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早日探求出真相,一行人夜间就在盛宅附近的一所旅馆住下了。
自从盛宅起火之后,连同着盛宅附近的商铺旅店的生意也一天天地衰败下去。
过往行人给出来的理由便是嫌阴气重;更有甚者,说是在盛宅附近的那家琳琅旅馆中也有鬼出现。
冯海便想看看这阴气到底有多重。
几人站在琳琅旅馆前时,看到的也仅是一派萧条的景象。
“这看着也没什么啊,他们瞎几……乱说的吧。”冯海有种被骗了的感觉,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刚想骂人,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是带弟子出来的,不能带坏小孩儿,便又硬生生把脏话咽了下去。
“道听途说的蠢货。”陆东昂翻了他一个白眼,转身带着陆蒙和陆良去开房间了。
冯海被骂了也只是挠挠头,丝毫没有被驳了面子的恼怒。
“走吧,”他冲三位弟子努努嘴,“我去开房间。”
不知真的是阴气过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李乾道在自己的房中一直睁着眼到了三更。
外面的树影在风的作用下摇曳着,映射在地板上便宛若鬼影。
李乾道翻了个白眼,心想着师父又让人骗了,起身下床,打算出去走一走,散散心。
秋季的月夜不燥,温良的晚风吹得人心里痒痒的。
李乾道从琳琅旅馆出来,三绕两绕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他倚着树干,懒懒地笑。
“跟了一路了,不累吗?”
“灵浔。”
草丛里窸窸窣窣地响了一阵,伴随着阵阵铃铛的脆响,一只火红的耳朵露了出来。
紧接着,便是那张熟悉的小圆脸。
灵浔抖了抖身上的草屑,从草丛中爬了出来。他仰头看着抱臂低头与他对视的李乾道,像之前无数次那样,露出一个无害的笑:
“别来无恙啊,道士哥哥。”
其实也才分别了一两天而已。
李乾道原本环在胸前的双臂松开,垂在了身体两侧。灵浔看准时机,后腿一蹬便扑到了李乾道怀中。
李乾道嘴上虽说着让灵浔“松手”,身体却是很诚实地将扑入怀中的小狐狸拥了个满怀。
“道士哥哥我好想你啊!”
“道士哥哥怎么不来找我玩了?”
“道士哥哥可以带我一起玩吗?”
一句紧接着一句的话从灵浔口中蹦出。李乾道被他这番热情的拥抱整得有些脸红燥热。他轻抚了两下对方的红色发顶,道:“下来。”
小狐狸仍没松手,两条白嫩的胳膊紧紧攀着他的脖子:“不嘛。”
尾音上扬,颇具撒娇的意味,叫得李乾道道心一颤,脸更通了。
这小狐狸怎么总能如此拨动他的心弦啊。
“我师父不喜欢妖,所以我不能带你走。”李乾道拍拍对方的背道。
“可我现在是人啊。”灵浔不解道。
李乾道轻叹一口气,抬手捏了捏灵浔的耳朵:“那这是什么?”
“……耳朵和尾巴可以收起来的。”灵浔道。
他深吸一口气,似是用尽浑身力气一般闭上眼,将身上的力量集于内核一处。
耳朵收回去了。
尾巴也收回去了。
“这样不就好了?”他笑着说。
不过霎时间,原本窝在李乾道怀中的小妖俨然成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小孩。
李乾道挑了下眉——两天没见而已,这小狐狸竟已学会化成全人形了。
“可你身上的妖气怎么办?”
“妖气……我……”灵浔低头思索了一阵,但却实在没有办法。
形体可以变化,但身上的妖气却是很难收住的。李乾道拍拍对方的头,把他从怀中放下,笑道:“好了,没有办法就回家吧。”
“你等着!我……我总能有办法!”说罢,又一溜烟钻进草丛了。
窸窸窣窣的响声过后,李乾道的世界再次归于平静。
倒也不是他不想让灵浔跟着,只是此次行程有危险,他担心万一真遇上了什么事,他不一定能顾得上灵浔;再一个原因便是此行有冯海跟着,以他对妖气的敏感程度来看,事情怕是很快便会败露。
到那时,谁都保不了他们两个。
手心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李乾道顿了顿,望向灵浔离开的地方,终究也只是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转身回旅馆。
只不过与他刚出门时的宁静不同,他回琳琅旅馆时,门口已然站了人,吵吵嚷嚷得很。
陆蒙抱臂站在那里,仍是那副冷漠样子,只是没穿外衫;转眼一看,他那件青色的外衫正披在陆良身上——陆良**着身子,除了那件青色外衫就没再穿什么了。
陆良被一阵一阵的夜风吹得周身发冷,颤抖地缩成一团,一边打喷嚏一边骂:
“去他的,这鬼有没有本事单挑啊,大半夜搞偷袭,有没有道德!”
