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之茧（无限流） 第44章 拿错反派剧本的主角

“我曾经读过一个故事。富商夫妇预订了返乡的船票，然而其中的妻子在远航前因病去世。为了一同回家，富商就把爱人的尸体装进了木箱盐渍防腐，对外则假称箱中的是他珍藏多年的艺术品。”

“每当夜深人静时，他就会打开钉死的木箱，一遍又一遍地欣赏着那副亲手制造的［杰作］，聊解思念之苦。”

渔场的仓库里堆放着数十个黑色的坛子，其大小几乎可以容纳一个成年男性。前提是对方蜷缩着，或者被折叠起来。最好像故事里的妻子那样是具尸体，如此一来，可操作空间就大得多了。

“你们说，人鱼会不会也这么想？把渔夫的残骸置放在触手可及的、每天都能看到的地方，而且利用某种方式延缓**。”祁遇边说边将手伸进坛口，从里面拽出了一团人类的毛发，“比如说，把他腌在坛子里……”

“你为何如此熟练！哪个正常人脑回路这么诡异……”俄尔普斯满脸震惊，而当看到渔夫的尸块被陆陆续续地拿出来时，表情却逐渐向狐疑过渡：“谁私下给你透副本原题了？！”要不然这一套动作怎么比吃了德芙还流畅丝滑，根本不带任何停顿的。

奇怪，这也太过于顺利了。如果从众多坛子里找到渔夫骸骨的概率是十分之一，那他往往是剩下的十分之九。一发入魂？轮到谁都不可能轮到自己，背后定然有诈。

作为游戏抽卡日常大保底、怒氪648全出普卡的非酋，祁遇并不觉得自己哪天能够逆天改命、脱非入欧。一以贯之的坏运气总能带给人安全感，反倒是突如其来的好运让他倍感不安。

和他初次见到时比起来，仓库里明显少了些东西。比方说，那些肚腹鼓胀、用四肢在地上匍匐的异形。游戏的设计者并不会放置无意义的怪和npc，它们或多或少会与主线相关联：邪恶村民阻挠玩家达成任务，海底女巫引出故事剧情，人鱼作为幕后编导操纵全局。

明明仓库里放置珍视之物，却没有任何看守，这本身就很异常。而身后坛子接连碎裂的声音无疑印证了他的猜想——原来不是没有监管者，而是它们需要被触发。

啧，他只想一换一让人鱼给个出口通路，没想到劫个尸体居然这么麻烦。“你们也不想让他再碎一遍吧？反正到时候我死就死了，你们可还得被人鱼夜以继日地折磨呢。”祁遇将尸块高举，作势要往下摔，身后的响动果然有所忌惮地停住了。

“不饿……不要吃了……”细长的四肢和硕大的肚腹让它们看起来格外滑稽，透过半透明的皮肤薄膜，甚至得以窥见它们蠕动的消化器官。

“不……”怪物枯柴般的手臂猛然朝他袭去，谁料他竟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径直从胸口抽出一条金色长鞭，带着“浑浑”的破风声平等地鞭挞每只图谋不轨的异形。

“六点钟方向两只，主人抽死它们！”蝴蝶的须须迎风招展，祂显然对充当侦查僚机的这份工作充满热情，“十二点钟方向，哼哼，你们的末日来了！”

“呕……”兼职作武器的俄尔普斯被甩得晕头转向，只想快点下班结工伤损失费。

人类的脖颈白且修长，靛青色的微细血管如同釉面上点缀的华彩，衬得他愈发像某种脆弱且名贵的瓷器。只要咬一口，馨甜可口的血液就会源源不断地喷涌出来，小馋蛇眼神幽暗地注视祁遇明晃晃袒露在外的皮肤，可疑地咽了咽唾沫。

下一秒，祂就看到了同样眼神幽暗的蝴蝶，以及众多如饥似渴的怪物。——不是，搁这儿争唐僧肉呢？吃到了能飞速涨修为还是咋的，那么多饿鬼全来抢！

“蠢蛇，你想吃独食？”梦境使者搓了搓镰刀状的前足，翅膀上的两对眼珠似笑非笑地睨着祂，“虽然他确实很美味…但你是馋成这样也太丢范儿了。”

“…一边去，我才没有！”

“九点钟方向，和他们干了！”

银白色鳞粉成团成团地爆开，间或交杂着霹雳般的金色弧光。所过之处，狂轰滥炸；目力所及，寸草不生。

——[愿你们在罪恶中长眠，再无苏醒之日。]

——[被神遗弃的信徒啊，地狱将会是你们灵魂的净土、永恒的乐园。]

然而还没威风两分钟，[魔王]戒指的储能量就堪堪告急。号称“梦境使者”的蝴蝶就和没了充电宝的手机一样，瞬间呈现疲软之势。

祂看向祁遇的目光远比俄尔普斯先前更加灼热，甚至到了肉麻的程度。

………………

人鱼眼皮一跳，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都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别再问了。”张三疲惫地叹了口气，“若依你的话说，我岂不成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了！”

