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盈盈和谈宇君往常在约会里总是三四点碰头,在随便哪家店里边吃下午茶边聊,到了饭点便转战餐厅吃晚饭。
今天也本该如此,但谁料今日的话题竟如此劲爆,待她们从第一家店里出来时,外边早不见了日光的踪影,高低不一的建筑上挂满了亮灯的窗。
聊得太久,钱盈盈说得口干舌燥,光饮料就喝了三杯,更别提还吃了甜滋滋的小蛋糕,这会儿没有吃晚餐的胃口。
谈宇君也没好到哪儿去,两人一合计,干脆直接一同回钱盈盈家,晚点点个外卖就算了,还能舒舒服服聊天。
场景一换,聊天主题自然也跟着换,钱盈盈从劝人向善的老师再度退回好朋友的位置,谈宇君才终于敢叽喳讲话。
实际上,关乎任平生,出了咖啡店大门后,钱盈盈就没再主动提起,也不打算无端端再提。
她方才会那样费尽口舌劝谈宇君,一是关心则乱,忘了无论是哪个年纪的人都或多或少还有些逆反心理,多说也无益;二则因为她到底只是她的朋友,像个心灵导师般一味地长篇大论,次数多了便逾矩了。
好在谈宇君最后决定,明天就会去找任平生。
至于为什么不是今晚,大抵是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钱盈盈只瞄她一眼,就知道对于坦白一事,她还是犹豫不定,可这就不是自己该插手的了。
两人一进门,该洗手洗手,该放包放包,末了各自找位置一躺,就继续懒洋洋地唠嗑。
钱盈盈先前曾放话,暑假一定要去其他地方转转,好远离祁平这座充满打工人怨气的城市,可现在八月已经来临,假期余额不足一半,她却还没个动静。
想到这,谈宇君用脚尖挨了挨她的腿,“不是说要旅游吗?不去了?”
“想去啊。”钱盈盈刷着手机,“可不知道去哪儿好。人挤人的景点不想去,太热的地方不想去,宰客的地方更不想去。”
“总有想去的地方吧,我前两天还看到你往收藏夹里加了几个帖子,还都是旅游攻略。”谈宇君“啧”一声,“怕不是有人拖延症犯了,懒得动吧。”
“也有这个原因啦。”钱盈盈浑不在意地承认,随后自如地将锅甩出去,“但更重要的是因为某人的感情问题,从上月底团建开始就连带着让我也忧心忡忡啊。”
这话谈宇君哪敢反驳,只能动动嘴唇,无声嘀咕两句。
可安静没两秒,好奇的她还是继续问道:“所以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嘛。”
“藏西、云滇、鲁齐、琼亚,”钱盈盈撇撇嘴,“天南海北各个角落都有我想去地方好不啦。”
谈宇君疑惑,“有几个地方咱们不是去过吗?毕业旅游就去的云滇啊。”
“辣么大一个省,有那么多个城市,”钱盈盈叹气,“我们就去了个甘邑。”
“那倒也是。”谈宇君点头,随即瘪嘴,“老师还有长假期能出去走走玩玩,我要是想玩个痛快就得凑假期。”
“等退休吧。”钱盈盈随口应道,可下一秒她又忽地掩嘴偷笑,“哦不对,你比我还要多上几年班才能退休诶。”
谈宇君对她的无效安慰毫无反应,但年龄这事真刺痛了她。
“淦!”她追悔莫及,“我当时应该再念个研究生的。”
钱盈盈闻言,背着她将白眼翻上了天,忍着没把她为爱降智的事再拿出来鞭尸。
“反正都后悔了,多后悔点,不如后悔小学念太早。”她翻过身子,面朝茶几,望向另一侧沙发的谈宇君,“你说你,干嘛不选幼儿园嘞。”
谈宇君一句“猪油蒙了心”再次让钱盈盈发出不顾人死活的嘲笑。
两人聊着聊着,不约而同都有了些饥饿感。
只是一个想吃炸鸡,一个想吃寿司,两种毫不搭嘎的食物让她俩又吵吵起来,吵半天最终还是两样都点了。
直到外卖盒开盖之前,她们还幼稚地跟对方说待会儿各吃各的,可别馋别人的,但不知是谁的手先伸了过去,谁的手又摸了过来,反正吃着吃着,她们就吃到一块去了,全忘了自己十分钟前才撂下的狠话。
晚饭几乎踩在了宵夜的点上,吃完了,谈宇君懒散地窝回沙发上,只用了一秒就愉悦地决定今晚要留宿,而钱盈盈也由得她。
吃饱喝足后一个人躺在沙发上都能把骨头躺软,半点不想动弹,更别说友人在旁,说说笑笑,更是一下让两个人都仿佛和沙发融为一体,好像能就此舒舒服服地呆到世界末日。
谈宇君之前就老说钱盈盈家跟时间黑洞似的,每次都是眨眨眼的功夫,她俩什么都没察觉,分针就悄咪咪转了好几圈。
不过这回,最先从沙发上爬起身的人也还是她,一边嚷嚷着自己的脸要被那层妆腐蚀了,一边催着钱盈盈也快起来,给她拿套睡衣。
钱盈盈刚想打发她自己去拿,就被预判了她动作的谈宇君嘲讽道:“你那个衣柜,Jerry来了都要迷路的。”
虽然有一定夸张成分,但钱盈盈着实没法反驳,只好蔫不唧地爬起来,去衣服的山海里给她找睡衣。
谈宇君熟门熟路地走进卫生间,扎起头发,套上发带,找出卸妆油开始涂抹。
她正弯腰往脸上泼水呢,衣兜便传来一阵震动。
冲净脸后,她随手抽了两张纸巾,揩掉手上的水,才从袋里捏出手机。
是任平生发来的消息。
这时,钱盈盈恰好走了过来,方才掏衣服时打好草稿的两句回怼还没说出口,一抬眼就将她脸上的怔忪瞧了个清清楚楚。
她眉头一皱,三两步走近她,“怎么了这是?”
