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真的是你啊!”
“你怎么变小了,好可爱!哎你怎么哭了?别,别哭呀……房里还有人吗?谁把你弄哭的?!”
“我没事……没关系的……”凌衣其实并没觉得自己哭了,简庭温热的手靠上来,才让他感到眼睛被灼伤了,痛得流泪,一边胡乱擦拭一边挤出笑:“太好了,是你,太好了……你来了……进去吧,燕绝就在里面。”
“燕绝?!”少年的眼瞪得像灯泡,兴奋又不可置信得放光:“你们已经同居了?!”
“诶不对,你为什么这么小啊——”
“你是他孩子?!”
凌衣:?
他本就糊涂的脑子感觉生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面前少年神采飞扬的兴奋笑容灼目得他无所遁形,明明也甚是想念,却只下意识地推开对方:“去,去吧,燕绝在里面……他很想你……”
其实他也很想念。
只是……他现在不敢再看对方的眼睛。
简庭稀里糊涂被他推进卧室。他重重关上了门,后退两步,拔腿逃跑。
简庭在这……即便只是梦魂。但执念不散,梦魂不消,燕绝不可能再看着这个简庭消失了。
他可以跑得远一点了。
真相压得人喘不过气。
世界又变成一片白色。
他跑了不知多久,在似曾相识的广场逐渐停下。灼热的喘息挤压胸口,头顶的大屏在暴雪后的冷冽中如常播放着外界资讯。
“距多方权威机构检测报告说明,在年会总结上燕绝爆出的所谓录像,有至少百分之八十全为作假,拼接。首先我们来看大家最为关注的几段——”
“喂?!说话啊!你把凌衣气跑的吗?!你真的疯了吗燕绝?!”
很奇怪。
他的耳朵里,同时响起了两道声音。
一道来自眼前的大屏。
一道,来自简庭……
简庭还在燕绝家里。
燕绝的卧室。
红袍的少年喋喋不休,问号满天。黑袍的青年坐在床上,静如雕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你到底怎么了,燕绝?”
简庭最后一次难以理解地问道,坐在燕绝床侧,手伸向他的额头:“你没事吧?刚刚凌——”
“你是假的,对吧?”
终于,两片泛白的唇瓣间吐出微弱声音,漆黑的眼睛仍旧直勾勾盯着简庭,一次眨动也没有,仿佛一双钩子要探到灵魂深处。
简庭只是皱眉,纳闷了一会,莫名其妙,干脆掠过:“你叽叽歪歪什么呢?凌衣跑了!哭着跑的!你不去追?还是说那不是凌衣?”
“……是凌衣。”燕绝垂下头,声音微弱:“不用去追了……没有传送仪,他出不去。”
“你们……吵架了?”
算是吵架吗?
这个世界上只有慕容潇能跟凌衣吵起来……刚才,只是他单方面的攻击凌衣而已。凌衣一点都不会回击……
他会把自己的话放心上吗……
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床单。
燕绝决然地撤回思绪——他不该考虑这种问题。萧北雨已经盯上他了,他随时会再次陷入地狱昏迷……这甚至还是最好的结果。他很怀疑萧北雨或许能彻底操控他的身体……对方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操纵他的精神活动。
不管他怀疑的对不对,凌衣留在自己身边太危险了。不,不止是留在身边,只要和他产生交集,都可能被萧北雨盯上。
这种危险留给洛清梦一个人就够了。
燕绝抬眸,没有回答简庭,只是问:“你今年十七岁吗?”
“当然了!这是什么问题?”简庭脱口而出,方才有所意识到:“……难道你不是?”
“我已经二十二……不,23岁了。”燕绝语速极缓,仍余一半的地狱痛苦在脑海发酵,他的眸光慢慢从床榻流转到对方脸上:“你已经死过一次了,简庭。”
“……啊?”
简庭指向自己:“这,啊?那我是?平行世界穿越来的??”
“或许是吧。”燕绝盯着对方,红袍没有消散,他终于敢露出一丝笑容:“欢迎……回来。”
简庭错愕了几秒,迷茫了几秒。
“哎,做这幅苦命样干什么!”几秒后,他便又是那副高兴潇洒的笑容,大大方方揽住燕绝的肩:“我这不是还活着吗!既然我能穿越过来,那还有无数个平行世界的我都能穿过来,放心,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这种话,他其实经常说——原本是不常说的,偶然一次发现燕绝相当嫌弃,遂挂在嘴边恶心对方。
但这次。
他看见,仿佛萦绕多时的痛苦正从燕绝脸上飞快消退,那张脸变得十分平静,就像是落入安宁温柔的梦境。
“走吧。”
简庭刚要开口,被燕绝两个字噎住。
他眉毛高高蹙起:“走?走去哪啊?”
“去找凌衣,带他过来。”燕绝这次没有再看他,盯着地面,双眼无波无澜:“他那只手套里储存了至少三年的粮食和药物——除了这些原本存在房间里的,还有一些我平常搜集的东西,加起来足够让你们一起生活四年……带着他,就在这生活。”
“我?我带着他?”简庭震惊得脱口而出:“那你呢?”
