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怀音,你的顶头上司,天上受人畏惧的仙官,为人冷漠,无人敢招惹。
下凡一趟,成了你批文里的美妻,却把人间能遭的苦都受了。
母亲是歌伎,幼年在娼馆受欺凌,母亲死后,无人可依,被逼着卖身,以死相逼才得以苟延残喘。
后来遇到你,虽两情相悦,却备受阻挠,一路艰难,闹得满城风风雨雨。
好不容易终于进了门,刚过上恩爱日子没几年,你却英年早逝,又留了他一人。
司命同你说是他自己写下“孤其一生,郁郁而终”的八字批文,为了不破坏既定的命途,你能让他改嫁,却不能给他托梦。
没办法,你只能退而求其次,去给你外甥顾若斓托梦。
当初为了把梁怀音名正言顺娶到手,你差点要和顾家断绝关系,快把老父亲气死。
顾家三代单传断在你身上,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给你阿姐招了一个赘婿,生下了顾若斓。
梁怀音对此有多愧疚,对顾若斓自小就多有照顾。索性顾若斓有良心,你死后,梁怀音在顾家难以立足,是顾若斓站出来替他撑腰。
司命提议让你把他们俩撮合在一起,你幽幽问他就这么想让顾家断子绝孙吗。
不仅缺德还背德了,你坚决不同意。
*
顾若斓在梦里还趴在桌前看书,因为你长歪了,顾家人对他管教特别严。
你咳了两声,从天而降。
然后这个便宜外甥直接把书砸你脸上了。
“我去!鬼啊!”
你拽住撒腿就跑的顾若斓:“我好歹是你舅吧,就算变成鬼,又不会害你,跑什么?”
顾若斓往你腿上一抱:“小舅…你可不能怪我…是梁舅母自己要搬去小院的…我没有欺负他的…”
你生前宠爱梁怀音是远近闻名,恨不得把心捧给他,旁人就算多有不屑也无人敢在你面前提他的不是。
如今就算你死了,也没人太敢去招惹梁怀音。
这笨蛋还以为是因为梁怀音搬去偏院,你泉下有知成鬼也要来教训他。
你无语:“…我之前有这么夸张吗。”
浮在空中的司命点头:“生前确实如此呢。”
你正了正神色:“好了,快起来,丢不丢人,不是因为这个。”
顾若斓深刻反思:“那一定是我有些举止冒犯了舅母,让你不高兴了,小舅,你可别误会,舅母和你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打死也不敢觊觎!”
你:“……你还真是坦诚。”
顾若斓继续猜:“还是因为舅母最近心情不好……可我也不知道怎么让他高兴啊…”
你赶忙打断他:“停。你别瞎想了,我今天来见你只有一件事。”
你拖着他走到门前,指着院子里的枇杷树道:“看到那颗树了没有?”
“去把树下的东西挖出来,交给音……”
音音两个字卡在嘴边。
在天上只敢毕恭毕敬叫一声梁大人,在凡间这段经历里却被你叫了无数次“音音。”
“音音,我替你赎身,你愿意跟我走吗?“
“音音,你最重要,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音音,我们成亲好不好,我想娶你。”
“……”
“音音……你不要哭…不要哭…你替我守十年家业…好不好?你答应我…自己也要好好活下去…”
然而恢复记忆后你对梁怀音对感情全变了味,听着别人说你们的恩爱尴尬非常,却没把称呼习惯改过来,差点就又叫出来了。
“咳…给你舅母。”
*
你死的时候是那颗枇杷树的花期。
初秋发冷,药容易凉,他守在你的床塌边一遍遍热着药,喂你喝。
他才二十七岁,就已经生了白发,明明病重的是你,他却好像比你还要先枯萎了。
你抓着他的手说对不起,又要留他一个人。
梁怀音去捂你的嘴,不许你说这些,手忙脚乱打翻了药碗,扑在你的身上。
你就用最后的力气去吻他。
惹得两人满嘴都是苦涩药味。
梁怀音闭上眼,慢慢感受你的手从他的肩上滑落,吻也变得冰凉。
他睁开眼,窗外枇杷花叶被风吹落一地,泪水砸在你的手背,断线般止不住,却再也没人替他擦眼泪了。
“顾南筠…”
“我好恨你啊…”
秋去冬过又一春,梁怀音的春天却被永远埋葬在你死的那一年。
司命替你回忆,发出一阵唏嘘:“顾大人啊,多令人凄婉的绝美爱情啊。”
你擦了一把汗:“…开玩笑吗,他在说恨我啊。”
司命啧了一声:“顾大人,你还是当个凡人的时候讨人喜欢,现在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枇杷结了果,你记得这颗枇杷树的果子很酸,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算起来,你已经死了一年半。
跟着从梦中惊醒的顾若斓一路去到梁怀音现在住的小院。
无论是作为凡间的顾家二公子,还是他手下的南筠仙君。
你都有些不敢见他,飘在门口踌躇不安。
门被推开。
孝期未满,他还披着白麻孝服,披散着头发,匆匆从你面前走过。
“……”
你愣愣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一年过去,梁怀音怎么会清瘦憔悴成这样……
司命推了你一把:“顾大人这是怎么了?”
毕竟是你凡间的妻,你有些心疼了:“觉得他确实该恨我。”
枇杷树亭亭如盖,未亡人魂牵梦绕。
他和顾若斓站在树下,抬眼望向空中,虽然知道不是在看你,但还是心猛地一酸。
你听到他开口:“如果能托梦,顾南筠,你为什么不来看看我…”
你心更苦涩了。
下人拿来铲子开始挖,顾若斓扶着梁怀音站在一边。
你没忍住问司命:“他到底为什么要给自己写那种批文。”
司命伸出手指晃了晃:“这你就不懂吧。”
“梁大人说——”
“知凡生苦楚,谱众生缘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