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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春 第3章 第 3 章

作者:阿漾zz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5-22 21:02:28 来源:文学城

天朗气清,云团轻柔飘荡,在繁茂枝叶上布下短暂荫凉。

云琼荡在秋千架,一袭赤瑕缂丝宝相襦裙,腕臂丝绦随风轻扬。她微微仰着面,头顶高耸的玉兰枝杈随视野忽高忽低,忽近忽远。

夏日不止蝉鸣,还有她生辰宴上的丝竹喜乐,混着祝贺声声噪杂无端。

哦差了,今岁该称及笄礼。

前院,随行侍候也好,端盏奉茶也罢,小厮侍婢皆是匆匆。只是侍奉的访客却无几人是她相识。

云琼早知道,他们皆是借机来寻父亲的,帖子虽未递送府门,却也强拘着自家女郎提礼登门。

臂如林浅儿,前些日她才扬言,要同她割袍断义再不相交。转眼间却又被她父亲林侍郎扭着,同她祝贺生辰。

那副拘谨委屈的模样,云琼不想见,却也不愿委屈自己假意逢迎。于是,干脆躲回自己闺阁小院,待吉时到了再去露个脸便是。

秋千架是儿时父亲所筑,到如今算算也有些年头,秋千荡起又悠下,木架也随之吱吱呀呀,吱吱呀呀......

“云昙儿,怎又闷头躲了起.....”熟悉的嗓音随脚步声缓缓靠近,清冽微沉,言语里满是悠悠调侃。

不想也知是京家二子京旻,云琼眉头拧了拧,微微侧眼,他身上一袭孔雀蓝织锦流云圆领袍,腰间玉带松散,侧边悬悬坠着一尾游鱼佩,瞧来倜傥又风流,还故作神秘的将双手负在身后,不知藏了什么东西。

云琼记起,林浅儿便是因他同她不悦,没好气地觑他一眼,扭过头不再去看。

一声轻笑划过耳边,“昙儿这是......恼了?”

云琼不予理会,谁知,秋千绳却被他握在了手里,缓缓拉停。

她蹙着眉回转视线,却瞧着这人撩袍,悠悠然单膝跪了下,兀自抬着一双乌亮的眼睛,噙着浓浓笑意一转不转地盯着她,直盯得她心头发颤,才慢慢从身后拿出一只长匣,置在膝上。

“那二哥哥只好忍痛割爱,给昙儿献上赔罪礼,昙儿可愿赏眼瞧瞧?”

言语故作为难,却又满是诱哄,手上动作不紧不慢地掀开匣盒,视线却半刻未从云琼面上移开,悠悠道:“柘木紫云嵌金弓,昙儿可还喜欢?”

匣盒中静静躺着一柄长弓,丝弦未紧,弓身颀长,雕刻玄凤螭云,精致得教人移不开眼。

云琼平生无所长,唯善搭弓挽箭,手眼一心绝无虚发,见宝弓在前自然欢喜得紧。她看呆了,正欲伸手触碰时,长匣却“啪”一声,阖在了眼前。

“昙儿....可还喜欢?”那人语调轻扬,又重复问声。

云琼抬眸,对上他眼底的笑意,重重点头,恭维话张口便来:“喜欢,自然喜欢!二哥哥待昙儿最好了!”

云琼从他手中捧过弓,那道清冽嗓音忽而变得悠远,仿若自幽谷中传过:“那.....昙儿可还记得,要替二哥哥美言几句?”

云琼得了宝弓,爱不释手连连轻抚,已很分不出精力给他,敷衍:“记得记得,‘京家二郎为人端直淳厚,经文通武,可堪君子也。’二哥哥教的这句,昙儿已早早默在心里。”她垂着眼,头也不抬,“二哥哥,究竟要同爹爹求什么职位?”

她记得,京旻大她三岁,今岁已得了进士,现下正是等候吏部分派差事的关口,只是他这人行事惯无章法,车轱辘话同她念了许多回,却仍不告知所求为何,实在吊人胃口。

那人轻笑一声,却只是摇头,视线凝落在云琼面上,轻轻拂扫,良久,缓声道:“是无上至宝。”

无上至宝?

云琼蓦地抬眸,直直瞧向他。爹爹为官素来清正,何时屯了至宝?云京两家虽是世交,可如何她尚不知,反教京二这个外人晓得了?

