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敲击声如同丧钟,在狭小的摩天轮轿厢内回荡。每一声都像是直接敲击在舒窈的心脏上,让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滞。兔子玩偶那甜美的电子音,透过薄薄的门板,清晰地传递着“妹妹”那不容拒绝的、“最后游戏”的邀请。
舒窈蹲在摊开的油布前,手中还握着那个混合着铝粉、镁条碎屑和其他未知化学品的杯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缓缓抬起头,凌乱发丝下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惊恐或空洞,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野兽般的凶狠与冰冷。那是一种将所有恐惧都转化为毁灭**的极端状态。
单独的游戏?和“妹妹”?
她几乎能想象到那会是怎样的结局——被永远困在那个所谓的“奇趣屋”,成为那个诡异存在的永恒玩物,在无尽的“游戏”中精神彻底湮灭,□□或许也会变成某种不人不鬼的东西,就像那些戴着微笑徽章的玩偶工作人员。
不。
绝不!
她宁愿选择最激烈的毁灭,也绝不做任人摆布的玩偶!
就在兔子玩偶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在它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似乎要伸向门把手的刹那——
舒窈动了!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没有丝毫预兆!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爆发!她不是冲向门口试图负隅顽抗,而是猛地将手中那杯尚未完全调配好的、灰黑相间的危险混合物,连同那个廉价的塑料杯一起,狠狠砸向轿厢门上的观察窗!
“哐啷——!”
脆弱的玻璃应声而碎!碎片四溅!混合着金属粉末和氧化剂的混合物如同泼出的水,大部分正对着门外那只兔子玩偶的头胸部位泼洒而去!
与此同时,舒窈的另一只手早已从油布上抓起一小把她提前研磨好的、相对干燥的□□粉末,用不知何时从西部主题区顺来的燧石打火石,靠着惊人的冷静和精准,猛地一擦!
“嗤——!”
一簇耀眼的橙红色火星在昏暗的轿厢内迸射而出,精准地溅落在刚刚泼洒出窗外、还悬浮在空气中的部分粉末上!
物理与化学的剧烈反应在瞬间被引爆!
“轰——!!”
一声并不算巨大但极其刺耳、带着金属撕裂感的爆燃声在轿厢外炸响!炽烈得让人短暂失明的白光混合着滚滚的灰黑色浓烟,瞬间吞噬了门口的兔子玩偶!高温的气浪甚至透过破碎的窗口倒卷进轿厢,灼烫着舒窈的脸颊。
“呀——!!!”
一声绝非电子合成的、凄厉扭曲到变调的尖啸从浓烟中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实质性的痛苦和一种被蝼蚁伤及的、难以置信的暴怒!
系着的氢气球在高温下接二连三地爆炸,发出“砰砰”的闷响,如同节日的鞭炮,却衬托着中央那凄厉的惨叫,显得无比诡异。浓烟稍散,隐约可见兔子玩偶那身雪白的绒毛被烧得大面积焦黑卷曲,散发出难闻的焦糊味,巨大的头套歪斜向一边,一只玻璃眼珠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里面似乎有暗红色的、如同血液般的粘稠液体渗出。
舒窈没有任何犹豫,在爆燃发生、阻挡了对方视线的下一秒,她已如同被弹簧弹出的矫健猎豹,无视了脚下可能存在的玻璃碎片,从破碎的观察窗窗口猛地窜了出去!身体在空中极力蜷缩,以减少冲击,但数米的高度依旧带来了沉重的伤害——
“咔嚓!”她的左脚踝在落地的瞬间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脚掌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歪斜,显然是严重扭伤甚至可能骨裂。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额头上瞬间渗出密集的冷汗。
但她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脸上肌肉因痛苦而扭曲了一瞬,随即便被更强大的、如同烈焰般燃烧的求生欲覆盖。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只在浓烟和火光中挣扎、尖啸的兔子玩偶,咬着牙,用没受伤的右脚和双手支撑,拖着完全使不上力的左腿,以一种极其狼狈却异常坚定的姿态,踉跄着、连滚带爬地冲向了最近的大型旋转咖啡杯设施投下的浓厚阴影之中,身影在斑斓闪烁的灯光下一闪,再次彻底消失了踪迹。
她竟然……主动攻击了代表规则的工作人员!并且造成了可见的伤害,成功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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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窈拖着剧痛难忍、迅速肿胀起来的脚踝,强忍着每一次移动带来的撕裂般痛楚,最终躲进了一个大型卡通人物造型自动售货机与后面墙壁形成的狭窄缝隙里。这个空间极其逼仄,仅能容她蜷缩着坐下,冰冷的金属外壳贴着她的后背,反而带来一丝诡异的真实感。
冷汗如同溪流般从她的额头、鬓角不断滑落,浸湿了凌乱的发丝。脚踝处传来的阵阵搏动性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她不得不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用疼痛刺激着自己保持清醒。
大脑却在极度的痛苦和肾上腺素的作用下飞速运转,冷静得可怕。
刚才的攻击,或许能暂时阻挠“妹妹”的使者,甚至可能对那个兔子玩偶造成了某种实质性的伤害。但这绝对彻底激怒了对方,以及它背后所代表的游乐园意志。接下来的反扑很快就会到来,而且必然是雷霆万钧,不死不休。她一个人,带着如此严重的伤,绝对无法在接下来的全面追杀中幸存,更别提去完成她那构思中的、需要精密布置和行动的疯狂爆破计划了。
