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上春 第80章 第 80 章

林承烨在送走楼三白后暂且向魏景辰辞别了一段日子。

那人听到林承烨准备和蔡文游回闲话山庄小住的时候手一抖，差点将那一口热茶洒在身上。魏景辰很地看着林承烨，发现那人连包袱都收拾好了，正拿在手里。

合着这是来通知她。

“……其实我也不太想面对姑姑。”魏景辰顿了顿，很严肃地说。“尤其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懂吗？”

“但如果是殿下自己面对，臣简直万分感激。”林承烨摊了摊手，忽然揶揄地笑了两声。“毕竟发生了这种事，体弱的长公主殿下必然受惊，作为其侄女定要陪伴其身边，为其分忧啊。”

“快滚吧！”魏景辰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角，林承烨说的不错，发生了这样的事，表面上她还真要多去看看长公主才行。

她见林承烨笑的那样开心，毫不留情地将手中的茶杯对着其面门砸过去。

林承烨早有防备，轻巧地闪身出门，将魏景辰房间的门一关，那可怜的茶杯撞在门上摔在地上，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这……”蔡文游有些担心地望着林承烨。

“没事，这就是同意了。”

林承烨心情颇好，一手抓起门口着等着的蔡文游，脚下一踏，便轻巧地飞出这困她多日的千佛国。

大约行了四个时辰，林承烨在蔡文游的指挥下钻了七八个山洞，又在悬崖峭壁之间上蹿下跳，这才到了真正的闲话山庄。

闲话山庄的真正所在之处并非外界所知的那个百晓茶寮，而是其不远处的一座山谷之中。山庄规模不大，又有天然山峰层峦叠嶂，若没有其中门人带路，极其难寻。

林承烨身上占满了枯枝落叶，有些狼狈地从落雪的树枝上跳下，一抬头便望见那山庄门前的石阶上坐着一个女人，正百无聊赖地捏着雪，面前已经摆了一排栩栩如生的鸡鸭鱼狗。

女人穿得很朴素，就和普通寻常百姓没什么不同。甚至有些破烂，裤角和衣服上都打着花花绿绿的补丁。

“这位……”

“娘！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周游天下了吗？”

忽然，被林承烨夹在腋下的蔡文游惊呼一声，挣扎着跳下来，向着那女人一瘸一拐地跑过去。

只是刚靠近，那女人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蔡文游一个脑瓜崩，一点没收劲儿。疼得蔡文游抱着头蹲下，眼泪和鼻涕差点一起流出来。

“是不是告诉你了，别插手那千佛国的事儿！那里的人不是闲话山庄的人能惹的！”

女人两条粗粗的眉毛随意说话上下抖动，显然是气得狠了，眼睛里算是惊魂未定。她把蔡文游抓起来，上下摸了一番，确保人没事儿才松了口气。

“这次要不是你运气好，非交代在那里不行！你娘我一听，吓得赶紧赶回来了！”

“但我真的很想知道鬼病的事儿……”蔡文游有些心虚地缩缩脖子。

“还敢顶嘴！”

没等蔡文游说完，那女人抬手又是一下。

没想到蔡百灵居然是这样的人，与蔡文游还真是像。林承烨双手抱在胸前，安静地站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吵吵嚷嚷。

一开始蔡百灵还在说着千佛国的事，慢慢就偏了题，开始细数蔡文游从小到大的不安分，闯的祸。蔡文游则梗着脖子死不承认，努力找些借口反驳。

两个人好像都变成幼稚的小孩子，吵得脸红脖子粗，就为了让对方认输。什么母亲女儿的身份，乍一时忘了个干净。

林承烨被这画面逗乐，才发现母女之间也各不相同。林岱乔与她之间似君臣，她说话都要再三思量，也极少顶撞。而蔡百灵与蔡文游之间更似挚友，有话直说，各不相让。

不过母女二字就如这雪，能捏出千百种不同的模样。

等到那两个人终于吵累了，林承烨才找到个空档对蔡百灵鞠躬道。

“蔡庄主，晚辈林承烨。此事莫怪文游了，是我上门寻求帮助，答应了带上文游一同寻找真相，却没想到计划不周，让少庄主陷于危险之地。”

