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联意识体平平无奇的日常 第40章 不走寻常

在塔塔卡耶状似深情的语音结束，新的竞价函纸张压上明面，人联便意识到事情开始脱离控制并奔向不可预见的方向。习惯使然，他越过情绪波动和心中惊讶，无比迅速地直指关键。

不管他怎么选，所谓的复制品今晚势必保存不住。

难怪要问我认为加灵堡价值。罗长明不免可惜，为曾经的提督如此小心谨慎而可惜。

不过面上他还是要装一下，至少讽刺万蒙狄卡两句。

“万蒙狄卡倒是好算计。越活越回去，和个智商堪忧的反社会人格弄得有来有回回，连加灵地区都不能照顾周全，还要我来收场。”

“我说为什么问那些无聊的问题，原来是担心我没办法替他抗压。”罗长明掰断木扶手，木屑和碎渣落在干净的地面，一眨眼就找不到踪影。

荀正咯噔一下，瞅着这边上司不对劲的气场，决定紧急避险，靠到还在争吵的乌德和易一生旁。

人联在某种程度上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病人作为中间人并不会成为人联的针对目标，罗长明说话自然也没有对着他，除去语气外人联面上没有任何变化，若此刻有人进来，只怕会觉得年轻人面相柔和格外好说话。

才怪呢。

罗长明问：“你们准备怎么摧毁？把它炸死？切断供给？”

漂亮秀丽的面容让病人有几秒恍惚，他见识人联各处的黑暗和繁华，此时意识体便与之重叠，举世无双的美丽让训练有素的前专员感受到极大的威胁。

是的，威胁。

病人收敛自己的思绪，不自然回应说：“差不多，我原以为您会极力反对，可现在来看，您比我还积极。”

“靠着设备鼓动的心脏，停止也就是几个呼吸间的事。”已经被视作威胁的罗长明曲臂，谁都没有发现他已经步到荀正身旁，顶着荀正清澈的眼神，一肘捣碎厚重的玻璃。脆响过后，整个顶层再无间隔。

原玻璃后的两人依旧在争吵。

“输就是输，还有——”罗长明格外在意，缓缓地从独占一张纸的名字上挪开视线，如果目光有实质，那纸张肯定面目全非，“我无法否认。整个星球不会再有比这更高的价格。那确实……”

“糟糕透了。”

病人将烟盒塞进裤兜，摩挲着扶手突兀的断口，异常诚恳：“你得想清楚，一旦心脏停止运作。加灵堡享受过医疗的大多数人、你身后的的那两个，我这个蒙冤多年的倒霉蛋，都得生不如死。”

你有十足的把握控制全局的对吗？

未说出话中有病人混杂着焦躁的担忧。

这咋还带反过来劝？荀正虽然不解，但也一把拽住罗长明的胳膊，比在楼下恐怖氛围里担惊受怕时还要紧：“受害范围有点太大了，老大，咱们看看这家伙还有什么话说？他也怕死，不一定听导师的。”

荀正作为唯一蒙在鼓里的清醒者，仍然以为导师掌控着开关按钮。剩下有两个扎了药，互相言语攻击薄弱点。一个说一句话咳一口血的谜语人，一个对什么事反应都不大的意识体。

即使相处时间不长，曾经对行为和心理颇有研究的荀正也能大概描绘出罗长明的行为逻辑。外热内冷的意识体对待问题的真正操作永远只有最大化利益，情绪是完全不会带的，如果有情绪的话，那一定是装的。

“外边你看着控制，我得去管管里边，出来再找你算账。”罗长明给病人留话。

说话间荀正更是抓紧了罗长明的手臂不肯放。

此刻人联的目标格外清晰——几步外的冷冻室。

荀正保证，他双手抓的非常紧，挣脱开势必要费些功夫。

可拦是拦不住的，一阵短促的风划过，回过神，人已经三两下扭开开关，冰霜和冷气霎时间铺面涌出，室内温度极速下降。

罗长明眼都不带眨，大步闯入。

“哎！”病人边拖长调边擒拿住还想冲过去拦腰抱人的荀正，“别冲动，你进去直接冻僵。”

荀正红着眼睛吼：“你费什么话？！我不知道吗？你是了不起，专员中的狠人，可你堕落到和恐怖分子一伙，帮着对付无辜的人。你甚是拦都不拦？”

拦不住的，病人的眼睛已经给了答案。

他将涌上喉咙的血腥原路吞下，擒拿的力道丝毫未松，语重心长道：“不懂就别乱说，我们不能进去，里边发生什么都不能进。你看不出来人联有较为两全的主意，那就当自己不在现场。”

“什么？”

病人别过脸：“是我私下联系那位部长，让他留言和传递竞价名单。为的就是在计划外增添加灵堡存活的可能性。导师的本意是让人联风风光光的获胜，接下来惨败。那颗心脏注定存放不过今晚，是被炸碎还是衰退停止都一样。”

病人说着，荀正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继续竭力挣扎：“这难道是更好的方式吗？”坐过山车都不能描述出他的思绪起落，荀正继而又担忧起罗长明来。

