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散开,冷气直冲面门袭来。
孙炎在梦中挣扎,一只手从雾里伸出,手腕处悬着一块黑金怀表。
表盖弹开——
表盘中的指针悬停不动,正中间有两行逆向旋转的血色文字:
[既定命运]←→[改写进度]
“编号294……”
苍老的声音顺着耳膜刺进来,
“你还要旁观多久?”
砰!
孙炎立马从床上弹起,他拽了拽胸前被汗浸湿的背心
然后下意识摸向枕边,怀表冰冷的触感真实无比——和梦里的那块一模一样
“这老头……到底是谁?”
最近一周,这个梦越来越清晰。尤其是那块一周前不知道是谁寄来的黑金怀表。
他颤抖着按下表冠。
“咔嗒”
表盖弹开。
那两行字真的在里面旋转。
而在[既定命运]下方,新的文字正在浮现:
[今日观测目标:秦勇]
[命运节点:中毒]
[倒计时:72小时]
“……什么鬼?”
巷口,自行车急刹声刺耳。
“呦,这不是杀人犯的儿子吗?”
秦勇跨在靛蓝色自行车上,嘲弄的笑被挤在堆满脂肪的眼角。
孙炎攥紧书包带,指节发白。
六年了——从父亲进监狱后,这种话就像扎进他肉里的刺,拔不掉,只能忍着溃烂。
“滚开”
擦肩而过的瞬间——
兜里的怀表突然震动起来,一股微弱的灼烧感涌上大脑,隔着校服,还能隐隐感到余温。
孙炎下意识掏出来,表盖竟自己弹开。
下一秒,他一抬头
秦勇的头顶,悬着一行半透明的字幕:
[危:72小时后毒发死亡]
[倒计时:71:58:17]
孙炎僵在原地,脑干发酸
不是梦,
这表……来真的?
一整节课,孙炎都在盯着怀表,还有离他一个过道的秦勇的后脑勺
倒计时一格一格地跳动,从71小时变成70小时
课上了一半,班主任段老师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身着白色衬衫的少年。
风恰好顺着淡蓝色的窗帘漾开,他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白皙的脸上是一双含笑的桃花眼,高俊的鼻骨勾勒出阳光淡淡的斜影。
吕辰桉?
六年前转学离开的发小,此刻站在讲台上
“大家好,我是吕辰桉。”
“好!”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先做出了反应,孙炎带头叫好。
台上的班主任狠狠瞪了他一眼,孙炎只得立马老实。
“吕辰桉,你去坐沐槿羽旁边吧。”段老师发话了。
沐槿羽旁边——也就是孙炎的前桌。
沐槿羽是学委,玄青色的镜框下是一双茶褐色的眸子,衬着冷白的肤色,总泛着绵绵的冷漠。
孙炎等不及下课,把纸条从桌下传过去:
“怀表是你寄的?”
吕辰桉背着手接过,不一会儿,纸条传回:
“这是我父亲临走时给我的”他说,“等它‘开始显示文字’时,就交给我最信任的人。”
孙炎呼吸一窒。
他再次地怀表从兜里掏出来,表盘对着吕辰桉的方向。
吕辰桉侧过身,余光扫过表盘。
他的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然后转向了秦勇的方向。
他看得到!
他居然也看得到那些字!
吕辰桉转回头,从自己校服口袋里,也掏出一块东西,在桌下对孙炎晃了晃。
一模一样的黑金怀表。
“这是什么?”
“果然没错,我们都被选中了”
潦草的字迹在传来的牛皮纸上泛着淡淡的微光。
“恭喜沐大美女终于有新同桌了啊!”
一下课,一个满头自来卷儿的棕毛帅哥把双手杵在吕辰桉课桌上,掠过其与沐槿羽搭话道。
沐槿羽瞪了他一眼,瞟了一眼身后的孙炎,抱着书转身走出教室。
“唉,她就这样。习惯就好。”
棕毛帅哥尴尬地向吕辰桉一笑。
吕辰桉这才有机会仔细端详眼前这个“花孔雀”,他上身穿着宽松的白色校服,下身穿着条花短裤,橙白色的鸭舌帽反戴在头上,隐隐带着淡淡果香。
“帅哥好,我叫阳昕,是班里的物理课代表,幸会啊。”
“你好。”吕辰桉尴尬地回应道。
“离他远点”孙炎在一旁小声提醒,“整天穿的花里胡哨的,闷骚的很!”
“噗嗤。”
吕辰桉不禁笑出了声,他拍拍孙炎的肩,默许了这一建议。
“让开!都让开——”
正说笑间,远处段老师神情严肃的从人群中开出一条道来,身旁还紧随着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一行人急匆匆向隔壁班走去。
“ 嘀—嘟—嘀—嘟—”
救护车闪着蓝光开进了学校,一硕大的身影被抬了出去。
担架上,秦勇庞大的身躯蜷缩着,脸色青紫,校服胸口印着一片可疑的深色水渍,泛着荧绿色的光泽。
突然,那股熟悉的灼烧感又送兜内传来——怀表在兜里疯狂震动
刚掏出来,表盘的光亮的刺眼:
[警告:有强制干涉加快剧情]
[任务:请加急处理观测目标]
[现状态:毒发时间提前]
“提前了……?”孙炎喃喃道。
身旁的吕辰桉面露难色,单手插在兜里——孙炎知道,他的怀表一定也在发烫。
“有人不及了。”吕辰桉低声说,“或者说……他们在加速‘剧本’,我们得在悲剧发生前阻止他。”
孙炎扭头看他:“剧本?”
