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雪 第6章 6

西方近代哲学的老师是一个刚刚从国外毕业回来的新教师。

相比于老教授们捧着水杯，捏着一支粉笔可以将三个小时的大课塞得学生连上洗手间的时间都没有。

新教师上百张ppt的课件读起来声音都还有些不稳，其中还夹杂自己都无法用中文完全翻译的英文单词。

空调的杂音有些大，学生们听得昏昏欲睡。

许嘉宁的困劲过去了，倒也是听得认真。

新教师看到讲台下倒了一小片的人第一感觉不是把她们喊醒，而是归咎于自己的课程太枯燥。

许嘉宁扭头，不知道怎么，众多趴下的人群里，她第一眼看到了钟晏。

纤长的手臂伸直落在桌面上，手指伸出了桌沿，头枕在肩窝处，另一只手曲折着搭在耳边。

手指洁白干净，骨节分明。

色彩斑斓的头发散落在后背的一侧。

其他同学只是脑袋点桌面像小鸡啄米，而钟晏直接躺倒。

许嘉宁心里暗想，这人是心理素质太好，还是脸皮太厚？

三个小时的课下课后，老师和学生都松了一口气。

刚下课，钟晏的课桌前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她懒懒地伸了伸脖子，一只手托着下巴和走过来打招呼的人寒暄。

人气比讲台上的老师不知道高出多少倍。

许嘉宁走上讲台帮还不太熟悉教室多媒体的老师收课件。

关好后，她还拿出自己的笔记和课本认真提了几个问题。

原本还有些懊恼神色的老师听到了专业问题的提问，脸上立马洋溢了些神色，细致地给许嘉宁讲解了一会。

吃完晚饭后，三个人都回到了宿舍。

许嘉宁今天要处理些班级的表格，所以就没有去图书馆。

苏文苑生理期来了，也难得没有出去社交，早早地泡了杯红糖水，爬上了自己的床铺。

不知怎么宿舍里的谈论对象又成了新同学。

“钟晏在东外的时候就这么受人欢迎了。”付萌拆开了一袋薯片，坐在她和许嘉宁床铺中间横杠上。

“成绩好，家里有钱有权，最重要的是人长得漂亮，还很有个性。在我们学校那会简直就是男女通吃。”

苏文苑艰难地坐起来，从她的粉红色的蕾丝蚊帐里伸出脑袋：“她长得的确是不错。听说，她和金融系的才子林垣是一起长大的。”

林垣，付萌自然也是知道的，“这两人都是我们这一届的风云人物，林垣是好学生，喜欢她的人也不少。钟晏嘛，关于她的新闻就多了。”

“什么新闻？”苏文苑问。

付萌咬碎了一片薯片，眉头皱着：“有一件最出名，但是我也不知道这件事的真实性，也是听说的。”

“你快说呀，别吊我胃口。”

“听说我们东外普通班有一个女孩子因为对钟晏求而不得自杀了，特别可怕，据说女孩子被人抱出宿舍楼的时候，手腕上的血滴了一路，住宿的好多人都看到了。”

“后来呢？”

“后来那个女孩就再也没有来上学了。再后来，听说好像就是转学了。”付萌越说声音越低。

苏文苑将蚊帐的边沿掀得更高一点，下巴抵在柔软的抱枕上:“还是这个女孩自作多情，追求之前也不想自己配不配得上钟晏。”

付萌将被薯片染上番茄味的手指用纸巾擦了擦，补充说：“听她同班的人说，这个女孩到后来就有些神经错乱，嘴里说胡话，说钟晏和自己在一起过。”

“真在一起过？”苏文苑一激灵。

付萌思忖道：“据我所知，钟晏高中三年是没有处过对象的。那么多只眼睛盯着呢，真要和校内的人谈，不可能不知道。”

“那就是那个女孩的问题了。一定长得不好看吧？”苏文苑脸上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关于长相，苏文苑是自信的。

从小到大，成绩好长得好一直都是让她最骄傲的地方。来到东大，比她成绩好的人很多，但是论长相，她还是很有优势的，当初她可以进美女如云的广播台就是很好的证据。

付萌本来和苏文苑聊八卦聊得挺高兴的，结果这人还聊出优越感了。

这话听着就让人难受。

她刚想出言怼她几句，这个时候刚才完全没有说话的许嘉宁突然插了一句。

“林斯斯学姐芭蕾舞表演这个周末在学校的大礼堂举办，白老师让我来统计一下我们班想要去的人数，你们两个谁去？”