“我还有事。”
四个字,便一笔带过。简庭还要细问,可燕绝十分认真地看向了他:“求你,爹。”
简庭嘴角抽抽:“……”
抽了半天,他总算挤出两个字:“额……嘶……”
不是他智障,不是他口吃,是他完全想不到这三个字会从燕绝嘴里蹦出来啊!!燕绝求过他?燕绝叫过他爹??他宁愿死副本里都不肯叫啊!!
这是恶搞他?
但看着燕绝认真的眼睛,他连这种质问都发不出声。
况且,燕绝想恶搞他,也绝不会丢自己的脸……
燕绝这样说,就是以最简单高效直接的方式,告诉他这个请求的重要性,迫切希望他答应而已……
简庭了解对方,虽判断出目的,仍难免讶然良久。
良久后,他才摇头道:“绝哥……”
“你还真是被岁月偷光了节操啊……”
燕绝懒得理会:“去找凌衣。”
“你搁这左右互搏呢?你刚刚把人气哭跑出去的!”
“我不知道你也在这。”燕绝解释:“快去。”
简庭站起身,但仍有些犹豫:“你自己为什么不去?”
“……我头疼。”
“好吧。”
简庭转身走了。燕绝缓缓松开床单,只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你没有脑子,没有人格……”
“我都嫌蠢。”
“看见你就……”
刚才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遍遍回荡,刺激着心脏不正常的收缩。
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凌衣吧……
好不容易……他能……终于能……稍微理解……
不。
他抬起一只手,盖住眼睛,让自己不要再想了。
“燕绝。”
燕绝猛地抬头,虚掩的门缝中露出一只熟悉的眼睛。
像最初见到的那只小流浪猫一样,不安,胆怯,忧伤地看向他。
“凌衣……?你这么快就——”
燕绝慌了,他本打算在两人回来前离开的。他连忙下床,但只刚刚掀开被褥,一道黑影扑进怀里。
“对不起……”对方埋在他胸口小小声嗫嚅:“不要赶我走……”
“你……”燕绝声音嘶哑,咳了一声,继续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了,亲爱的?我让你离开我家——”
“为什么?”凌衣抬起头,一双湿润明亮的眼睛好像比嘴巴更会说话:“我看见录像了……你为什么不把**的真相也说出来?那些村民不是你害的,是……是月魑私自进行实验才……”
燕绝绷着脸:“我没有那段录像。”
“你肯定录了。而且乌村附近现在还有基地活动,里面的实验肯定没有结束。只要你在广场上说出来,一定会有人去看,就会知道……”
“我忘记说了。”燕绝更不耐烦地推开他:“你走开,我都说了我不想——”
“我不离开你!”
燕绝已经够用力了。他的神色足够厌烦,言辞足够冰冷。可凌衣更用力地抱住了他:“我会替林哥赎罪的,燕绝……对不起……**的事情,还有简庭的事,我会告诉所有人。你以后想做什么,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想要什么东西,随时去月魑自取,我把我的卡给你。你不想看见我的话,我可以戴面具……不过我刚刚在手套里没有找到……我待会出去买……可以吗?”
凌衣从他怀里微微抬起头,唇鼻仍贴着他的胸口,只露出额发下小猫似的圆眼睛。这双眼睛让他晃神了,怀里暖和得像融化了一团黏腻的蜜,他推不开了。
“哦,对了,还有这个!这个才是你现在最需要的东西!”凌衣又低下头,松开一只紧紧抱他的手,晶莹粉嫩的药草跃然手上:“送给你和简庭。”
“这是什么?”
感觉到燕绝好像没那么抵触了,凌衣立即欢快解释:“是给你治疗的草药,还是小闻给我的……只要你和简庭一人吃一半,让简庭亲你一口,就可以分走你一半的痛苦。”
燕绝僵硬地皱眉:“我和简庭……?你呢?”
凌衣摇头如拨浪鼓:“这个草的名字叫情人吻。”
“我和他是情人吗?”
“我知道你们不是那种关系……这只是一个草的名字……不用放在心上。”
“那为什么不是我和你?!”
脱口而出的话,最怕遇到像此刻一样的……
沉默。
被人掐住喉管一般的沉默。
终于,凌衣喉头滚动。
“你杀了林哥,林哥杀了简庭,我们永远不可能啊……”
“那是他们的事,为什么——”
凌衣很平静地打断了他,甚至嘴角带着悲惨的笑意:“如果是我杀了简庭,你还愿意亲我的脸吗?”
燕绝阴沉着脸:“……”
凌衣继续道:“可是对我来说,面前的这张脸,就是杀了我的简庭的脸。我永远……”
“我不愿意吗?”
燕绝打断了他,抓住了他的双臂,目光灼灼:“你为了报林折雪的仇来杀我,我有一次拒绝过你的吻吗?就算你要杀我,我不也求着你爱我吗?!那畜生只是想利用你!他月魑需要一把你这样听话的好刀!你真的看不出来吗?现在你都知道了,你明明知道是他错了,你明明知道是他杀了简庭,你还要永远站在他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