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设便利店 第4章 父亲

“八点半，确认死亡。”

管床医生的声音有些颤抖，神情严肃地和其他医生低语起来。

王静瑶看向周秋柔手里的刀，那是……宁子偷偷藏起来的。

宁子说“这是我的护身符”，而实际上，看看她手腕上的伤痕就知道。

一瞬间的功夫，宁子和王静瑶对视了一眼。

她看到，宁子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神色，宁子她，该不会……

作为“周伟”的林泽很冷静，签死亡确认书、联系火葬场等等。

“什么时候和周伟交换回去？”王静瑶耳语。

“十点半，还有半个小时。”

林泽看了看表，又补充，“实在不行，我去找他……”

就在这时，警察进了门。

是一个老警察和……杨玉峰。王静瑶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作为“周伟”的林泽上前一步，挡在她的前面，主动开口道：“于警官，杨警官？”

“你是周伟，好久没见。”老警察露出惊讶的神色。

“上次见面还是七年前吧。”杨玉峰回忆。

“是啊，在南河市，海鸟计划那会儿。”

海鸟计划，王静瑶记得，是七年前，轰动全国的不幸事故……她记得是欢换公司承办的。

“这是你女儿？”

警方简单的取证后，将周秋柔的遗体送上了车。

“嗯，是啊……”林泽用悲恸的声音开口。

“节哀顺变。”老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膀。

“海鸟计划之后，你也过得很难吧。”

“还行吧，凑合过日子呗。”

“基本上是自杀。”杨玉峰解释，“不过，我们还是建议尸检。”

“……我需要冷静冷静。”

“嗯，也是，这样吧，明天来北江灵魂交换中队再说吧。”

“我们现在调到资料组了。”杨玉峰说着递上名片。

“这位是？”老警官看向王静瑶。

“我是……秋柔的表姐。”她连忙解释。

“有时间的话，明天也一起来吧。”

“她明天就要出国了，留学，放假才回来的……”林泽的声音仍然悲痛，“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事。”

“那就明天，我们等你。”

警察们离开后，林泽托词说“不太舒服”，便拉着王静瑶离开了医院。

他飞速看了一眼手表道：“静瑶，你不要和周伟见面了。”

男人说罢，将车钥匙递给王静瑶。

“我们在便利店汇合。”

“我不会开车。”王静瑶尴尬地笑笑道，“我坐地铁回去。”

林泽收回手，点点头：“好，我们待会儿见。”

倚着地铁的窗子，周遭是行色匆匆的人流，不免升出一种身处繁华又空落落的感触，这大概就是人们口中的“现代病”。

回到人设便利店，打开灯，暖色的光芒照亮了狭小拥挤的店铺，她到家了，王静瑶想。

王静瑶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

林泽这时候应该换回来了。

她拉开收银台的椅子坐下，小黑快乐地跳上台子，咕噜咕噜着蹭了蹭她，小白猫睁开惺忪的眼睛看了她一眼。

“嘟嘟”是宁子的直播通知，她还登陆着周秋柔的账号。

打开直播，映入眼帘的是辣妹妆的宁子，她容光焕发，完全不像是刚出院的样子。

“今天不吃东西，要和大家说一件事情。”

“我的好朋友小优，优优酱，她去世了……”宁子的声音哽咽了。

“小优，如果能再见到你就好了，我会去Heaven找你的。”

王静瑶拿着手机的手顿了一下，Heaven……是宁子最喜欢的巧克力麦芬店。

“吱呀——”林泽推开门走了进来，即便是如此情况，他依旧是一身工整的西装，扣子一丝不苟地系着。

“怎么样？”

“换回来了，周伟明天会亲自去录口供。”

“葬礼呢？”

“明天下午回老家北林办。”

“周伟他……怎么会认识警察？”

林泽手上的动作停了片刻，佯装若无其事地说：“他以前是欢换公司的副董事。”

“副董事？”王静瑶惊讶。

“七年前海鸟计划的负责人，事故发生后，他引咎辞职了。”

七年前，欢换公司推出了“和海鸟互换灵魂”的海鸟计划，在南河市的开幕式上，却遇到了风暴，那起事故造成了三人死亡。

这起不幸的事故，让曾经备受期待的海鸟计划，也不了了之。

“嘟嘟”王静瑶的手机又响了。

是宁子发来的私信：『我们在Heaven见，如何？』

“啊！”王静瑶意识到，消息已经变成了已读。

“怎么了？”

“宁子她，好像……知道我的身份了。”

“也难怪。”林泽工整地挽起袖子，一边洗手一边说。

是像医院宣传栏里的标准七步洗手法，王静瑶觉得，林泽绝对是究极强迫症。

“我应不应该去见宁子？”