冷库内。

冷雾如蛇影般缠绕迂回，攀附在挺拔的人身上，企图从头到脚吞没进肚，从此不让任何人看见，满足自身可悲的独占**。

你要承认，旧日的兄长们势必走向末路。耳旁有已逝东部堡虚弱的交代。他狼狈不堪，眉眼间混杂着泥土和枯草屑，不可一世的东部战神倒在地上，和被他征服过的领主没什么差别，都是他人的手下败将。

兄长说。

你将变成征服和霸道的傀儡，你可以拥有无上的权力和万众的瞩目，你的拥簇者迫切地向你展示着他们的权威，你将会无动于衷。

所以，我只能将禁忌说给你听，若真有那么一天——

罗长明找到装置关闭按钮，拨开防护罩，没有丝毫犹豫地按下。

“我仍要承认，你们对我的帮助。”罗长明眼见着连接心脏的线路和装置纷纷灭灯垂落，鼓动着的小小心脏一下又一下的跳动，发出毛骨悚然的噗通声，直到再无声响。

“我得感谢你传授的知识。东部堡。”罗长明上前触碰暗红色的一团血污，依旧温柔，他轻巧地将连接的透明软管挪开，离开身体还在跳动的心脏终于得到了休息。“万蒙狄卡到现在都不敢承认自己的软弱。”

罗长明笑着摇头：“好在我记忆力不错，不然可就麻烦了。”

若真有那么一天，有人通过运作篡取了州堡的生命，两全的方法只有一个——人联必须用自己的心脏顶替。只有人联能包容州堡，而不是促动他消失。

东部堡自然不会说出这种话，他当时已经气息奄奄，强撑着提出要求，作为长兄恳求他绝不要袖手旁观。

当时的血污几乎要和此刻重合，人联长时间盯着血红，眼睛现在看什么都转换成绿色，他收回思绪和笑容。

虽然笑容持续的时间很短，可人联对冷固的脏器作呕和肮脏视若无睹，俯身虚抱，极尽温柔：“我会的。”

半截白净的手腕靠近了纠缠在一起的各种线，有还滴血的，有连着占据一面墙笨重设备的。诡异的触感带来冰凉，尖锐的哭声、颤栗的啼叫，脆弱的呜咽一同循环，此起彼伏穿过耳膜，精神上立刻迎来极致的恐怖。

半刻钟后。

人联的侧脸美得透明，眉目虽然皱起，却要了命的好看。

他低头小声说：“真痛。”

地联，温特。

小雪持续纷纷扬扬，不过时节不错。

塔塔卡耶呼出热气，雪松林安静地不说话，天地洁白一体，身后的军官们跟着沉默，首相在地联面前毫无统御力，在西可拉夫将军被断定为失踪后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他们自里狄卡侬宫的白尖塔侧步出，远处彩色的圆顶钟发出了沉闷的响动，昭示每周例行的内阁会议落幕。

“您和人联阁下的关系不会受到影响吗？部长？”主张一刀解决前秘书的下属出于关心和八卦发问，“就我所知，人联最讨厌认输了。”

渴求上进的下属也未能免俗，想从上司那俊秀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他从点缀着温甜的拥簇中脱身，毅然接受我微笑的邀请，从此，我绝不放手，他也一样。”地联引用歌剧选段，心情尚可。

“这将导致什么？”塔塔卡耶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背转身体，又变得格外严肃。

塔塔卡耶目光怜悯，跨上防弹汽车，下属自觉关好车门，从另一边摸上去，“人联本人的理性足以支持他渡过难关。只是会有不同选择的方式。”

“他可在认输后第一时间擒获加灵堡意识体，强迫他承担新的载体，加灵堡的适配性最佳，基本不会有排异现象。”

下属声音紧绷，和塔塔卡耶聊天是一件考验人抗压能力的事，他控制住自己略带发抖的小腿：“罗先生肯定不会选这个。”

塔塔卡耶点头表示认同。

“第二种，提督府还有导师的备份，这也是一个上佳的工具。”

“或者，他会自己单独解决。”塔塔卡耶放下手里的起子，搭扣固定住酒杯底座，让这杯还没捂热的酒继续享受车里暖气，“可敬的精神，我最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

“唯一不见血解决加灵堡僭越权力的路被他找的了。人联将和加灵堡千万人性命相连，多么感人。”

实际上，加灵堡生老病死不会对人联产生影响，而一旦人联没有好好保护他自己，就会如实反应在加灵人身上。

“真便宜他们。”

“那您帮助人联不是更好吗？”

“谁说没有帮？我可帮了个大忙。长明以绝对的优势获胜后，依照导师的算计，万蒙狄卡的命一定保不下来。即使我那可怜的伴侣相信亲情这种虚无缥缈的存在，该处理也要处理。”

进步的下属:“您替他做了选择，当了好人。”

“也许。”塔塔卡耶有所预料，希望下次见面，繁杂冗长的事件能让罗长明没有闲心再来找他算账。

“只是......”塔塔卡耶冷不丁想到了一点。

下属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眨了眨眼睛。

“算了，他都走极端了这点也不是什么大事。”塔塔卡耶话虽这么说，但隐晦地动了动手指，依塔塔卡耶对人联的重视程度，下属料定等会儿情报处的兄弟们会有的忙。

塔塔卡耶蓦然想起冰天雪地里的安全屋，尚有鲜明且真实情绪表达的年轻意识体，不会为漫长生命迷茫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朋友，“不算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