“从小学到大学，我连恋爱都没谈过、女生的手都没牵过。你描述中的那个［他］有为爱情牺牲的勇气，而我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市井小民，睁眼闭眼想着明天怎么活。”张三怎么也想不通人鱼为何如此执迷不悟，他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了，她却还是固执己见。

“可是……”人鱼紧攥着最后一点希望不撒手，“我的宝物是活着的渔夫，而你的任务偏偏是抢走他。你是复活他所需要的最后一个灵魂，别说抢了，你和活着的渔夫根本不可能同时存在。”

“游戏设计者不会容许任何悖论发生。除非你就是他，或者他的一部分，这样你的死亡方能满足‘夺取人鱼宝物’的任务条件。”

“……就算我是你心心念念的渔夫又怎样？曾经是曾经，现在是现在。虽然我很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但也仅仅是感谢而已，远不到以身相许的地步。”他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无奈地摇摇头，“为什么不能坦然地接受事实呢？就算真的可以重生复活，你又有多少把握可以确定——回来的渔夫就是你想要的那一个呢？”

“……我无法确定。但只要是他就好了，无论记不记得过去发生的一切。”苦涩的微笑自人鱼的嘴角绽开，她说：“我只要他。”

………………

“我很好奇，你愿意为他加注多少砝码？”荧蓝色的触手以女巫的身体为圆心，肆意地向周围延展开来。黏稠濡湿的水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如同海妖塞壬的暧昧低语。

“哪怕整个世界被颠覆也无所谓么？”

“哪怕有数以千计的人为之死去也不能更改你的意志么？”

“他们罪有应得，我要那些人一一付出代价。”彼时的人鱼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在对方面前轻率地做出了允诺。怨恨的毒虫啃噬着她的骨血，代际相传的守护之责早已被她抛诸脑后。

她终于理解，为什么这个村子屡屡被神厌弃——他们的贪婪、自私、势利推动着一切走向万劫不复。无论再怎么庇佑赐福，这些鼠辈都不会有丝毫的感激之心。倒不如把他们的生命和灵魂奉献给更有价值的人，也算物尽其用。

从那之后，人鱼便放任女巫胡作非为，对所有的引诱交易行为不闻不问。正是在这种情形下，寄生在女巫身上的［茧］才得以将自己的爪牙伸向副本的各个角落。

譬如，此时此刻的渔场。

………………

蛇和蝴蝶冲被打趴的异形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祂们餍足地窝在青年颈间，像极了两只肥美的玩偶挂件。时而还砸吧砸吧嘴，像是在回味方才品尝到的甘甜血液。

“人鱼是完全不管渔夫的残骸了吗？”祁遇浅浅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腕关节，百无聊赖地玩起了人体拼图。对着虚空说什么都是了无回音，废物系统持续性装死，估计这破游戏的运营管理天天吃空饷。

“既然如此，毁掉好了。”虽然不知道副本boss听不听得见，但狠话是照例要放的。他拈起骨头，作势要折断。谁料先急眼的并非人鱼，而是一个如幽灵般神出鬼没的小男孩——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玩家们初次在加工场里见到的、人鱼的子嗣。

“客人，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有，不许损坏坛子里的遗物。”

“行啊，只要你带我出去，我保准不乱动。门上的链条会打开吧？”

“弄不开。”小孩哥面露难色，“可是以前用术法都能开的，今天好奇怪……”

“妈妈没有下禁制，怎么会开不了……没道理啊。”他极其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恰好被祁遇捕捉到。

——不是人鱼锁的门，那还能有谁？是女巫、系统，还是在副本背后偷偷饱览全局的［茧］呢？

祁遇快要被这孩子的实诚打动哭了，但这丝毫不妨碍他享受扮坏蛋的乐趣：“那就没得谈，我就赖这儿不走了，而且还要继续翻坛子。”吓唬小朋友的活计对他来说简直是得心应手，末了再加上压迫感十足的反派笑声，狼外婆的演技都要甘拜下风。

“不行。”男孩亮出一排尖锐的鲨鱼齿，“总之我会想办法的，你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行，那我先眯会儿，门开了叫我。”没丝毫有差遣童工的愧疚之心，他顺势掏出了吃饱喝足的小蛇当靠枕。以一个双手交叉搭在胸前的姿势，极为安详地陷入了梦乡。

俄尔普斯的尾巴被重逾千钧的力道压扁了，而蝴蝶还没来得及施展语言嘲讽，就被当成毛绒玩具牢牢抱住、动弹不得。偏偏睡相极差的人类还毫无半点收敛的自觉。

祁遇罕见地没有做怪梦，究其原因大概是戒指没电了。半睡半醒间，他隐隐感觉有什么湿乎乎的东西在脸上爬，他条件反射地往边上一丢，在两阵“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后，周围又恢复了寂静。

…………

俄尔普斯做了一个过于真实的美梦，虚幻世界里的饱腹感似乎也延续到了现实。臆想中，祂仅凭三言两语就挑拨得二人反目成仇，[天使]不幸违反秘闻规则，祂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魔王]的灵魂。只是口感又软又爆浆，像夹心果冻。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说不上来。

