划,光幕中的画面骤然加速。
青年站在天台上,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张开双臂一跃而下。
随着闷响声,无数黑色荆棘从地面爆出,贯穿整座城市。高楼玻璃幕墙的反射中,每个被刺穿的人类都变成了扭曲的怪物。
“让他学会笑,让他重新点燃对生的渴望。明白了吗?”
“还是不懂…”
“你...”院长闭了闭眼,“算了,你只要在他身边待着,他怨气值就会降下来,明白了吗?”
“在他身边…待着?”荼猊歪着头,金色的瞳孔里映着院长的面容。
“对!只需要在他身边待着”
乖巧点头。
“还有!那个世界对异种可不友好,记住藏好你的小耳朵”触须突然卷住荼猊的兽耳,不轻不重地扯了扯“还有你的爪子,他们最喜欢把异种绑在火上烧。”
“噢”
“还有!人类脆弱得像玻璃娃娃,脑袋拍飞就装不回去了!你别一巴掌加速世界灭亡。”
“噢”
“你…哎,算了。”触须轻轻卷起荼猊颈间的金色项圈,莹蓝的纹路在暗处流转。“这项圈会限制你的力量,至少面对他时,你只能使出人类的力气。”
“噢”
叹了口气,继续在项圈上补充限制“面对人类形态的他,你只能使出普通人的力道。”
“嗯?听懂了么?”
荼猊金瞳写满未被知识污染的清澈愚蠢。
“噢。”
“除非紧急情况,里面的力量会暂时解除。但记住,一旦解封,我会立刻把你抓回来。”
翻译:敢动真格就关禁闭。
荼猊眨眨眼,突然福至心灵:“不能攻击他,不然会被抓。”
院长:…
“行了,滚吧。”
小剧场
第一天“院长你知道的,我是一只什么事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改,一心积极向上,终身为了和平事业努力的小狻猊,求求你,让我去!”
第二天,忘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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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