正要发问,却听那人幽幽轻叹一声,忽而转了话头:“昙儿试试弓。”

说着,起身上弦,长臂一揽便瞬间将她圈入怀中,大掌包裹着她的手,胸膛与背脊紧密贴合,瞬间,雪后柏木气息似兜头泻下,继而沁润周身。又见他不知从何抽出一支箭矢,张弓搭箭,缓缓对准了茂密林丛之后的鹿身。

鹿?

云琼有片刻恍惚。

“瞧准了。”微沉的声音紧贴着耳廓传过,言语似有魔力,她瞬间凝聚心神,绿丛之后鹿角半隐半现,箭矢稍稍下移便是要命的脖颈。

云琼握着弓的手缓缓收紧,弓弦拉成满月,可未佩扳指,丝弦勒入皮肉只觉阵阵灼痛。

“放。”

嗖一声。

箭矢破风贯出,挡在眼前的枝枝蔓蔓似惧怕极了,骤然缩退辟出一条幽径,眼前道路瞬间清明。

可视线放远。

驻足在枝蔓之后的,哪里是鹿?哪里有鹿!那道白衣清隽温润,分明.....分明是京安哥哥!

“不,不要!”

.

榻上,云琼鸦羽眼睫簌簌震颤。

鼻尖幽然传过丝缕药香,勾着意识渐渐回拢,她紧蹙的眉心松开,缓缓睁眼。

床畔,烛火萦然。

淳乐就着昏黄光亮,正垂眼,用细长的药勺擓着寸高的白瓷瓶,而后又细细涂抹至她红肿的指节上,药膏冰凉,灼烫似的肿痛止了一息。

云琼视线移动,她垂落枕缘的另一只手,五指分别裹上医布,俨然已过药。她清润瞳眸微微怔住,可眸光落向窗牖,却是夜色沉沉不见片缕天光。

淳乐再一抬眼,正对上云琼眼眸,险些被吓了一跳,可不过一瞬,见她眼神空洞,额间冷汗淋漓,忙起身倾了一盏热茶端过去,担忧道:“姑娘这是又惊梦了……”

她没有回应,只抬眼静静看淳乐,坐起身,接过缓缓啜饮几口。

自暮时争执一回,她二人便再未言语,晚间用过些清粥,更是不留只言片语便不见了踪影。她垂下眼帘,嗓音轻柔:“走了便不该再回来……”

淳乐瘪了瘪唇,从怀里掏出几张纸,一一展开递过去,“我去寻牙人瞧了屋舍,城南兴安巷的最便宜不过,只是也须五十两。我便从钱袋里拿钱付了定金,这些是地契房契还有余下银票。那方小院待明日过了官印,便能搬过去。”

云琼怔然,未想淳乐已将事情敲定,她将契纸接过细细瞧了又瞧,又抬眼落向淳乐,那般生怯踟蹰却又强作镇定,好似卯足了劲儿只为证明自己可派上用场,全然失了往日灵动。

可她本意原不是为此......

“淳乐.....”她蓦然垂落羽睫,嗓音颤栗却又急转直下落入冰点,仍故作冷漠,道:“你须思量清楚,跟着我日后未必舒心。”

淳乐才不管其他,她只听出话中为她留了余地,姑娘不再赶她离开!她眸光俶而盈亮,却忽地抽走云琼手中契纸塞进荷包,又腆着笑脸挤进云琼怀里,万分笃定:“淳乐想得不能更清楚。”

“契纸收在淳乐这儿,小院便是淳乐的,待明日住过去,姑娘便是客,客人可赶不走主家。”

“况且夫人病着,姑娘一个人定然照料不及。还有许许多多事,淳乐做得,姑娘却不见得能做。眼下是姑娘离不开淳乐,不是淳乐离不开姑娘,所以姑娘更不能赶我走。”

末了,又极快地小声补上一句:“淳乐赶也不走。”

云琼静静听着她的小盘算,心头却是涩作一团,滞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抚了抚淳乐后背。

.

云氏世代为官,门庭也算煊赫,昔日趋炎附势者犹过江之鲫,可而今骤然冷落,竟连双亲旧友都避如蛇蝎,仿若她身带疟瘴,世所不容。

连日下来,她已记不清第几次被拒之门外。可分明若简哥哥说,朝堂上仍有人为父亲求请......

可为何却不肯相帮?

助她入台狱,见父亲一面,一面便好.....

