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梧夫妇二人在狱中经刑讯,不足一刻便撑不住,亲口供述了罪行。
按供词所述,是他们威逼利诱段六,往自家大哥大嫂的膳食中投毒,伪造意外掉落山崖的景象。
事后为了一劳永逸,派人杀害段六一家老小,又将商队喂马成员骗去勒死,埋尸树下。
没想到孟知梨会高调归府,他便想着以同样的方式除掉少女。
而毒药的出处,的确是有人把迷幻草当作药材卖到药铺,伙计将它当成另一味药材售卖给了一个老者。
谁知不久后,那老者的儿子找上门来,道是老人家服用了孟家药铺的药殒命了,故而来索要赔偿。
当时药铺的管事是孟梧,他不想让事情发酵闹大,嘴上假意答应男人,实则暗中给他递过去的茶水中下了大量的毒。
没过两天,那人被发现自缢在家门口。
这桩桩件件,皆由孟夫人出谋划策,孟梧附和照办。
此二人所犯罪行甚重,已被打入死牢,按律当斩。牧知县将卷宗上报至府衙,待逐级审核后,才能执行。
至于段六,虽被胁迫卷入案中,然因他之故酿成两人丧命。今主动投案自首,且愿指证真凶,酌情审议后,判其服劳役三年。
……
在榆县耽搁了将近半个月,虞青梨和即玉准备妥当,踏上了去肃县的路途。
行至两县交界元岭,山风刮过树枝上的积雪,落下发出微弱的“啪嗒”声,偶尔有几只禽鸟掠过天迹,望去只道寻常无奇。
出于感知危险的直觉,即玉当即勒马驻足,眯起眼睛扫视周遭一切。
“即玉姐姐,怎么突然停下了?”面对突如其来的刹步,虞青梨的身形不自觉往前倾,忙伸手死死攥住前者腰侧衣料,鬓发微乱,气息也急促了几分。
“阿梨,此处不对劲。”女子屏息凝神,悄然扣紧袖中短刃,静候险兆现形。
听她说完,虞青梨才后知后觉察出异样,手指不自觉握紧,满脸戒备盯着前方。
“那我们怎么办?”
“不要慌,静心观察。”
“好。”
寂静中,时光恍若凝滞了许久。就在这时,前方密林倏然爆发一阵刀剑相撞之声,车马蹄声与喊杀声错杂一团,瞬间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虞青梨和即玉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瞧见了对方眼底的凝重。
“要去……看看吗?”
即玉沉思片刻,说道:“也好,不过不能靠太近,恐会被波及。”
两人翻身下马,借着树叶隐匿身形朝打斗来源挪去。越靠近,铮鸣之声越清晰,前方厮杀场景映入眼帘。
虞青梨定眸望去,竟在人群中捕捉到一道熟悉身影。
她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再度望去,果真是那人无疑。
她晃着女子手臂,语气抑制不住激动几分:“即玉姐姐,是公子!你看见了没?!”
即玉显然也瞧见,且陆续辨认出其他熟知人影,心下作出了反应。她叮嘱少女寻一处安全隐秘之地,好生藏躲,她要去帮公子御敌。
虞青梨说好,不加迟疑,闪身躲到一块巨石身后。
她稍松一口气,转过头恰好与人四目相对,喉间惊呼险些破口而出。
“孟小姐,我们又见面了。”符眠唇边漾开尴尬笑意,温声打了声招呼。
虞青梨见是她,提起的心渐渐落回肚子,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蹙眉不解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符眠啊了一声,挠了挠头道:“我和明鹤去往肃县,他发现此处有猫腻,刚想返程离去,没想到一群山贼倾涌而出,拦住了去路。”
“与山贼对峙的时候,又冲出了一群身着公服的人,将我们与山贼团团围住,没一会儿就爆发打斗,明鹤趁机将我送出藏到这里。”
“原来是这样。”虞青梨恍然大悟,探出半个头,果不其然瞅见了蓝衣少年的身姿。
其影如风,穿梭于人群间,刀光乍起,身前贼寇便接连仆地。
她再次见到血腥场面,只觉脑中一阵晕眩,忙不迭缩回头去,不敢再看。
虞青梨咽了咽口水,略微好奇:“我冒昧问一下,你对象是什么来历,怎么看着武功很高的样子?”