陆蒙斜他一眼,翻了个大白眼:
“谁叫你裸睡,蠢货。”
再看冯祥和纪明巩,皆是只穿了一件亵衣就下来了。
李乾道走近他们,刚想问师父们去哪儿了,还没开口,便被冯祥的话堵了回去:
“大半夜不睡觉,你去哪儿了?”
那语气隐隐带了怒气和不满。冯祥本想着这次闹鬼能看到李乾道半夜来不及穿衣的囧态,哪知对方根本不在屋内。
现在不仅没让他出糗,自己和纪明巩反而因此被冻个半死。
“睡不着,出去走了走,”李乾道将目光投向纪明巩,“发生什么了?”
“刚才屋子里闹鬼,几乎每个人的屋子里都燃了无名火,还有一阵十分扭曲的女人的笑声,把大家都吓醒了。”纪明巩如实道,“可当我们都跑出来后,却发现房子根本没起火。”
“两位师父呢?”李乾道边问边脱下自己出门前套在道袍外的一件外衣,披在纪明巩身上。
纪明巩只披了一半,便把衣服的另一半披在了正瑟瑟发抖的冯祥身上。
“师父们打算仔细看看到底有没有起火,便又进去了。”
耳边有阵冷风呼啸而过,仿佛还夹带着女人的狞笑。
李乾道拧眉问道:“进去多久了?”
“大概……半个时辰。”
对于这么小个旅馆来说,半个时辰够久了。
两位师父到现在都没出来,可见是遇到了些许麻烦。
李乾道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谁跟我进去看看?”他问。
几人面面相觑,陆蒙第一个站了出来:“走吧。”
一见陆蒙要走,原本缩成一团的陆良立马也要跟上来。
“我也”二字刚开口,身上的外衫被风一吹,外衫下的**几乎是一览无余。
他臊红了脸,十分羞耻地将衣服裹紧了些,泪眼蒙蒙地看向陆蒙:
“老大……”
陆蒙扶额——他只觉得丢人至极。
“你就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跟李乾道一会儿就回来。”
“我也去!”冯祥跟着喊。他一说要走,纪明巩便也要跟着,却被李乾道又按了回去:
“你跟陆二在外面等着,给我们做外援。”
纪明巩拗不过他,担忧地看了冯祥一眼,默默将那件外衣全部披到了他身上后,才妥协。
“你不冷?”冯祥看看身上的外衣,问。
“不冷,你快进去吧,里面暖和。”
冯祥没再争执这个问题,转身跟李乾道和陆蒙进了琳琅旅馆。
琳琅旅馆不大,一共只有两层。
一楼是前台和用来招待客人的桌椅,二楼才是住宿的房间。旅馆中静得出奇,根本听不见有任何人的声响。
“师父?”李乾道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在一楼东跌西撞,回应它的也只有碰到墙壁而返回的回声。
“去二楼喊。”陆蒙冷冷道。“事发点在二楼,师父们想必也在二楼。”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头往二楼的楼梯处走。冯祥跟在他后面,李乾道站在原地,定定地看向一处出神。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出神的功夫,冯祥在二楼喊人的声音已经响开了。
李乾道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方才抬脚上了二楼。
二楼很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李乾道燃了张火符在手心,这才看见正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转的陆蒙和冯祥。
“刚才冯师父在哪个房间?”李乾道执着火符走近他们二人,却见两个皆是微不可察地退了一小步。
怎么好像……怕火的样子?
“东边最里面的那间。”
循着冯祥手指的地方看去,那处房间隐在黑暗中,静默着。
陈旧的木门安静地矗立着,仿佛随时恭候着人们打开它。
李乾道点点头,“去看看。”
每向那间房间走近,耳边那女人的狞笑也愈发近了起来。
前方没被火光照亮的地方黑洞洞一片,偶尔能见几个似真似幻的影子。
他们呜呜嚷嚷地哼唧,可偏偏不开口说话,与盛宅的那些冤魂如出一辙。看见火影闪烁,皆是尖叫一声,东奔西蹿地逃。
短短几步路,耳旁吵得像是刚路过了一处闹市般。
没想到这里还真的闹鬼啊。
手指触及门板的瞬间,手心的火符燃尽了。
“怎么黑了?”冯祥与陆蒙的声音一道响起,最后一间的屋门被推开,月光趁此倾泻而下,洒得半个屋子都亮亮堂堂,可偏偏李乾道背对着这月光,一双本就幽深的眸子更加看不见底。
他倚在门框上,虽是笑着,语气却冷冽得吓人:
“喂,我说,”他的手心再次点燃了一张火符,如血般鲜红的火焰在他的瞳孔中跳跃,“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
“是吧,‘陆哥’和‘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