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灵魂与机械飞升 第2章 第 2 章

叶沉把那本秘约往包里塞了塞，用掉一瓶过期的止血胶，拿衣服绑住腿上伤口。

院长妈妈的个人终端功能简陋还不防水，被妥帖地放在背包夹层里。叶沉拿出那个背面贴着小太阳的黑色旧机点了两下，消息显示发送成功。

她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

异化怪物从南面涌来，叶沉第一世从破棚往北面Q基地逃，正巧遇到出Q基地巡逻的狩猎者归队，虽然永远失去了左腿，但至少得以苟活。

Q基地有着附近方圆上百公里最强的狩猎队伍，她曾经在那里成为一名狩猎者。有认识的战友，也熟悉环境，但不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未来中心基地最好的医生说过，自己早些年一直住在荒原西面的J基地里。

找到他，说不定她的腿还有救。

——叶沉想避免截肢。

她要彻底避开前世的选择。

*

破棚子屏息立在夜色中。

似狼似虎的异化怪物速度极快，一爪劈断支起棚子的木头。棚子倒塌，它立起上半身，昂首向天，在大雨中嗅闻。

雨水覆盖了叶沉一路向西的气味和足迹，狼头外呲的长牙压住猩红的下唇——这点时间，不够猎物逃远。

等后面的异化怪跟上，狼头发出两声嚎叫，十几头奇诡的怪物便向四面分散开来。

此时，叶沉正拼命向前奔跑，冷雨狠狠拍在脸上，一次又一次糊掉她的视野。

再次听到狼嗥，一个寒战瞬时爬上了尾椎骨。

——那只黑色狼头。

她与它之间的血仇，不止孤儿院七条人命。

叶沉的队长也死在它爪下。

作为首领，狼头有着敏锐的嗅觉、强大的力量、超越普通怪物的智能。它凶狠嗜杀，甚至会戏耍将死的猎物。

依靠气味标记的天赋，它在追踪猎物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暴雨快要结束，天亮后如果还没有离开荒野，她会被追上。

从孤儿院到J基地可不止一两公里。

尽全力不一定能活，但不尽全力，会死。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不透。

叶沉已经充分领教过了。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身后天边露出一丝亮光，墨色天空淡了三分。

黎明将至，但这场逃亡似乎没有尽头。

肺几乎炸掉，腿越来越重……视野尽头露出建筑的屋顶，基地轮廓逐渐显现。

大路，就在眼前！

——等下，有车？

蓝灰色的面包车停在路边，金属表面斑驳蜕皮，排气筒冒着黑色的烟。

像废品站里的老古董被拎出来加班，它突兀地停在路边，像个诱饵。

伤腿绑的布料似乎已经在摩擦骨头，疼痛像砂纸碾过神经，叶沉回头一望。

荒野尽头，两团影子。

由于高速移动，它们越来越大了。

叶沉呼吸一停，转头向面包车，强行提速。

陷阱？不管了！

那两只怪物的速度快她好几倍，开车才能抢出一线生机！

雨中长时间逃亡，她整个人形容狼狈，糊满灰尘泥浆。

身体已经在崩溃边缘，精神也绷到极致，但某一瞬间，叶沉听到了点古怪的声音。

……爵士？

她狂奔中的脚步一绊。

反差太大，居然有些熟悉的既视感。

铜管的变调，欢快得不像是荒野中一台无主的旧车——而是在有驻唱的小酒馆，昏暗的暖黄灯下啤酒溢出泡沫，人声混着骰子摇动、厚玻璃杯底碰到破木头桌子的闷响。

叶沉认为自己耳朵没出问题。

钢琴踩着管乐优雅跳跃，鼓点低而轻快，一切都恰到好处，合着萨克斯的曲调，旋转、摇晃……

不过同样摇晃的，还有怪物沉重的脚步！

脚底已经能感受出地面被踩出的轻微震动，汗毛根根直立。

死亡，紧缀其后，不断迫近！

耳后隐隐传来破风之声，眼看副驾驶车门近在咫尺，叶沉一把抓住门框，尽全力提起身体冲了进去。

就在她小腿缩起后一瞬间，“碰”一声巨响！

宽大狰狞的鹿角撞上了车身，车体犹如纸糊，铁皮直接被冲瘪，挡风玻璃应声而碎。

爆发性的外力作用下，面包车一侧高高翘起，车轮离地。

叶沉一脑袋撞到车顶棚，她眼冒金星，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身后车门承受不住巨力，直接砸到地上，被一蹄子踩烂！