她需要帮手。不是之前那种脆弱的、互相提防的交易,而是……真正的,能够执行高风险任务、拥有强大行动力的人。
她强忍着剧痛,从口袋里摸出几支捡来的、颜色各异的蜡笔,又翻找出几张被扔掉的游乐园宣传单,在背面相对干净的空白处,用简单却精准的线条,画下了几个她认为最关键爆破点的示意图——主控城堡疑似能源反应最强烈的基座区域、支撑摩天轮和跳楼机等大型设施的几条主要承重结构点、覆盖全园的广播系统中枢天线基座等。并在旁边用极其缩写和符号化的方式,标注了最终所需的材料清单和大致的安装要求。
她的笔迹因为疼痛而有些颤抖,但图形和符号却清晰无误。完成之后,她将这些承载着疯狂计划的“信”小心翼翼地折叠好,塞进了几个空的塑料饮料瓶里,拧紧瓶盖。然后,她利用夜色和阴影的掩护,拖着伤腿,艰难地移动到园区内几条用于装饰和景观的流水渠旁,用她知道的一种特定方式,将这些“漂流瓶”逐一投入水中,期望水流能将它们带到下游,并被伊万他们的人发现。
这是一次渺茫的尝试,但她已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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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或者说,是伊万等人同样意识到了危机逼近而展开的、更加紧迫和广泛的搜寻,让这些顺流而下的“漂流瓶”并没有漂泊太久。仅仅半小时后,负责在水域附近及下游区域侦查、寻找任何可能线索或资源的服部千藏,就如同真正的水鬼般,悄无声息地从一条水渠的阴影处捞起了其中一个瓶子。
当约翰、伊万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临时据点——一个关闭的射击游戏摊位后台——看到服部带回来的几张宣传单,以及上面那些指向游乐园心脏和骨架的关键爆破点示意图,还有那份更加详尽、甚至标注了不同材料优先级的最终清单时,三人陷入了短暂的、充满震撼的沉默。
空气中只剩下外面传来的、虚假欢快的游乐园背景音乐。
“她这是……”伊万率先打破沉默,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那双惯常充斥着暴戾和戏谑的眼睛里,此刻却闪烁起一种兴奋而凶悍的光芒,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要把这天,彻底捅个窟窿啊。”他顿了顿,粗壮的手指点了点图纸上主控城堡的位置,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不过,老子喜欢!与其被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当成玩具一点点磨死,不如轰轰烈烈地干他娘的一场!就算死,也要拉着这鬼地方陪葬!”
约翰·汉克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铅灰色天空。他逐字逐句地审视着那份清单和要求,大脑飞速计算着风险与收益。舒窈的计划大胆、疯狂到近乎自杀,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但另一方面,这或许是打破目前越来越令人绝望的僵局的唯一方法。游乐园的规则正在收紧,管理者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被动防御、苟延残喘,最终只有被各个击破、凄惨死去的结局。主动出击,或许还能在绝境中炸出一线生机。
“她受伤了,行动不便。”服部千藏冷静地指出关键,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却像手术刀般精准切中要害,“如此规模的计划,需要大量人手在不同地点同步安装。单靠我们几个,无法完成。”
约翰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舒窈的计划就是一个庞大的拼图,需要所有碎片就位。他们需要力量,需要更多的手和脚,哪怕那些手脚的主人并不情愿。
几分钟后,在伊万“友好”的“邀请”下,剩余的所有天命者,包括那三个最初与舒窈交易、此刻更是面如土色的小国天命者,都被聚集到了这个狭小的后台。空气中弥漫着恐惧、不安和疑惑。
约翰没有废话,直接展示了舒窈的计划(他隐去了最核心的爆破点具体位置,只展示了计划的轮廓和需要的协作规模)。
“现在的情况,很清楚。”约翰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铁,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每一个面带恐惧、不安、或麻木的天命者,“游乐园的耐心已经耗尽。那个黑衣管理员,还有‘妹妹’……它们不会放过我们任何一个人。区别只在于早晚和死法。”
他顿了顿,让死亡的恐惧在每个人心中发酵。
“那个龙国女孩,舒窈,她提供了一个计划。一个可能……让我们所有人,活着离开这里的计划。”他刻意强调了“可能”和“所有人”,“但这需要力量,需要你们每一个人的力量。”
他的语气转而带着**裸的威胁与不容拒绝的利诱:“参与进来,听从指挥,你们还有一线生机。并且,我承诺,成功之后,所有人,都能获得足够的印章离开。拒绝……”他没有说下去,但站在他身旁的伊万适当地捏了捏他那砂锅大的拳头,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脆响,充满压迫感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服部千藏虽然沉默,但那隐匿在阴影中的身影,同样带来了无形的压力。
在生存的终极压力、强权的直接逼迫、以及那一丝微弱却诱人的希望共同作用下,没有人敢出声反对,甚至连眼神中的抗拒都被强行压下。一种诡异的、被迫的“团结”气氛形成了。
一个以约翰·汉克为首脑负责决策与协调,伊万·伊万诺夫为武力监督确保执行,服部千藏负责情报侦察、潜入指导及与舒窈的间接联络,舒窈本人作为远程技术总控提供核心方案,所有剩余天命者被强行编组、负责具体执行的“爆破大队”,就在这充满压抑和恐惧的氛围中,仓促而畸形地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