“何为对象?”符眠茫然张大嘴,眼中一片困惑之意。
虞青梨换了个说辞:“大约是,心上人的意思。”
符眠反应过来,下意识否认:“他不是我的……”
话至中途,骤然收住。她抿起唇,目光现出几分不知所措的羞怯。
虞青梨见她神色耐人寻味,笑了笑,不打算在这件事上深究。
谁知符眠继续开口:“他算是……剑客吧,年少习武有成,凭一身武艺行走江湖,我也是偶然与他相遇的。”
虞青梨若有所思点头:“怪不得呢。”
话落,两人无言,又愣愣对视半晌。
符眠对眼前人亦充满好奇,不由得询问:“孟小姐这是要去往何处?”
虞青梨老实道:“肃县。”
“那我们要去往的是同一目的地。”
“是呀。”
“对了,你可以叫我阿梨,距离上次见面没几天,没想到又遇到你们了,证明果然是有缘,喊我孟小姐显得生疏了。”
符眠牵起唇角,浅笑:“我叫符眠。”
两人交谈的时候,周遭打斗声渐渐停歇,虞青梨没有格外留意。待熟悉男声自头顶落下,她心头一喜,抬眸便撞进一双水光潋滟的黑眸。
“公子!”她站起身,眸光不经意扫到他滴着血珠的指尖,蓦地身形一顿,脸上露出错愕之色。
傅涧棠循着她的视线瞥去,不出意外看到了手上还未擦拭的血迹。他淡然一笑,掏出手帕轻轻抹去,动作波澜不惊。
虞青梨眨眼间,他的指节白净如初,好似那血迹只是她一时错觉。
“抱歉阿梨,吓到你了。”
“没事,我就是很久没见过血了,有点难受。”
少女反过来宽慰他,只是胸中隐隐约约,总觉有几分不寻常。一段时日不见,他身上似发生某种变化,说不清也道不明。
明鹤收拾完山贼,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双手环胸,漫不经心迈步而来。如此怡然自得的模样,仿佛那一战未曾耗他半分气力。
“明鹤,你没事吧?”符眠朝他走去,止步在他跟前,将少年上上下下扫视检查一遍。
明鹤被她关切直白的眼神盯着看,险些维持不住从容之态,他轻咳一声,故作镇定道:“我没事,宵小之辈,在我面前都不够看的。”
“嗯嗯,那就好。”符眠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扭过头,正要与虞青梨说些什么。忽有一道声音横插而入,径直打断了她将欲出口的话。
“傅公子,这位就是要与你成亲的姑娘呀!”不是疑问,而是带着肯定的语气。
不合时宜的话语刚落,便惹得众人惊愕不已,一道道目光齐刷刷投向虞青梨。
当事人满心疑惑,她要成亲了,她怎么不知道?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傅涧棠点头,亲自坐实此事。
他凝望少女脸庞,轻声道:“阿梨,待回去后我再与你说。”
……
“所以公子的意思,是要借成亲的幌子,来一出引蛇出洞?”虞青梨摸着下巴,思考策略的可行性。
傅涧棠倾首,灼灼目光与之相对,莞然道:“是,所以阿梨,你可愿意配合我?”
“若不愿意,也不勉强。”
“我……”虞青梨默想一会儿,最终还是决意配合,“愿意。”
“具体如何行事,我现在说予你听。”傅涧棠嗓音轻柔,将全盘计划,一五一十告之于她。
少女听完后应和,心下认同他的做法。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查探事情真相,的确需要置身其中,才容易窥见背后阴谋。
“好了阿梨,这段时日,你辛苦了。成婚尚需些时日筹备,隔壁厢房已收拾妥当,你此刻且回去好生歇息。”
傅涧棠挥袖摆手,示意她可以自行退下。
虞青梨会意,准备回去,脑海中却陡然浮现另一件事。
她脚步一顿,慢步回身而立,面对着傅涧棠,目光浮现固执且带期冀。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鼓起勇气,却还是嗫嚅着说:“公子,我有一件事,想要亲自问问你。”
傅涧棠眸底翻涌一抹微妙异样,随即嘴角上扬,他问:“何事?尽管问便是。”
“公子可还记得,先前在大佛寺,公子曾答应过我一事。”
“记得。”傅涧棠神色坦然。
“那我在榆县经历的一切,公子都知道了?”
“知道。”
“两县相隔不过十余公里,不知道公子是否曾想过,要来找我一趟?”她心所念,不是期望傅涧棠会到榆县寻她,他自有要务在身,她能理解。所求的,不过是他心底真情。
傅涧棠面上笑容一如既往,字里行间皆是愧疚:“阿梨,倘若我们不是因为遭遇追杀被迫分开,而我到肃县后有事脱不开身,我更希望能陪你一起报仇。”
“我明白了。”尽管得知了他的内心想法,虞青梨心底仍存有失落遗憾。
她携着渴盼多日的答案回了房间躺下,思绪杂乱万千,最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