受伤的左腿狠狠绊了一下，叶沉全神贯注，似乎感受不到痛，她身体前倾，趁车身歪斜，整个人一下摇到主驾。

怪物后撤蓄力，一侧轮胎落地，等不及坐稳，她刚控住方向盘，怪物又再次冲了上来！

油门一脚踩透！

别掉链子，叶沉心中祈祷。

引擎轰鸣！

她精神一振。

这种叫短头鹿的怪物，冲撞虽然凶猛，但受惯性局限，后摇动作不好调整。叶沉很清楚，所以她当机立断，放弃倒档，面包车几乎是弹射起步。

然而，她视野一暗，眼皮猛跳，另一头怪物赶到，正好封锁了车头方向！

那熊怪上身直立，足有三米多高，面包车在它身下仿佛玩具，尖牙利爪反光如金属，它嚎叫着向前扑来——！

等不及加速，方向盘一把到底。

手刹一锁，她要原地掉头！

漂移的车身猛烈倾斜，几近侧翻！

补油！

叶沉心脏几乎飞到嗓子眼，呼吸微停。

几乎能听到熊爪划开车厢外皮的声音，但她脑中毫无杂念，只知这是赌命——

落槌！

胜利天平倾倒，到底是她技高一筹，从二者包夹的死亡之缝中逃出生天。

无视后备箱里东西狠|狠碰撞车壁的声响，叶沉面无表情地换挡、加速，破面包车被开成了一条冲出海面的蓝灰色剑鱼，在身后留下一大团无情的尾气。

短头鹿和熊怪仍在追，但与她的距离被越拉越远。

人类基地越来越近，基地防线是最有效的威慑。对于异化怪物来说，它们保有生物最初的本能——规避风险。

她心弦一松，视野却在此时虚了一虚。

高烧带来的负面状态，原本被飙升的肾上腺素压了下去，现在却在高速前进的颠簸中反扑。

反胃感越来越重，叶沉忍不住用膝盖顶开根本没关住的主驾车门，两手控制方向盘，把头歪出去干呕了两下——她不想吐车上，有点恶心。

只能吐出一些酸水，但胃里的烧灼感越来越强。

叶沉坐正拉回车门，喉咙泛着酸苦，头更晕了。

血涌头顶，仿佛有东西在一下下凿她的脑子，她用尽全力才把视线聚焦。

——后视镜里，另外两个方向竟然又有四头怪物出现。正后方的短头鹿和熊怪原本已经慢下来，现在又再次加速！

C级以上怪物，没有机械部件加持，人类面对它们几乎没有反手之力。

叶沉有些心凉，但更多的，是沉甸甸的恨意和不甘。

她舔了舔开裂的嘴唇，一口咬住腮肉。

脑子嗡嗡作响，好像有一群恼人的苍蝇环绕着一份新鲜的尸体——但叶沉不想做那具尸体。

命运让我向北，我偏要向西。

就赌，我不会死在这里！

油门被再次踩到最底，发动机的转速骤然抬到最高！

同时，手下旧皮方向盘的触感变得越发飘忽。

J基地大门越来越近，但也越来越虚，甚至出现重影。

叶沉的感官已经被严重干扰，车身晃了一晃，仿佛在砧板上打摆的鱼。

可恶……

叶沉意识越发模糊，后备箱里却突然传来一点响声。

等不及她查看情况，一双有些苍白的手从她的座位后伸过来，不轻不重地握住了已经稍微失控的方向盘。

车身不再摇摆。

她听到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

“反应迟钝，判断力下降，划归疲劳驾驶范畴。”

叶沉心情一松，最后一个想法是：医生你的音乐品味真是一如既往……没摔着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