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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洛阳花似锦 第11章 第十章

作者:朝曈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5-10-22 00:03:35 来源:文学城

牡丹杀过人,那年她刚满十五岁。

牡丹从前不叫牡丹,这个名字是她阿爹把六岁的她卖进青|楼时,老鸨给取的。

她早就忘记了自己以前叫什么名字,就像阿爹从来没想起自己承诺过会把小女孩接回家。

他说:你在里面乖乖听话,等阿爹把弟弟的病治好,有钱了就来接你。

牡丹等啊等,直到十三岁,他也始终没来。

那年她第一次抱着琵琶上台演出,美人殊色天成,艳丽无双,一笑值千金。

牡丹成了楼里的招牌,坚持只卖艺不卖身,起初很受追捧。

后来别人开始取笑她,都是泥潭里出来的,到底在清高个什么劲儿?

老鸨苦口婆心地劝牡丹:红颜恩客,面上说得再好听,实际上不过也就那档子事。人家来青楼寻欢,不是专门听你弹小曲的。

牡丹自顾自地拨弦调音,心里忽然想起一个人,那人每次来,就只隔窗听曲。

牡丹满十五岁那天,老鸨终于等得不耐烦了。

她瞒着牡丹,在楼里竞拍牡丹的初|夜。

那天晚上,牡丹杀了人。据说是个江南来的富商,家财万贯。

为了不影响生意,老鸨走动了很多关系,牡丹最后没有被送去见官。

楼里的杂役将她打了个半死,丢进后巷里自生自灭。

棍棒落在身上,就跟现在一样疼。

十五岁的牡丹会哭会挣扎,二十四岁的牡丹却在笑。

月亮躲在厚重的云层后面,像个只上了半面妆的女子,羞怯地露出半张脸来。

为什么那个人后来就不再来了呢?

小曲儿……会哭吧?

牡丹突然有点难过,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曲倾是在乱葬岗找到牡丹的。

戏班子天色未亮就出了城,曲倾独自去探查城主府,才到后门就看见有小厮推了板车出来。

车上放着一张草席,里面囫囵裹了个人,一只遍布青痕的手堪堪悬在外面。

心脏猛得往下一坠,曲倾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板车一路未停,径直到了城外乱葬岗。

两个小厮抬起草席扔了出去,看也不看一眼,走了。

曲倾轻巧地跳下陡坡,在不远处看到了那张草席。

她不敢走过去,又不得不走过去。

曲倾慢慢靠近了,目光刻意避开那只熟悉的手,压下喉咙里的腥味,闭着眼睛拼命祈祷。

她颤抖着手想要掀开草帘,又不可自控地回退了半步。

第一眼看见,她便清楚地知晓,那人是牡丹。

指甲上鲜红的蔻丹,是曲倾前天给她染的。

噩梦已然成真,少女却没有面对的勇气。

眼泪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掉落,她哽咽着抱住那卷草席,缓慢地直起身。

“城主府欺负你是不是?不怕了牡丹,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不睡在这儿。”

曲倾踉跄着,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吃力,坡陡难行,乱石嶙峋,她脚下一歪,双手脱力,重重摔倒在地。

草席坠地时被一块大石头挡住了,好险没有滚下去。

额角碰到尖锐的石块上,疼得少女眼前一黑,曲倾没顾得上自身,急忙去看牡丹。

草帘散落而开,露出了静静躺在其中、悄无声息的人——遍地鳞伤、衣衫褴褛。

刹那间,曲倾整个人都静止了。

少女双腿一软,无助地跪倒在地,额角的血流到了眼睛里,她膝行几步,扑到牡丹身前。

曲倾伸手推她,说:“你起来,牡丹,你快点起来,不要睡在这里。”

死人当然是不会说话的。

心里那根弦彻底绷断,曲倾握住那只冰凉的手,崩溃地失声痛哭。

哭到嗓子哑了,眼睛肿了也停不下来。

曲倾已经流不出眼泪,她温柔地拂开牡丹脸上的发丝,脱下披风盖住她身体,嗓音低沉狠厉,喑哑难听。

她对着那具衣衫不整的尸体,很平静地陈述道:“我一定,一定要杀了他。”

她又重新抱起牡丹,坚定地走出乱葬岗。

天空慢慢下起了雨,曲倾跪坐在新堆的小土包面前,把眼泪和雨水一起咽下去。

我要城主府血债血偿,她麻木地想。

连天雨幕中,少女持剑走远,就此踏上此生不归途。

她的剑终是出了鞘,雨水滴落其上宛如金石之声,剑刃似寒冰冷霜,上有剑铭曰“则已”。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未正初刻,城主府偏门打着盹儿的小厮眼一睁一闭,迎来了恶鬼煞神。

大雨倾盆,那人浑身湿透,形容狼狈,在他惊恐的注视下一脚踹烂了门。

小厮两股战战,嗓音颤抖:“这……这位少侠,你……”

“哦,”曲倾点点头,像是才看见他,慢慢收回脚,“我有东西落在这儿了,来找你们少城主取。”

小厮猛然吞咽着唾沫,艰难道:“取……取什么?”

