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回避 第6章 元旦

往前追溯，任平生最早的一条微博是十六年前发的。

算算时间，那会儿她大概也是个初中生，早期的博文也的确有种和年龄匹配的幼稚和中二，吐槽作业多，吐槽军训太阳大，吐槽年级级长抓迟到的人凶得像恶霸，还有一些怪了吧唧的滤镜拍出的照片。

可后来忽然又连着两年没什么动静，再活跃起来后，行文口吻却和从前大不相同，看起来平淡了许多，倒和如今的她给人的感觉很像，发的那些照片里的习题册封面也变成了“高考真题”，而日常照里多是两位老人家，看配文，是她的外公外婆。

再之后，便是大学了。

银杏、乌鸦、胡同小道，她的大学是在京城念的，也是那时候起，她微博里渐渐有了娱乐圈相关的字眼，实习时跟着团队参与艺人拍摄，而再往后，这些字眼逐渐也成了她微博的主要内容，任平生这个人本身却慢慢消失在了背后。

谈宇君惊讶，在网络时代，人总是热衷于被看见，哪怕无人在意，他们也始终喋喋不休地发声，可任平生却似乎并不如此。

她细长的眉毛蹙起一个小小的结，再三琢磨下，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她还有小号！

毕竟这年头，人人都多得是马甲，下一步，只消继续深挖就好了。

这么一想，她眉心的结便舒展了，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屏幕上忽然跳出了新来电。

看着“妈妈”二字，谈宇君立马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一接通，李凤婵迫不及待开口：“君君，下班了吗？”

谈宇君刚应了句，就听到妈妈紧接着问：“那你吃饭了吗？”

她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耐心十足道：“吃过了，跟朋友一起吃的，吃的喆喆煲。”

李凤婵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女儿自己下厨能做出来的饭菜，不赞同道：“外面的东西还是要少吃点，这么大个人了，自己还是要会下厨，不求做得多好吃，至少健康啊。”

“知道啦知道啦。”谈宇君扶额，忙扯开话题：“妈妈你怎么忽然打电话给我？”

被女儿这么一打岔，李凤婵终于想起正事来，“你爸要跟你确定一下，你的车是明天早上十点到吗？”

“嗯，正好十点的。”谈宇君道。

“那我让他看着时间出门。”李凤婵说，“你到了跟爸爸联系啊。”

谈宇君一个“好”字说得又俏又乖，惹得李凤婵忍不住笑。

正事说完，原也没有什么好聊的，反正第二天就要见了，但她跟天下所有父母一样，放不下电话，总想多跟孩子说些什么。

“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没有？”李凤婵又问，“我们明天早上去菜市场买，新鲜。”

谈宇君嘴甜道：“你们做的我都喜欢吃，不挑的。”

“你不用带什么衣服回来啊，家里都有，”李凤婵操心起她行李的事，“你上次穿回来的衣服我都洗干净了给你放衣柜里了。”

谈宇君想上一回回去是国庆节的事了，那会天还热着呢，这次再回去那些衣服都穿不上了。

可她只是心中暗忖，却没有说出口，省得惹妈妈就这个话题扯出一匹布。

李凤婵说老家已经有铺子开始卖年货了，说她回来后他们一家人去逛逛看，就当玩了。

谈宇君向来不会泼父母冷水，帖然应好，即便这事在她看来压根就不好玩。

实际上，对于她来说，老家那个小县城处处透着无聊，别说是像样的娱乐场所了，就连好喝的奶茶都找不到一杯。

尽管觉着无趣，但为了让爸妈开心，也为了少被念叨，逢节日放假时，她还是会回去。

谈宇君和妈妈东一句西一句聊了十来分钟，才终于挂断电话。

虽然想着要收拾几件厚衣服，但通话结束后，谈宇君还是懒懒地窝在沙发上捣鼓手机，希望能从哪个嘎达角落里把任平生的小号找出来，就连洗澡这事都拖着不愿动。

不过，奋战到快一点，她也没挖出些什么，只又找到了两个应该是她朋友的微博，翻了又翻，最大的收获是知道了任平生的生日就是下个月二十号，剩余的信息就没什么价值了，譬如她同样从小就生活在祁平、她的高中跟自己念的那所同在一个区之类的，但算算时间，她俩应该还是同届的。

