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诗 第2章 三番 ·【妄想】

绘就的旅织散开，连同血肉在忆海中逐步剥离。

“如若结局是这样，那么，感谢您在最后回应了我的愿望。”在视线消散之时，少年如是说……

理想中的苦痛并未随之到来，在无边的晦暗里细细感受着不断下坠的身躯，不知这场毫无意义的坠落何时才至尽头。耳边没有风的气息，他描摹着最残忍的凋零，祈求命运一定不要善待他。

可最终，他还是接受了这场名为「苦痛」的漫长放逐。

可笑，到最后还是如此轻松地放过了他。

但，如若一切皆能得偿所愿，这场审判又有何意义？

细微的光影自深处弥散而来，避无可避；在一切散尽后，将其埋葬于忆海之下。

…………

微小虫孑，岂敢视神！

匿于言语之下的杀意，凌迟一般剜过全身。「他」的眼眸里跃动着难以遏制的怒火，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宣判对她的处决：无需恐惧，疼痛只是一瞬。

理智终究溃败于此，「神明」崇高之意如同裂痕般爬满全身，她忏悔因无知而渎神的劣行，赞颂他的降临世间绝无仅有，承诺作为最初的信徒，祈求神明恩赐一个活命的机会。

过于强烈的愿望，让那张扭曲在阴暗里的脸蓦然归于平静，可旋即，又狂笑而起：“你的承诺根本毫无意义，但你的臣服于我很受用。”

瞳孔中绀桔梗色的眸光映在眼前，让她得以窥探「神明」的真颜。

【神之灵知已归我所有，在征服神之目光后之后，你，就作为我夺取神之权柄的养料，长眠于此吧！】

信徒背弃旧世，叩谢新生之神的恩赏。

【假合之身将得以问鼎尘世之大权，镌刻之言将为「我」的诞生予与证名！神也惮于干涉我的命运，连命运也无权对我裁决！「我」将主导真实之理，成为超越一切之「人」！】

一切终成新生的华章！

如若梦没有醒来——

最初的贤者执刃划破虚假的荫蔽，为荒芜的梦境带来终结；智慧之主自沉眠中苏醒，重掌尘世的权柄，赐予众生价值与真言；妄念如同泡沫，于一刹那间的花火中破碎，像午后的梦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怯懦者如同夜中飞鸟，坠于高座，于此落幕……

在拥抱过空无一物的天空后，他犹如暴风里折翅的孤鸿，破碎得难以托起。

“我像藏起一片羽毛那样将他藏起。当他自认为追寻已久的愿望终于实现，他眼中所见究竟是满足，还是更大的空虚呢？”神明如是说。

身后是切断一切连接的故土，无用的弃子被抛舍于异乡，从此难见天日。退无可退之时，智慧的神明先一步赐予了他「慈爱」，为了异界的旅者与他达成一个小小的交易。

没有价值的东西，不会被保留。他毫不犹豫地背弃了曾赋予其新生的故土，残留的知能与权能成为此刻唯一的筹码，甚至不足以支撑交易的天平。但他也绝不会想到，难以触碰的高天，昭示着此身命运的真实。

固执己见的「背叛」早已深埋于命运的兆始，背负多年的仇怨其真凶另有他人，所有悲剧不过是一场毫无意义、又美其名曰关于人性的小小实验。数百年之久的欺瞒此刻化作无尽的愤恨在心底疯长，几经耻笑他这一生是何其悲哀；那经久不息的怨恨，此刻回味起来，却味同嚼蜡、满心酸涩。

仅仅是片刻后，面露绝望的人偶竟毫无预兆的掩面嗤笑起来。命运对他的捉弄不过如此，不过是些欺瞒的谎言，触及高空之天的他早已摒弃人类低劣的情感，满载至高神性之物填满的胸膛绝不会再被世俗杂芜所染指!

可为何？为何随之而来的，会是如此漫长的不甘？

身后旅者诧异于他如此反复的情绪转变，难得表露出些许关切。巨大的落差不禁让他嘲弄起：“若不是曾经交过手，差点以为我们真的像朋友一样。”

朋友？他也曾拥有许多。

可惜，那些人本该顺应各自的轨迹、安然度过一生。

倘若没有他的出现。

一个疯狂的念头就此显露，他向眼前历经诸多的旅者寻求一个答案：“这世上，是否存在历史被改写之事？”

旅者并未言明，但显露于面庞上的惊诧与微不可察地犹豫回应了他。在笃定结果的瞬间，在旅者急于阻拦求证的刹那，他毫不犹豫地跃入了历史的洪流中。

如果他的存在是一切不幸的原点，那么他会倾尽所有修正历史，给出干净正确的答案。那些死在踏鞴砂的、与他有关的人，都应该过上另一种生活。

所有的罪业和杀孽都将偿还，我会让一切回归原貌。窃取的权能虽所剩无几，但，足够了。

再见。

不，今夜过后，也许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从今往后，「散兵」或「倾奇者」，都将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