“她不是坏人。”林泽下结论道。

“你调查过，在北江鬼市？”

林泽没有否认。

小白猫蹦到桌上，王静瑶撕下一片面包，它高傲地品尝起来。

“她是周秋柔的朋友，应该会知道一些周伟的事情，这或许对我们有用。”林泽又说，“对了，我们叫它什么名字？”

“建国。”王静瑶不假思索。

“听起来不像一只猫的名字。”

“是吗？”她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它看起来就应该叫建国。”

林泽挑挑眉，表示默认。

“要喝一杯特调奶茶吗？”男人系上围裙。

“也好……”王静瑶说罢，想起难喝的奶茶，站起身道，“要不你教我做怎么样？”

“好啊。”

她学着林泽的配料比，把茶底放进杯子。“你说周秋柔的葬礼在北林市办？”

“嗯，周伟是北林人，周秋柔在北林长大。后天的葬礼，我们去一趟北林怎么样？”

王静瑶的手抖了一下，想都没想地摇头：“北林，我不去。”

“……为什么？”林泽偏过头看她。

“没、没什么，”她佯装无所谓地笑笑，“总得有人留下来看店吧。”

林泽“哦”了一声，将牛奶从冰箱里拿出来，递给她，什么都没说。

北林市、她的老家、她的监护人夏阿姨……

纷杂的回忆涌上脑海，王静瑶咬了咬唇，压抑着涌上心头的酸涩情感。

晚上，躺在柔软宽敞的床上，王静瑶打开被锁起来的相册，将为数不多的几张和夏阿姨的合影看了一遍。

她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是夏阿姨收养了她。

夏莲是母亲的表妹，虽说是表妹，但收养她的时候，也只有25岁而已。

夏阿姨是年轻有为的精神科主任，也是一个性格冷漠的人，她其实……一直渴望得到夏阿姨的爱。可是，亲情这种东西，她和夏阿姨或许都不懂。

第二天上午，王静瑶决定去见宁子，出门的时候，林泽正在整理便利店的货架。

“什么时候去北林？”她问。

“今天晚上的火车。”林泽将面包摆得整整齐齐，又补充，“你留下看店吧，如果买人设的客人，让他们下周一再来。”

“嗯。”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王静瑶倒了两次地铁，走进了Heaven咖啡厅。

宁子见她进门，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扬起嘴角，对她招了招手。

“呦，你果然来了，小优。”

和直播时的韩系辣妹风、住院时的病号服不同，宁子穿着一件连帽卫衣，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

王静瑶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我应该叫你什么？”宁子眯着眼睛问。

“我叫王静瑶，你可以叫我……”她虽然表面开朗乐观，但却害怕与人深交。

“好哦，小瑶。”宁子却像老朋友一样，叫她的名字。

“你怎么认出我的，宁子？”

“小优是我的好朋友……”宁子的嘴角颤了颤，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能一眼认出她。”

“是这样啊，抱歉。”

宁子摇摇头，握了握她的手：“你也是我的朋友，小瑶。”

“我们ed妹能一眼看出，对面的人是不是‘同类’。”宁子打开话匣子，“谁是同类、谁不是，不是通过肿起来的腮帮、手上的腐蚀痕、对聚餐的恐惧这些，而是……通过眼睛。”

“眼睛？”

王静瑶注视着宁子的眼睛，又想起了夏阿姨的眼睛、林泽的眼睛……

“我妈妈是一个单亲妈妈，年轻时候过得很苦，本来学习很好，高中时就被迫辍学了。后来，和我爸爸结婚了，本以为能过上好日子，却被家暴。”

“为了我，她净身出户了。”宁子继续说，“好不容易才经营起来了我们家的小饭店……我最喜欢她做的饭了。”

宁子搅动着手里的奶茶，却一口也没喝。

“可是后来，一起却失控了……”她顿了顿，看向王静瑶问，“有的时候，努力也不一定会成功的，你说对不对？”

“嗯，是啊。”王静瑶轻声应了一句。

“这次是我妈妈把我从医院接走的。”她勾了勾唇角。

“我们之间……或许还需要很多时间，但这总归是一个好的开始，对吧。”她像是问王静瑶的，也像是自言自语的喃喃。

“当然是。”王静瑶认真地点了点头。

“呀，是要到直播的时间了。”宁子看了一眼手机，加快了语速，“我得回家准备了，我们再联系，可以的话，我加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好吗，小瑶？”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王静瑶目送着宁子出了门。

总归是一个好的开始、一个开始……她想起了宁子的话。

犹豫了半晌，她拨通了林泽的号码。

“静瑶？”

“林泽，今天晚上，我跟你一起去北林。”她下定决心道。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