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如新 第3章 过招

林涧没走两步，耳边便响起群岚的声音。

“你怎么样？有办法吗？都怪我不该带你来，我不知道方……”

只见群岚便借着弟子们一同跟随而来的身影混到林涧身边，悄声询问。

“没事，他们查不出来的。”

林涧打断群岚的内疚之言，转而安慰起她。

自时令山脉那场浩劫之后，现今仙界多以剑证道。

只因剑法入道，只看天资，若有缘法，一夜大成也属正常。

在这之后，才可进入各大宗门的选拔，被收纳进去充当外门的护山弟子。

那些幻药音蛊，符器阵兽等需要大量灵力支撑的术法都只留存于最为顶端的仙家宗门之中。

被那些家族牢牢把控，普通人无缘得见，外门弟子想要更上一步，唯有被选中的入室弟子才可接触一二。

不过说是选拔入室弟子，却没几个真正传承给外姓的，多是招揽外门子弟壮大门楣。

但话总归是放出去了，故此一二年间，总会有那么些个‘凤凰’被选中，改了名姓，摇身一变成为宗门里的自家人。

家族再慷慨的分出一二灵力供那些‘凤凰’取用，便无人提出不满。

大家都觉得自己得了实惠。

故此现如今这些顶级术法，几乎都被家族垄断，只从指缝中漏出些许供外门弟子习学。

不过上有阻断，下就有对策。

那些有点天份，在剑术上修行时日不久，却又觊觎宗门秘法的散修，便会耗费全部身家换得昂贵的易容丹药，掩名偷师一事层出不穷。

林涧心中猜测，城寥递给自己木剑，八成是对刚刚林涧的态度起了疑。

可能怕他是个偷师的，阴差阳错碰到此事，想着这是个扬名的好机会，会下手没轻重伤了方叩。

也对，旁人见了方叩，头顶上那么大一顶虚帽扣着，怎么着也要攀点关系。

可刚刚林涧却话里话外把人往外推，起疑也是应当。

林涧思忖，即便城寥有所察觉，想要试探自己，那也无妨。

他对自己的术法极有信心，现如今的身份是直接换了副躯壳，怎么查都查不到那个已经死了的身份上去。

“可是他方家以阵法出名，万一…”

群岚脸上掩饰不住的担忧，眉头皱起深深两道折痕。

“别担心，方叩只学了我的剑法，至于阵法，当年并没有流传下来。”

林涧趁着众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拍了拍群岚的胳膊安慰道。

他觉得好友不该为这场无妄之灾自责。

不料这一幕却落入前面频频回头注意群岚的城寥眼中。

在城寥看来，无非是这人仗着长得有些像林涧，先来引起方叩注意不说，还刻意接近群岚，对她动手动脚。

哦，他可能不知道自己有些像林涧，那就只能是仗着皮相好便沾花惹草。

见此情形，城寥怒火中烧，便对身后跟着的两名弟子使了个眼色。

这两名弟子原本在坊中只是负责给来往客人带路，今日也只是送这些新入门弟子前往训诫厅，并不曾与城寥这种内门子弟接触。

如今接到这眼神，只以为他让自己二人将林涧看管起来，怕他走脱。

便立即动身，把林涧四周围着的人全都挤开，面目严肃的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活像看压犯人。

群岚也随着一众人马一同被这二人驱赶到旁边小路。

林涧虽觉得没这必要，但也有些新奇。

之前出入各大宗门，都是别家派两个弟子或跟在前，或跟在后替他引路讲解，现在倒生出种被押解的感觉，还真是头一遭。

两人误打误反的举动倒撞合了城寥心思，城寥‘不经意’的回头递给两人一个赞许的眼神。

只是林涧觉得新奇，群岚却不觉得。

她看到城寥和这两人的互动，心里将这一切归咎于方叩身上。

在她看来，这种失礼的事情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另有所因。

但放在这儿，一定是方叩看林涧不顺眼，哪怕只有几分相似的人也要排挤一番，于是她恶狠狠的剐了一眼方叩背影。

方叩全然不知这几人打什么眉目官司，一路头也不回，连自己被人记账划本都通身不觉。

林涧饶有新奇的被这样一路带至演武场，他初一入门便觉不妙，在这里，体内所有的灵力会不自觉被调动而出。

他四处打量一番，果然看见城寥在门后拨弄着什么。

原来在这儿等着试探自己。

原本林涧只以为方叩是看见自己这张脸不爽快，想要教训一番。

现下感受着体内这点微不足道的灵力使了劲儿的翻涌，还有什么不明白。

真是年纪大了，聪明劲儿也见长，串通城寥这个外人一步一步的下套让自己钻。

等二人真正站在最中心的演武台上时，林涧朝着场外被城寥拦住的群岚看了一眼。

他有些担心，自己倒是没什么。

可群岚是个暴脾气，本就是她好意开解才带着自己四处乱逛，现下发生了这种事，只怕要自责。

没想到就是这一眼的功夫，方叩的剑已经到了眼前。

意识到余光闪过的光亮是什么时，林涧下意识向后一闪，避开这道剑势。

与此一并到来的，是方叩的声音。

“这位…小兄弟，比试可要专心。”

