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恋小玫瑰 第6章 梦魇

“我哥脑子是不太好，但也不至于这么说他吧……”黎玉梅小声为亲哥辩解。

“我不是说他……”黎烟摆了摆手。

不知道是看手机眼睛受不了，还是被煞笔侦探的操作气到，她气得仰躺在沙发靠背上，眼前又冒出五彩斑斓的色斑。

“你咋啦？不舒服吗？”黎玉梅赶忙关心问道。

黎烟听得见她说话，想回答没事，张嘴却只泄露出痛苦的呻.吟。

黎玉梅更是吓得不轻，拿起手机要打120。

电话拨出前，被黎烟拦住，她费力说道：“我没事，躺一下就好了……”

黎玉梅不了解黎烟的身体状况，只好先听她的，拿了两个靠枕摞起来，扶着黎烟转横过来，盖上毯子，让她休息得更舒服些。

等黎烟脸色稍微好些，她又去倒了杯热水递过来，让黎烟握在手里慢慢喝。

黎烟看到黎玉梅担心的神情，扯了下苍白的唇，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安慰道：“我没事……”

“好了，你先不要说话。”黎玉梅看她说话很费力，干脆打断她。同时坐到她旁边去，轻轻拍着后背，“你好点了能走的话，我扶你去床上睡，在这儿睡也不舒服。”

黎烟点了点头，很依赖地靠在她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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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烟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的。

迷糊之间，她回到了小时候。

不像现在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她蹲在墙角，一边流眼泪一边往锅炉下面递柴火。

母亲沉默地做着饭，长长的头发半挽着，不利落，也不漂亮，但刚好能遮住脸上青青紫紫的伤痕。

父亲在旁边的房间喝酒，大嗓门地催着饭。

粗鄙的脏话穿透厨房小小的门板，更加显得这小小的空间安静得令人窒息。

母亲低低应了一声，并小声催她把火再烧旺一些。

“嘭”地一声，门板被狠狠砸了一下。

门被砸开，一个酒瓶子碎在门口。

火舌跳动着，脸颊发热，熏得眼泪更加止不住。

好在只是扔了一个酒瓶子，而后饭菜做好，端上桌。

赤膊的男人坐在上面，脸喝得通红，一边吃菜，一边骂街。

等他喝得差不多，醉倒在桌子上，不再挥着酒瓶子要打要杀，她才帮着母亲扶他到床上。

安置好男人，她们母女俩才能收拾桌上的狼藉，吃剩菜剩饭。

她人小，胃口也小，吃了两口凉了的饭菜就饱了。

把碗洗了以后，才从柴火堆里找出藏好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作业。

没锁的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

“黎烟……”一道气声小声地叫着她名字。

黎烟拿袖子擦了擦灰和眼泪，从厨房冒出头，看到后门里叠着的两双亮晶晶的眼。

上面的黎剑宇冲她招了招手。

黎玉梅更是胆子大得迈进了门，拉着她的手向外走。

“我作业还没写……”

“没事，一会儿就回来。”黎玉梅凑在她耳朵边小声说。

三人手拉着手，走到河边，才找棵大树靠着坐下。

黎玉梅从背着的小布包里拿出个薄塑料袋，里面装了酱红色的东西，有汤汁，和塑料袋黏在一起了，看不出形状。

但是扑鼻的香味让黎烟惊喜地叫出声：“糖醋排骨！”

“对！我家今天做了！我哥趁我妈没注意拿了两块，带出来给你吃！”

“谢谢剑宇哥，也谢谢你玉梅！”

黎烟拿着排骨感激地道谢，而后不顾形象，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就从袋子里直接拿出排骨放到嘴里啃。

还没咽下去，不知怎地，忽然一股反胃。

眼睁睁地看着珍贵的排骨从她嘴里掉出来，掉到地上，粘上灰尘和泥土。

而她抬头，冷漠地对快哭出来的黎玉梅说：“我减肥，吃排骨太长胖。”

天上的月亮隐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刚才还照在河面上粼粼的光不知何时被黑暗吞没。

黎烟看到黎玉梅和黎剑宇面孔上的五官逐渐扭曲、融化，升出黑色的烟……

“啊——”惊叫着从床上坐起来。

黎烟目光空洞地望着卧室里的装潢，呆坐了几秒钟，才猛地掀开被子下床跑出去。

卧室门一打开，糖醋排骨的味道扑鼻而来。

黎烟顺着香味跑到厨房，看见忙活在料理台前的黎玉梅。

黎玉梅听见声音，一边翻炒着锅里的排骨，一边回头。

她一只胳膊横在脸前，挡着油烟。

“我不用会用你家的抽油烟机……咳咳，你醒了去看会儿电视，我马上就炒好了，咳咳……”

梦魇后的心悸在呛人的油烟中逐渐消散。

黎烟心跳慢慢平缓，她不顾油烟，走过去从后面抱住挥着锅铲的黎玉梅，歪着头靠在她肩膀上。

黎玉梅刚想笑话她黏人，一回头，却看见黎烟满头的汗，鬓角的头发都粘在脸上，脸色也是苍白得吓人。

手往黎烟后背一摸，更是一手湿润，忙问道：“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话在嘴边转了一圈。

过去的已经都过去了，现在的她没什么好怕的。

黎烟松开手，装作没事，抱怨道：“空调温度打太高了。”