而蝴蝶则沉醉于回味自己实力巅峰的高光时刻，祂和众多兄弟姊妹从祁遇的身体里破壳而出，将猩红色的巨型识网铺遍整个战场。使用精神攻击对于梦淫妖群体来说简直就和日常呼吸一样轻而易举。失去了[童话书]和[魔王]这两位竞争对手的制肘，祂彻底掌控了祁遇的身体，独享人类灵魂不再是幻想。

祂将珍惜地品鉴这份美食，将对方从头到脚地吃干抹净。“啊……”蝴蝶发出满足的喟叹，不愧是祂选中的人，连灵魂都是入口即化的软糯。

等等，不对。

这个灵魂怎么还在往祂的食管里爬！

——坏了，这他蝶的是活物，是虫子！此刻的梦境使者哪里还有什么睡意，边干呕边扣着嗓子眼，果不其然吐出了一条莹蓝色的蠕虫。

越来越多的虫群正从怪物尸体的腹腔中爬出来，形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先前承诺开门的小男孩身上覆了一层厚厚的黏液，头颅低垂，看不出是死是活。

蝴蝶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一蛇一人摇醒。金蛇用尾巴尖拼命锤着肚子，试图把不慎吞入的异物给吐出来；祁遇左手握魔仙棒，右手持薄荷糖铁皮盒，两边开弓地实施灭虫计划。只可惜，收效甚微。

“来陪我吧。”“好想吃掉你。”“你的人性我收下了。”——莹蓝色的虫子们昂着头，口中念念有词。数百数千道声音交织在一起，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你再也回不去了，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虫子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就已经碎成了几截，“你想要的结局永远不可能……”

祁遇用力地甩去手上的脏污，对虫子的殒命深表遗憾:“很可惜，我的选择与你无关。既然这么喜欢预言，昨天的你有没有看到今天自己的死期呢？”

…………

人鱼隐隐感知到了领地内发生的变故，作为一方小世界的支柱，她对于其他神明的味道总是格外敏感。对方来自……冥界？不，也许来者不止一个，恶魔的气息甚至还要更为霸道些。

开局时，她便借着神庙占卜的名头粗略探查过这批玩家的背景:张三是无神论者；金大牙信奉的是某位炼金术师；小情侣背后大抵是位司掌爱情的主神；齐闻道气息驳杂，全靠道具多撑场子；苟大户更是可笑，战五渣就不说了，身边仅有的守护神还天天盘算着怎么吃掉眷者。

唯二比较难搞的就是薛美丽和李四，前者的背后灵是火神，至于后者，她只能窥见一片虚无。

冥界的不速之客她已经可以确定——就是苟大户的蛇。那么，到底谁才是恶魔的眷者？这只狡猾的恶魔又是怎样避开她的视线、堂而皇之进来的？

她急着抽身去处理仓库的闹剧，却又不放心张三脱离自己的掌控。贪婪的村民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谁又能确保会不会出现别的乱子。纵使对方再怎么解释自己不是她要找的渔夫，但只要有一线可能，她就不会放任同样的惨剧再发生一次。

这回只要把他带在身边，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了吧？人鱼如是想到。

…………

“你以为把他拴在身边时时刻刻看着就有用吗？你总会有分神的时候，而这就是我的机会。”漏网之虫大放厥词，李行之静静地看着它表演，保持了一如既往的得体微笑。

“他现实里的躯壳已经濒临衰败，灵魂也支离破碎，你说如果这回他不幸又……”虫子的话语和身体都被碾成了肉泥，纷纷扬扬地从李行之指缝间滑下。

“小老鼠，你可以去死了。”他蹂躏着蠕虫仅剩的半个头颅，压力迫使黏液叽叽咕咕地从它口中涌出来，而他对它的狼狈姿态乐见其成。

“喂，走不走？”他嫌弃地在地上蹭了蹭手，结果黏液和泥土混起来显得更恶心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抓住[茧]在副本里的分身，再把手上像鼻涕虫一样的脏东西呼它脸上。

“去干嘛？”李美美下意识回头，“你不会想趁机把那坨黏鼻涕蹭我衣服上吧？”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打架去。”蝴蝶最后的传讯在仓库，祁遇大概率是在那里没错了。正好[茧]可以成为他最后一幅画作的完美材料，就连作品的名字他都已经构思好了——《蛀虫之死》。

[你是一位落魄的青年画家，为了寻找创作灵感来到了人鱼村。在这里，你找到了诸如女巫触手、河神碎片、异形四肢、鲳鱼骨架等的奇异画材，创作出了个人风格鲜明的作品。现在，离完成作品集仅有一步之遥，名利双收的人生正在朝你招手……]

[角色支线任务（齐闻道）：①完成三幅主题鲜明的作品（2/3）②收集画材（4/5）]

[注:为保持材料鲜活，杀死画材本体后必须立即使用其进行绘制，否则画材、作品均视为无效且不计入总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