紧接着他的剑尖由刺转横劈，扫出一阵风声，继续奔着林涧面门而来。

场外的群岚见状停下对城寥的怒目嗔视，连忙扒在结界上观看。

林涧紧急之下只能抬剑抵挡，脑内却在思考怎样才可以既不显露身手，又能合理退让。

却没想到自己刚抬起剑尖便感受到了一股力量的勾连拉扯。

林涧抬眼看向方叩，对方依旧是那副严肃的面容，根本看不出他想做什么。

林涧只得微微放松对剑的控制，由着剑身顺着这股力道行动。

在外人看来，就是方叩忽然极速攻进，紧接着木剑之间的磕碰声此起彼伏，两人之间打得有来有回。

只有身处注视中心的两人自己心知肚明，什么有来有往，不过是单方面碾压罢了。

方叩举着木剑不断点在林涧的肘间，手腕，肩头等关节薄弱处。

林涧碍于隐藏身份不得出手，脚下只能不断后退。

但方叩在用剑逼他。

每每林涧想要撤剑回来防守，就会被方叩用剑挑起剑尖指向他自己。

瞧这情势是非逼着林涧对他出手不可。

可若说方叩的剑真的点到了林涧身上？

那倒也没有，每每剑尖快要点到林涧身上之时，他都会将剑势收回。

丝毫不顾这样强行收势会对自己产生的后果。

粗粗被逼着过了几招，林涧就沉下眉目，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来，更何况林涧这种以剑术登顶的人。

这哪里是比试剑法，分明是挑衅。

林涧有些无奈，摸不清对方到底是认出了自己还是只想泄愤。

偏偏对方冷脸蹙眉，端着一副比试需尽力的表情装腔作势，仿佛真的在和林涧过招一般。

既然如此，林涧也没必要考虑如何隐藏，反正对手替他考虑得堪称贴心。

他索性彻底放松，跟着方叩演下这场双人戏码。

外围的人不明所以，在他们看来就是林涧与这位少年剑仙居然能过上几招，甚至打成平手。

群岚却满脸焦急，昨日林涧初进她的苹末院时，手脚都还有些不受控制，现下怎么能经受这样大的消耗。

凛冽的剑势在最后一刻被方叩强行回收时发出剑啸。

放在群岚眼中，这声音像极了直接拍打在林涧身上，一声一声，都是实打实的。

她心下急迫，转而走向城寥，满脸怒气。

“你给我把结界打开，既然你不愿意干涉这场比试，我就自己进去，这总不碍着你什么了吧。”

最后一个字被她压得语气深重。

城寥见状犹豫一下，还是扬起笑脸回道：“我看里面也没怎么样，这不是打得有来有回嘛。”

他觑着群岚的脸色继续说道：“还得多谢方叩，帮我们找到一个好苗子，大不了后面他加入城无坊，我对他多多照料就是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群岚都被这句话气笑了，长长呼出的一口气都带着颤抖。

别人不知道底细，他城寥难道不知？

这分明就是方叩迁怒！

她下死眼盯了城寥两息，看得城寥表情收敛，变得有些不自然之后，群岚这才转眸向下，背过身去继续观看战局，独留城寥在背后悄悄舒了口气。

却不料气刚吐出一半，肩膀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吓得城寥把剩下的半口气又吸了回去。

呛得他一时间咳得惊天动地，引得身旁人短暂的将视线投向他。

纵使这么多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此，城寥的视线中，那个背影仍然不为所动，连要调转的意思都没有，他只能黯然收敛视线，转向身后。

在看到来人的瞬间，城寥有些惊讶，此人是他小叔，城暮。

这位小叔向来只待在自己院中，十来年几乎从未踏出过一步，现下却现身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来和他打招呼。

城寥开口便想称呼，可念及小叔不想在外表露身份，他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咽下，转而问道。

“您怎么过来了？”

面前老人和蔼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先是摁回一根到掌心，笑答道。

“先来替城宜给你带个话，他那边好像出了点问题，让你等会儿过去一趟。”

随后将第二根指头也蜷进拳头。

“顺便问问小五最近可有消息？他从小跟着我长大，这都不见踪影这么久了，也不知是被人掳走还是怎样……”

城寥一愣，“小五？这件事不是城宜在负责吗？”

老人见状放下手，呆愣一瞬后又笑开，只是这笑有些勉强。

“许是事多，他忙忘了吧。无妨，我多去问询就是了。”

林涧被带出剑招后，刚退后两步与方叩错开身形，就看到群岚那边多出一人。

他顾不上正在袭来的剑尖，略微侧头，想要将视线绕过群岚的身影，看清她背后站着的那人。

许是投过去的视线太过炽热，惹得那位老人也朝这里看过来。

林涧下意识向后藏身，却没想到这一躲，让方叩本来算好的位置偏离些许。

剑身结结实实的打在林涧腕骨上。

‘啪’的一声，干脆利落。

连执剑人自己也被惊到了，方叩下意识收剑想要上前查看。

只是他准备去扶林涧的手都伸到一半，动作突然顿住。

原本林涧挨这一下之后，已经察觉方叩的攻势停顿下来。

可就在他转回视线后，眼看着对方调转目光，眼神朝自己刚刚收回视线的方向斜去。

随即冷笑一声，提着剑又攻了上来。

“这到底是发的哪门子的疯？”

林涧咬牙再次接招，任谁被这样一而再的挑衅也得生出火气。

可对方是方叩。

林涧只得叹一口气，干脆把剑朝身后一扔，任由正前方那个人裹挟着剑势向自己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