“你……”蔡百灵刚要开口。

“娘！你不许骂她。不怪承烨，是我自己非要去。而且我带她回来就是为了远离那个鬼地方，小小修养几天，您不许怒迁她。”蔡文游一下抱住蔡百灵的腰，扯着嗓子嗷嗷大叫。

“死丫头，我哪有那么不明事理。”

蔡百灵尴尬地将蔡文游扒拉下去，轻咳一声，这才端出一些长辈的架子将林承烨扶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下，满意的啧啧两声。

“前些日子就听闻江湖里忽然出现一武学奇才，称号春神，如今一看真是少年英雌，连相貌也周正……”

蔡百灵领着林承烨跨过门前石阶，走入山庄中，亲切地拍着她的手背。

“唉，这还是文游第一次把朋友带回山庄里。这丫头从小就执拗，不让她做的偏要做，你也多担待……”

林承烨微笑听着，点点头。她们俩走得很慢，所以蔡文游勉强也跟得上。只是林承烨和蔡百灵刚踏入正厅里时，蔡百灵忽然转过身，把门一关，对着被关在门外的女儿大喊。

“去，你先回自己房间。我和承烨说两句话。”

蔡百灵看着那被关在门外的影子打了个转，似乎很是生气，好一会儿才磨磨唧唧地离开，冷哼一声，眼神却掩饰不住追着那身影看了许久，这才摇摇头，笑着说。

“丫头绝对是在骂我。”

她抬起头，再次认真地打量了一番林承烨，右手在红木扶手上拍了几下，才叹了口气道。

“我大概知道你是谁。只不过你放心，这事儿我从未告诉任何人，我不想让闲话山庄卷入如此危险的事情中。”

“这次你们做的事我也知道了个大概，谢谢你护着文游，我上了年纪，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

蔡百灵抿了抿唇。刚刚与蔡文游的打闹斗嘴不过是一层伪装，为了安抚自己大难不死的女儿，也是她作为母亲不愿意露出的软弱。可话往深处说，难免露出本来真情，双眸中满是后怕与自责。

“唉，算了，不说这些。总之，你有什么尽管问，我尽量回答你，不过……你想知道的恐怕非异闻传说，我可能当真不知。”

“谢谢庄主，只是……”林承烨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身份说到底不难调查，她又没换过名字。可血祭，半仙，蠹虫……这些种种，恐怕只有她才知道，而任何一件若是说出，对于听者绝非好事，反而容易招致杀身之祸。

“无需如此，晚辈真的是来此地小住的，正是想要给自己喘口气的时间。”

“行，那我这个老太也不多说了，你这几天就好生待在这里，有什么需要的直说便是。”蔡百灵觉得亏欠，但林承烨背靠天下第一门派神枢天机门，估计也不缺她这三瓜俩枣。

“那还真有。”林承烨终于等到了自己爱听的，眼睛一转，露出些少年人的狡黠，直言道。

“我需要一间简易的锻造坊。”

……

蔡百灵百无聊赖地坐在藤椅上晒太阳，右手边放着一盆咸香花生，正啃的津津有味。

腊月十五，也就是她回来的第十一天，大雪终于停歇。蔡百灵赶紧趁着晌午还有点热乎劲儿，把自己快生锈的老骨头都晒晒。

手中的花生见底，蔡百灵欲要再从盆里拿一把时，却摸了个空。一扭头，那个小贼正“跑”得飞快，将她的花生盆拿得远远的，然后贱兮兮地眯着眼笑。

“林承烨！你快把这个……这个什么玩意儿收走吧！我真受够了！”

蔡百灵终于忍无可忍，回头冲着屋里大叫。

自从三天前，林承烨给蔡文游做了一个能跑的椅子后，她那小女儿被跛脚限制的闹腾劲儿仿佛一下子解除了封印，从早晨就开始摇着那个椅子来捶她的门，只为了在她开门的一瞬间伸手冰一下她的脖子，又在她的巴掌快要打上时飞快的摇走。