谈宇君没想避着她,所以握着机子的手一动不动,是以钱盈盈凑过来时,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也将屏幕上的字纳入眼中。
任平生今天其实也没给她发什么,在这句晚安前,不过是出门和回家都跟她说了声罢了。
可重点在于,谈宇君一条消息都没有回复。
但即便是这样,短短数行、寥寥几字间,她也没有指责什么,却也因此更露出些单薄的寂寥,仿佛在对着空荡荡的观众席唱一曲无人欣赏的独角戏。
心下叹气,钱盈盈又有些好奇,干脆将手机从谈宇君那拿过来,再往上稍稍翻了翻,对任平生这个人的印象便又丰富许多,也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谈宇君口中说的“她让人放心安心”是怎么一回事。
钱盈盈也谈过几段恋爱,早过了以为喜欢就该轰轰烈烈的年纪,而这几年在和领导、同事以及学生家长的斗智斗勇中也勉强算是练就一双看穿鬼话的金睛火眼,可这一通审视,愣是没看出什么破绽。
任平生不讲腻死人的情话,当日行程也晓得主动跟恋人说一声,几点、和谁、去哪,简洁明了又不磨叽,甚而在她被蒙在鼓里,以为谈宇君正加班加点忙碌的几天里,也并没有多加打扰,只是适时关心,在饭点时提出给她点份外卖。
主动的关怀不是光说不做假把式,里头也毫无暗暗求取赞扬的得意,在被拒绝后更没有不悦,只是在后来再不提这话。
至少在钱盈盈眼中,这就是在她们关系刚转变的当下,分寸最恰当的示好。
想到这,她没忍住又用暗含谴责的目光戳了戳谈宇君。
“我不晓得她现在是不是刚进入新关系,才刻意伪装出妥帖周全的样子,”钱盈盈将手机塞回她掌心里,“你应该比我清楚答案。”
“但如果她没有做戏,那能遇上这样的人,”她叹息摇头,“你就偷笑吧。”
谈宇君一直没回嘴,一颗心忽上忽下地颤动,听到她这样说,才终于“嗯”一声。
钱盈盈老母亲叹气。哪怕每天都能在社交网络上刷到不少狗血帖子,但浓度如此之高的“都市爱情”戏码真实发生在自己身边时,她只觉得头疼。
离开前,她道:“你自己想想吧。”
不过,钱盈盈大概没料到谈宇君想想的结果,竟是在她卸了妆、睡衣搭在挂钩上后,又突然火急火燎地抓上包,大喊一声“我去找任平生”,就在夜里十一点多跑出了门。
钱盈盈完全没有猜到故事的发展走向,当她回过神来,从卧室急匆匆跑到客厅,想让谈宇君顺手把垃圾带下去时,屋子里就剩她一人。
她挠挠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啐一声重色轻友。
不过两秒后,她还是摇摇头,只在心底暗暗祈祷谈宇君真的能想明白。
在钱老师的引导下,细细捋了一遍自己心意的人,其实从甜品店出来时就已经有过那么一刻,很突然地想见任平生。
只是这念头一闪而过,很快淹没在钱盈盈的叨叨里,而任平生那会儿大概也还在朋友家,所以她什么都没做。
可刚刚同样的念头再度浮现,而这次迫切见面的欲/望势头汹汹,哪怕是夜色也没能压抑半分,她甚至突然有些害怕,怕自己走慢了一步,而任平生真的像钱盈盈说的那样,反过来不要她了。
但现在,站在走廊里,站在感应灯熄灭后的黑暗中,站在她想见的人对面,谈宇君却被一句同样耳熟的问句定住了身子。
明明任平生也没有多严厉,腔调也夷然如常,可她就是有种被检视与究问的紧张。
她张嘴,舌根像注了水泥,怎么也发不出声。
沉默挤走空气,让人呼吸都开始困难。
在一片无言中,任平生再次开口。
“从我们见面的那一晚起,你好像就很想跟我在一起,”她垂眼,“可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喜欢呢?”
小谈:谁懂,玩了一天的心跳游戏
另外,上一章里的「若得真情,哀矜勿喜」出自黄碧云的《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也是两个女子的纠葛,写得很好,可以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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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谈心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