尽管收益惨淡，但这一番查找到底比跟任平生本人两次交锋的收获要多，是以并没有什么挫败感，甚至抱着衣服去浴室时还心情颇好地哼起歌来，循序渐进的耐心她还是有的。

只是撂下手机前，谈宇君还是点进任平生的头像里，发了句“晚安”，一想到对方看到信息时可能会露出的皱眉神情，她就忍不住窃笑。

逗弄一个看起来就很正经的人真是一件有趣的事呢。

翌日早，任平生起床后看到这条凌晨一点收到的来自谈宇君的消息时，的确如对方所料那般拧了拧眉。

她没多看，也不打算回复，下一秒按灭了手机就下床洗漱去了。

洗漱完，蒸上包子，任平生走到鱼缸边上。

缸子很大，长约一米五，宽度有六十厘米，在灯光的照耀下，缓慢游曳的银龙鱼和身上的鳞片隐隐泛着金属光泽。

这条银龙鱼是任平生大四那年，外公方克让养的，算算时间，这鱼也快五岁了。

任平生不擅长养花草虫鱼，从小到大，几乎是养什么死什么，就连芦荟都能干涸枯萎，后来她也心生不忍，不再往家里搬些什么玩意儿了。

无论是这条鱼还是曾经的黑猫，都多亏了家里人才能好好活着，只是外公走后，她也不得不扛起照顾银龙鱼的责任，好在这一年多里，牠还是很争气的。

可近来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变冷的缘故，牠没有往日爱动弹，胃口也小多了，虽然以往冬天也会出现食欲下降的情况，但任平生总有些担心。

她循例简单检查一番，确保鱼缸内水温正常，滤水口干净，没有小鱼的尸体卡在上面。

末了，她半弯着腰，脸凑近缸壁，“就当为了外公，您得保重身体啊。”

她的声音很轻，话音落下后，鱼儿慢悠悠一个转身吓得角落的小鱼四散逃逸，倒像是在给人类一句回应。

任平生从冰箱里三个一模一样的玻璃罐子里拿出一个来，从中攨出一勺桂花蜜，再搅进温水里，搭着包子一块当早餐。

大约是熟能生巧，她喝着，总觉得这次的桂花蜜做得比去年好。

她也怕是自己的错觉，又去房间里拿过手机，在群里问了众人一句。

【定风波：桂花蜜你们喝了没？跟去年比怎么样？】

消息发出后，半晌无人回应，但她不急，除开两个跟她一样“无业”的，剩下那个是朝十晚七的打工人，难得放假，这会儿估计还没人醒呢。

慢腾腾吃过早饭后，这上午剩下的时间便空闲了，任平生没有做家务的心思，干脆拿上本闲书，坐到沙发那读了起来。

临近中午，她刚放下手里的书，打算去随便做煮点东西对付一下午饭，手机却忽然热闹起来，仿佛世界突然醒了似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来，震个没完。

财神信徒群里说话的不少，但真能给任平生确定答案的一个都没有，都说自己每回喝都是宿醉后第二天，也喝不出个味道来，但大家油嘴滑舌的，就算写不出答案也要将“解”字写得漂亮，一个个直夸桂花蜜就是好，喝完胃都舒服了。

任平生看了忍不住笑。

【定风波：那发布个无佣金任务，今天谁有空冲一杯来试试味道，再给我反馈。】

三人立即应下，说下午必定写一百字试吃体验。

任平生正笑着，忽然又进来了一条新消息，消息来自她的爸爸，这让她的笑意瞬间隐没。

“在吗”二字放在这空白一片的对话框里，无端显出几分生硬，但出于礼貌，任平生也不能视而不见。

【定风波：在的，您有什么事吗？】

消息发出去后，顶端那句“对方正在输入…”挂在上面好一会儿，对方的回复才姗姗来迟。

【任家及：今天元旦，想着你也是一个人过，你看要不要来家里一块吃个饭？】

【任家及：你弟弟和阿姨都挺挂念你的】

任平生久久没有动作，直到手机自动熄屏，忽地映出一张冷脸，她才回过神来。

【定风波：谢谢你们的挂念，但我今天不方便，不好意思了】

消息一发完，她随手将手机扔到沙发角落，仍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但敛着眼也盖不住眸中的阴郁。

这么多年了，任平生还是没有学会如何在谈及他们的时候保持冷静。

她脱力一般往后倒去，仰头望着髹白的天花板，许久不动。

而边上的手机忽地又震了震，任平生却是看都不想再看了。

另一边，谈宇君看着静悄悄的对话框，不死心地又发了个表情包去，可还是没有回音。

从昨晚到现在，任平生理都没理过她，这让她忍不住瘪嘴，偏生叔叔家的小儿子正是爱闹腾的年纪，绕着茶几跑个不停，让谈宇君越发心烦。

正欲发作，厨房里传来谈大义的喊声，“吃饭啦，来端菜。”

坐在沙发上唠嗑着的几个女人同时站起身来，往厨房走去。

翘着脚看电视的谈大仁见她们都往厨房去了，而谈宇君还坐在沙发那发愣似的看着手机，半开玩笑地催促道：“君君，你爸喊你呢。”

这话一出，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的李龙鸣登时紧张起来，目光跟着落在外甥女脸上。

谈宇君正烦着，被这逢年过节才见的叔叔点名，却是下意识一笑，把手机揣进裤袋里，站起身，“也是，不能吃白食啊，我去端菜了。”

转身之前，她悄悄朝舅舅眨了眨眼，李龙鸣这才放下心来。

她话里有话，谈大仁被骂了也不能说回去，脸色变了又变，憋着气也跟着站了起来，留李龙鸣一个人在背后差点笑出声。

我的猫便秘了……便秘了……我头都愁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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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元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