曲倾嫣然一笑,和颜悦色地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说:“不该问的别问,走吧,带我去找他。我的剑不长眼,你可得好好走稳了、走对了。”

取什么?当然是取他的狗命了。

城主府大概也没想到会有人青天白日下正大光明地闯府,偏门守卫不算多,几个人悄无声息地死在曲倾剑下,话都来不及说。

惜命的守门小厮带着曲倾小心翼翼地绕过巡逻,到了夏宏云的院子外面,在曲倾漠然的目光中连滚带爬地逃命去了。

曲倾跨入院门,剑锋仍滴着血,抬眸之瞬,恰巧望见柱子旁畏畏缩缩的车夫。

少女身形鬼魅,无人看清她是如何出的剑,只见寒光一闪,车夫已轰然倒地。

脖颈上细线般的伤口汩汩冒出血来,他茫然地睁大眼,死不瞑目。

院子里噤若寒蝉,肃杀的气氛更重了,侍卫拔出剑,如临大敌地盯着眼前杀神。

她剑指侍卫,轻描淡写道:“我来寻仇。今日,挡我者,必命丧我手。”

“三息之内,仍留在此地者,杀无赦。”又一个扑上来的人被一剑穿心,继续无波无澜地倒数,“三、二、一。”

有人弃械而逃,曲倾看着剩下的人,淡淡道:“一起上吧。”

手起剑落,杀伐狠绝。

她不在乎落到身上的刀,只一味地往前走,浑身的杀意令人胆寒。

到后来,站着的人已寥寥无几,曲倾进一步,他们便退一步。

退到房门前时,默契地相继放下武器。

曲倾推开门,夏宏云正躲在垂帘后,听见门扉响动,颤抖得更厉害了。

他不敢看曲倾如有实质的目光,跪爬过去,不断哀求:“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曲倾无视他,顺手拎起书桌上的花瓶,眼不眨地把夏宏云的脑袋砸了个鲜血淋漓。

夏宏云又晕又疼,见示弱不起用,又捡起了自己最擅长的威胁。

“你敢杀我,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你就等着……等着江湖追杀令吧!”

四处飞溅的碎片割伤了她的脸,曲倾轻声道:“是了,还有你爹呢。”

“我本来想,就算将你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头之恨。”曲倾俯下身,森然一笑,“你提醒我了,我们来玩个更有趣的吧。”

她提溜起死狗一样的夏宏云,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中,循着路去往最大的主院。

主院内,夏承平目眦欲裂,看着被人踩在脚底的宝贝儿子。

自从曲倾十丈以外一颗石子打掉了护卫长手里的枪,再没人敢轻举妄动。

也可能是不想动,护卫不是亡命天涯的杀手,有家有室更不愿轻易送死,不明不白地成为别人的刀下亡魂。养家糊口,也得有命在才行。

更何况,少城主还在她手里,总归投鼠忌器。

护卫长动了动酸痛的手腕,假装自己是个隐形人,实则心里幸灾乐祸。

欺男霸女、草芥人命,若非投了个好人家,不知草包少主早就被人打死多少回了。

曲倾脚下发力,来来回回地踩碾着,夏宏云发出痛楚的呜咽声。

她听了半晌,心中快意,屈尊纡贵地松开脚。然后辨认了一下方向,强硬地按住夏宏云的头,说:“磕头。”

夏宏云痛哭流涕,照做。

“不够响,再磕。”

夏宏云又磕,一下一下地,使劲往地上撞。

“继续磕。”曲倾说,“磕到我满意了,就饶你一命。”

夏宏云把地板磕得哐哐作响。

不知何时,曲倾剑尖点地,轻轻敲了敲。

“可以停了。”

夏宏云头晕眼花,整个人瘫在地上,喘着粗气。

曲倾笑起来,对着老城主真诚地夸赞道:“令郎磕头磕得很好。”

夏承平按耐住心中杀意,示意护卫上前扶起儿子。

曲倾抬起手,众人瞬间屏住呼吸。

她话锋一转,又说:“但我还是不太满意。”

“这种人,还是死了干净。”

那一天,风荷城的少城主在老城主面前被嚣张的刺客一剑封喉,黑衣刺客并未蒙面,她稚嫩的脸庞和血气未散的双眼,成为夏承平此后十余年再未间断的噩梦。

府里众人围在昏厥的城主身旁,没有人上前阻拦,曲倾轻轻松松地出了府。

城主府门口有个卖糖葫芦的小摊,摊主在看见伤痕累累的曲倾时就惊惶逃开了。

少女慢慢走过去,脚下是蜿蜒的血迹。

她放了三枚铜板在桌上,摘下一串糖葫芦。

轻轻地咬了一颗含在嘴里。

是苦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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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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