长街漫漫,光影孤寂。

她好似身作一阵寒风,所经之地门户紧闭,未经之处眼睛藏在门缝后紧紧窥视她的步伐,不必靠近上前,大门自然落闩。

唯有一户。

门扉大敞,毫不设防。仆役正架起竹梯,攀高点灯。不多时,门廊下两只雕花灯笼高高悬起,经风一掠光影明灭,在风中簌簌打着转。

仆役收拾妥当,扭头一看,见她凝立在当街,忙上前来问,可仆役上前一步,她便后撤一步,这才停在了五步之外:“云姑娘,可要入侯府稍坐片刻?”

云琼垂落在身侧的指节缓缓攥紧了袖缘,强迫自己从高悬的玄金匾额上剥离视线。

她不道谢,也不拒绝,只是转身时,脚下步子迈得飞快,似逃。几步之后,径直提裙奔走。

仓皇的喘息声落进乌沉沉的夜色里,听来像是恐惧。

可她知道,那比恐惧更加不堪。

粉雪来时无声,亦如去时。

待她察觉时,雪势已然大作,大片大片漫散于空,未几,地面已是霜白一片。

雪粒子落进眼里,化成一滴泪盛在眼眶盈盈闪烁。

那日...也是鹅毛雪.....

他背影决然萧索,扬鞭策马,头也不回地冲进茫茫雪雾,任谁也拦不下。

云琼缓缓停驻,怔然伸出手臂,肩上却忽地压下重量,药草凝香覆落周身,她骤然垂眼看去,银灰狐裘毛色莹亮,其上好似还残留着余温。

她回身,对上兰彧微沉的眉眼,他眼底有些浓得化不开的情愫,云琼瞧见了,却避了开。

“跑什么?”兰彧言语依旧温和,说着,抬手替她拢紧毛氅衣襟。

云琼垂着眼,轻轻摇了摇头。他从不过问往事,从不逼她直面当下,他只对她好,好似只会这一件事.....

兰彧眸光温和落在她面上,因天寒而泛起粉意的双颊鼻尖,却意外将人衬出几分好气色。

须臾。

他道:“伯母醒了。”

话来得突然又夹杂莫名的沉重,云琼心下瞬间闪过不祥,当即便问:“是阿娘身子......”

“安心,”兰彧摇头:“伯母恢复得很好,神智体魄皆与往日无二。”

他牵过云琼冷得发僵的指节,握进掌心缓缓温着,眉眼间却渐渐凝重:“是伯父......”

云琼才落下的心又瞬间提起,却不敢问:“可是圣上......”

兰彧摇头:“伯父一案,原应待到圣上苏醒再作分辨,可眼下.....”他轻叹一息:“怕等不到那时了。”

云琼怔怔抬起眼,颤声问:“这,这又是什么意思......”

“……圣上尚未苏醒,眼下朝中由太子监国,今日韩相言语煽风,又将此事提起,几番催促要将伯父罪落实处,明日此案便将落去太子手中重新定夺。”兰彧眉间紧拧:“太子行事果决,又素来主张依循前制重典治吏,可前制无道动辄株连......”

他话音顿住,叹道:“昙儿,伯母须尽快和离,你我婚事也须提前,傅大人若不想被连累,必然会鼎力相助。”

株连!!?

云琼心头骤凉,不可置信:“可我父亲为官端直,素与民之便,不可能…亦不该落得如此境地!”她骤然推开兰彧,低头喃喃,语速快似吐珠:“何况…何况我求舅舅是为救父亲出狱,不是要他助母亲和离,这不对。若简哥哥,这不对!”

话虽如此,却忽地软了腿脚,身形跌晃登时跪倒在雪地,又极快被兰彧揽腰扶起。

“圣上仁厚,太子却并非如此。倘若拿命去赌他半点仁慈.....”兰彧嗓声发沉:“昙儿,你我都承受不住这代价。”

“不...不该这样的.....”她忽而想到什么,指节紧攥兰彧胸前衣襟,苍白扯出一抹笑:“定是你弄错了,我还未见父亲....父亲定有办法.....”

兰彧垂着眼看她,不语,只听她口中反反复复念着一句“父亲定有办法”,末了,却忽地一头重重撞在他胸口,埋着头,双肩颤颤再也说不出旁的。

兰彧便知,她信了。

远处,巷角。

暗影中,停列一架马车。

霜雪拂动窗边帷帘,半遮半掩间,闪过一双阴沉如墨的眼。

[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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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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