吕辰桉没回答,只是望着远去的救护车,眼神忧郁
“小炎,放学后,我在天台等你。有些事……不能再等了。”
放学后,两人站在天台上,金黄色的夕阳晃在眼前。
孙炎掏出怀表,“老辰,这什么情况啊?这到底是啥?”
吕辰桉靠在对面的栏杆上,也掏出自己的怀表,两块表并排靠着,表盘里的半透明文字同时逆向旋转。
“我父亲是民俗学家,过去在研究‘非自然现象’。”吕辰桉开口,“三年前他离开家,只留下了这两块表和一封信。信里说,这世上有一种人,能看见‘人生剧本’。”
“……剧本?”
“简单讲就是命运。每个人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所有的重大节点,其实早就被写好了。但大多数人会不知不觉地演完一生。只有极少数人——”他指了指怀表,“能看见剧本的‘字幕’。”
孙炎盯着表盘上正一秒一秒减少的倒计时:“所以这些字……是秦勇的‘剧本’?”
“是他的‘既定命运’。”吕辰桉说,“但现在我们要强行干涉剧本。”
“为什么?”
“既然怀表下达了任务,就证明原剧情存在不合理性或者……有演员想改变剧本……”
吕辰桉拿起自己的怀表,表盘对准孙炎:
[涂改者:吕辰桉]
[权限:初级涂改]
[当前任务:协助294号改变剧本]
“我们是‘涂改者’。”吕辰桉说,“我们要让演员不按剧本演戏,打破剧本,掌握命运。”
他轻轻一划,表盘上[既定命运]那行字竟渐渐消失,重组,变成了新的文字:
[改写目标:存活]
但下一秒,又恢复了原状。
“改写它。”吕辰桉放下表,“秦勇不该死。我们要阻止剧情发生。”
孙炎沉默了,风灌满他的校服。
“如果这表说的是真的,”他声音发哑,“那两年前贞媛媛自杀的时候……她的剧本上,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字?”
吕辰桉看着他,“理论上,所有的悲剧都有人会有阻止。”
两年前,大家初入高中,贞媛媛、孙炎、沐槿羽、阳昕被分到了一个组。很快,他们成了好朋友。
可好景不长,贞媛媛因为家境不好加之成绩一般,常常被刘诗月等人欺凌。
最后一节晚自习后,女厕所的窗总是只开一条缝。
在厕所的最后一个隔间内,刘诗月眉头紧皱,用手捂着鼻腔,朝下看着地板上的贞媛媛。
“今天的润唇膏不错啊?”
“从哪个地摊上搜刮来的低贱货啊?”
她蹲下凑近了一点,用手指捏起贞的下媛媛的下颌。食指指尖掐进肉里,留下一道月牙形的白痕。
身后的两个女生一人拿着手机,一人晃着装有半瓶水的矿泉水瓶。刺眼的闪光灯照在贞媛媛皱巴巴的衣领处,瓶壁内晃动着浑浊的倒影。
“这……这是我妈妈奖励我的。”
“哟!就你那上不了台面的成绩还有奖励呢?”
她的背紧贴着瓷砖,寒意顺着尾椎爬上来。那支润唇膏正攥在刘诗月的掌心,金属管身被转得“咔嗒咔嗒”响。
如果这是欺凌的倒计时,那她甚至希望它转更快一点。
可惜不是。
“涂厚点。”
两个女生在贞媛媛脸上涂抹着润唇膏,惨白的灯光下,透着淡淡的粉色。
厕所的水渍,铁锈,和窗外的冷风混在一起,夹杂着润唇膏的甜腻,像某种被伪装过的甜味。
一双眼睛,在不远处闭了起来。
刘诗月的爸爸是警察局局长,妈妈是教育局副局长,家庭背景雄厚,是老师和学生都不敢惹的对象。
贞媛媛胆子小,也没敢和身边的人说。
而秦勇因为喜欢刘诗月,也常常按照她的吩咐,在放学路上尾随贞媛媛。
贞媛媛隐忍了大半年。
终于,两年前的夜里,她在女生宿舍里自杀了。
“也许有吧,但当时拥有怀表的不是我们。所以……”思绪回到现在,眼前的吕辰桉停顿了。
“所以当时的涂改者没能救下她……”
天色彻底暗下来时,孙炎收起怀表。
表盘上,秦勇的倒计时还在跳:
[毒发进行中生命体征 危险]
“我们要怎么做?”孙炎问。
吕辰桉看向远处亮起灯的教学楼:
“先找到下毒的人。然后——”
“搞清楚剧本到底是怎么写的,改变它。”
深夜,孙炎又梦见了雾。
这次雾里没有手,只有声音层层叠叠涌来:
“秦勇的毒发,是第二个悲剧。”
“第一个悲剧,是贞媛媛。”
“改变它,在下一个死亡到来之前——”
雾气突然散开,孙炎看见一幕破碎的画面:
学校保洁室的角落,一个女人背对着他,正把一颗颗彩色小球塞进嘴里。她面前的桌上,散落着毒蘑菇和一堆写废的信纸。
画面碎裂。
老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去图书馆三楼,东侧第三排书架。”
“那里有一本忏悔书。”
“书的作者……曾试图改写贞媛媛的剧本。”
“他失败了。”
“但留下了线索。”
孙炎惊醒。
枕边的怀表的表盖开着,表盘上浮现新的指引:
[地点:图书馆]
[关联剧本:贞媛媛之死]
[建议:与295号涂改者同行]
他看向窗外,月亮蓝得诡异。
和两年前贞媛媛死的那晚,一样的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