林斯斯三个字让苏文苑原本的优越感荡然无存，她的脸僵住，勉强冷笑一下，倏的将帘子拉了下来。

付萌脑袋一扭，默默朝许嘉宁树了一个大拇指，她用夸张的嘴型轻声说：“还是你知道怎么刺她。”

原本四个人的寝室里，许嘉宁是脾气最好的人，但也是苏文苑最不会得罪的人。

许嘉宁大多数时候都很好脾气，但是她却最知道抓人的痛处。

苏文苑大一刚进广播台的时候追过一个大三学长，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但是奈何一颗心都在林斯斯身上，直白果断的拒绝了苏文苑。这样的事情传播速度最快，广播台和哲学学院传了个遍。

这也成功成为苏文苑进入东大后最丢人的事情。

林斯斯是外语学院的大三学生，东大校花的无冕之王。

或许东大有人比她更漂亮，但是论气质可能就比不过她了。

她的芭蕾舞是可以进国家芭蕾团的实力，走艺术生的路也完全可以，但是她优异的文化课分数还是让她保送进了东大。

又是一个出生在罗马的人。

不过林斯斯却没有半点富二代的缺点，平易近人也努力勤奋。

——

钱南为了庆祝钟晏开学第一天在海湾办了一个小型聚会。

钟晏来得很晚，打着哈欠懒懒地走进来，往最近的沙发上一瘫，浑身像是没骨头似的。

钱南用膝盖头踢她：“你嗑药了啊？”

“滚。”钟晏双手环抱，帽子压低，“倒时差呢，别烦我。”

“你又没出国，倒什么时差？”

林垣笑他：“用你的脑子想想，阿晏这半个月在这打工可不是过的美国时间吗。”

赵翎难得赞同林垣，跟在后面附和：“他这人就没脑子。”

钱南气得握拳。

果盘酒水都上来的时候，钟晏才慢悠悠醒过来。

她嗓子有点干，瞥了一眼桌子，什么酒都有，就是没有纯净水。又看了一眼赵翎面前粘稠的鲜榨果汁。

还是把目光落回到了酒上。

钟晏熟练地给自己开了一瓶啤酒。

仰头喝了大半瓶，喉咙的干燥总算是稍微缓解了一点。

“找我来做什么？”钟晏声音还是有点哑哑的，这些天昼夜颠倒，弄得她白天总是迷糊。

钱南喊钟晏过来的时候只说喊她出来有事，没说具体的目的，毕竟钟晏的脾气不算好，他也不会太嚣张。

他脑子一转：“我和林垣准备帮你找个管你的人。”

钟晏将手里的啤酒放在酒吧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触碰声。

她吊儿郎当地斜了一眼钱南：“醉了？天还没黑说什么梦话。”

这个话原本是钱南随意瞎说的，但是到了嘴里几圈还真砸吧出了些道理。

“你看你一个人的日子也过够了，是时候找个人管管你了。”

钟晏是一个话不喜欢说第二遍的人，钱南不靠谱她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含含糊糊地“哦”了一声。

“这么说，你也觉得我有道理。”

钟晏见他来劲了，一只手搭上钱南的肩膀，上下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悠悠地说：“我觉得你吧。”

“啥？”

“有毛病。”钟晏一字一句地说。

钱南懵逼了一会，沉默了几秒，然后甩开钟晏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往旁边挪了几步。

“我回去就冲我奶供奉的菩萨许愿，祝你以后找一个把你吃得死死的人。看你还怎么嚣张。”

钟晏从小和一群二代们混在一起，初中就开始听到周围的人在聊情窦初开的事情，什么出格的都有。

而她从小就是他们这个圈子里花边新闻最多的人，但是所有的故事里钟晏却总只是一个符号一般的存在，有人喜欢她了，有人像她表白了，甚至有人为她割腕了。

从来就没有钟晏怎么样了。她就好像是处于台风眼的中心宁静得过分，一点风月都不沾。

钟晏抽烟喝酒，还是美发爱好者，但是她从不恋爱，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

身边的人也会好奇的问她为什么不谈恋爱，她被问烦了就会丢下三个字“没意思”转身就走。

宽敞的包厢里，赵翎拿着话筒吵着支离破碎的曲子。

林垣是现场唯一会微笑着听的观众。

钱南恨不得朝台上扔臭鸡蛋。

钟晏依然坐在沙发一角，面前空了几瓶啤酒，搭在膝盖上的指间夹了一根点燃的烟。

亮着的手机界面偶尔传来几声闯关通过的声音。

她偶尔听一耳朵赵翎驱魔一般的歌声，也只是眉头皱一皱就快速松开了。

钱南看着这时的钟晏，不知道怎么，居然从她的身上看出了“孤单”两个字。

他又挪到了钟晏身边，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该找个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