排骨已经炒好，黎烟帮忙从橱柜里拿出盘子，黎玉梅装好后，她端上桌。

饭早就煮好了，她盛饭的功夫，黎玉梅又炒了一道小青菜。

“光咱俩吃我就没多做菜了，剩太多了也麻烦。”黎玉梅端青菜上桌，坐下后筷子敲了下排骨盘子的边，“尝尝味道怎么样？”

“好吃！”黎烟埋头啃排骨，抽空竖起一只大拇指，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肯定。

“你睡觉的时候家政来了，我活儿干的差不多，不能让她白来一趟，就让她帮忙买排骨了，路费和排骨钱我都给了，她说网上扣的钱会退回来，你一会儿看一下。”

“嗯，行。”黎烟说，“你给她多少钱？我给你。”

“没多点儿钱，不用给。”

“你过来看我，还给我做饭，怎么能让你给钱呢？”

知道她们条件相差太多，黎烟是舍不得让她花钱，黎玉梅没在这个话题上多拉扯，扒拉两口饭，“吃完再说，你多吃点菜。”

长期控制身材，黎烟的胃口早就养成了小鸟胃，吃不了两口就饱。即便现在不注重身材，敞开胃口吃，也吃不下多少。

但她吃饭文雅，细嚼慢咽。

黎玉梅两大碗米饭，就着菜汤，拿筷子扒拉着往嘴里送，竟然差不多时间放下筷子。

黎玉梅吞下最后一口米饭，藏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下定决心说出来：“黎烟……你身体，是不是不太好？”

“……”

黎烟的沉默让黎玉梅有些坐立难安，她站起来，两手攥着衣服下摆，一副很对不起的样子解释：“我收拾家里的时候看到茶几上有几盒药，你床上那个东西也写着治疗什么的，我没动它，就是怕你睡觉压着，放到了床头柜上。我……嗯……”

“我这么说可能有点自作多情，我一直都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帮我家的我都记在心里，也想力所能及地回你一点，别的我不行，但做饭洗衣服这种活儿我干得都挺好。而且我看有的药和治疗情绪有点关系，你要是心情不好，别自己闷着，可以跟我说。我一个村里的，你们娱乐圈的八卦我也不知道谁跟谁，你说完我就忘，不会和别人说的，你不要担心……”

“算了，你就当我没说。咱们也好多年没见面，我突然找上门还挺……突然的，吓你一跳吧……你别放心上，我马上就走……”

“你瞎说什么呢！”黎烟见她越说越没调了，连忙打断她，握住她的手，“我也把你当最好的朋友呀！我生病的事……不是故意瞒着你，就是……”

死亡当然可怕，黎烟一介凡人，怎么可能不怕。

只是她孑然一人，走了也没什么可牵挂的。

她小时候最怕的就是喝醉的父亲，打母亲时的脸比电视里的阎王还要恐怖，可是她小学五年级时父亲查出胃癌晚期，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父亲去世后，再也没有人骂她打她，母亲脸上的青紫也逐渐褪去，露出完好的皮肤。可与此同时，失去了家庭的经济支柱，她没法继续读书。

母亲只是个柔弱的女子，长期在家做家务，和村里妇女聊天都很少，与社会脱节。艰难地料理了父亲后事，带着她来到了新城市，租了一间没有窗户的地下室，在附近的工厂里做女工，挣一点零钱只够母女俩吃饭。

黎烟在外面看电线杆上的小广告，想找点零活挣钱补贴家里，机缘巧合之下，被星探发现，和现在的公司签约。

以现在的目光来看，合同简直可以说是霸王条款，但那时候，她和母亲都没文化，也没见过世面。

那是黎烟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钱，洗漱干净穿上新衣服，坐在明亮的餐厅里吃饱肚子，对面的人都穿着得体，说话沉稳。

她知道这是她和母亲看不到光的生活里唯一的转机。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快。

她被公司送去培训了三个月，赶鸭子上架参演了第一部电影。

虽然只是个加钱塞进去的小配角，但意外的一炮而红，拿了她人生中第一个奖杯。

现在说来都不算什么。

奖只是一个小奖。公司本想让她拿另外一个大奖，但只是入围，无缘奖杯。

这个小奖，公司很少对外宣传，但对黎烟来说，这是她重新开始的人生中收获的第一个认可，意义非凡。

同时她银行卡里的数字第一次突破六位数。

她第一次鼓足勇气和经纪人姐姐说想要回家看看母亲。

培训和拍电影，一直趟赶趟地进行，她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

关于母亲的消息都是经纪人告诉她的。

经纪人说帮母亲租了一套大公寓，三室一厅，她回家可以和母亲一起住，地段很好，旁边有学校医院，挨着地铁，出行方便。

经纪人说有把她的工资按比例打到母亲账户上，不愁吃不愁穿，也不用日夜颠倒加班干活。

经纪人说电影上映时给母亲送了票，可以去电影院里在银幕上看到她。

她天真地相信了经纪人所有的话。

拿着奖杯和银行卡，兴冲冲地回到空无一人的家，这才知道母亲已经住院很长一段时间……

病魔无情。

即使她有钱了，用最好的设备最好的药为母亲治疗，也没能从死神手中留下她。

老天爷好像格外爱捉弄她。

她的人生在一喜一悲，一喜一悲中，如浮萍上下飘零。

现在早早看到终点，细想也不算什么坏事。

所以中间曲折，她想自己知道就算了，没有必要说出来，让朋友也跟着徒增惋惜与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