藏花生是蔡文游新想出的损招，这三天她就一直忍受着变着花样的折磨。

“没用！承烨闭关呢！她快突破啦，还有个……五日才出关！”蔡文游得意洋洋地吐了吐舌头。

“哼……”蔡百灵看似拧着眉头，却在蔡文游又摇着椅子去拔梅花的时候忍不住笑起来。

在她心里很深很深的地方，某些一直藏匿着的心结豁然打开，此刻她的狂喜或许一点儿也不少于蔡文游。

十多年来，蔡百灵一直自责于蔡文游小时候的那场高热。虽然当初所有郎中都说蔡文游能够保住性命已经不易，可蔡百灵却怎么也不能用“尽力”二字安慰自己，她总觉得若是当初她再细心些，说不定……说不定……

这些年她周游各国，实乃寻访名医，就是为了给文游再寻个能跑能跳的机会。

“哎，这……这椅子叫什么来着？”蔡百灵忽然又扭头问道。

“悠然车！”蔡文游大喊。“林承烨取得！我很喜欢！”

“悠然……悠然啊……”

蔡百灵低声呢喃，晃了晃身下的藤椅，心想。

怪不得那孩子代号叫“春神”，原是走到哪里都会带来一场春日，在人的心中播撒下希望的种子。

……

大约腊月二十日的清晨，一声巨响裹着一股强大而温暖的内力从锻造坊中如海浪一般逸散到山庄的各处，蔡百灵和蔡文游都有些紧张地便盯着那扇门。

过了一会儿，林承烨才慢悠悠地从门中出来，脸上挂着笑意。

“第……第六层啦？”蔡文游眼巴巴地看着她。

“嗯。”林承烨走出来，顺手揉了一把她的头，笑着道。“如假包换。”

她越发觉得功法似乎也有一条自己的正道，比如在她设计锻造那个悠然车时，进步便相当快速，似乎点石成金这功法也乐意自己被用在这上面。

“啧啧，这下惊鸿册可要换个排序了。”

蔡百灵摸了摸下巴，她这还是保守着说，内功第六层完全可以去闯一闯云崖奕天谱了。这江湖里多久未曾出过天才了，当真要有趣起来了。

“不过晚辈今日一早收到了肃王，也就是三公主殿下的信。叫我速归永佛寺。晚辈无法正儿八经的与您辞行，还望您谅解。”

其实信上的字远没有那样简单，魏景辰简直要把她骂个狗血淋头，说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拖延，再不回来干脆死在外面好了。

此事怪她，毕竟突破时心无旁骛。林承烨心虚捏了捏鼻梁。

她走的太仓促，蔡文游与蔡百灵也只将她送出庄门。蔡百灵塞给她一个蓝色的锦囊，叫她无路可寻时再打开，提醒道。

“你本就聪慧，这里面不是什么神机妙算，不过是过来人的经验罢了，不见得有用。”

“晚辈提前谢过。”林承烨小心地将锦囊收起，十分正式地鞠了一躬。

蔡文游原本那样吵闹的人，却忽然安静下啦，只沉默着抱了抱林承烨。

她不知道该送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暗自祈祷，这诡云密布的临溯城不要将这如赤阳一般的人射落。

……

马车浩浩荡荡的行驶进临溯城朱红色的城门。

腊月二十一，城内年味已浓。正中央的大街两侧早已搭起彩棚，东西两市人声鼎沸，置办年货的百姓摩肩接踵，又闻长公主车驾进城，大部分四散而去，争先恐后地让道。少部分好奇，偷偷摸摸地张望。

虽未至除夕，但空气中已弥漫着名酒三千井与腊肉的香气，偶尔传来傩舞排练的鼓点声，为京都铺陈出岁末的独特画卷。

亲眼一见，长公主为其所作的那句“万里银河流星雨，不及此间一夜月”，当真贴切。

虽然要有准备，却依旧被震撼得一时无言。

林承烨伸手挑开车帘，望着远比南齐国繁华十倍之地，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前有永佛寺之鉴，谁知这繁荣之下的阴影处藏匿多少不堪。她不敢放松一丝一毫。

“这就是……临溯城啊……”

新篇章开启！其实线索都差不多了，接下来的速度会很快[抱抱]。

提个问题，是这样的更新频率好些，还是一天两千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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