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江山 第14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

皇后娘娘的病似乎很严重，我娘一路上都紧紧交叉着腹间的手，压抑着呼吸，静默着，不发一言。而我还注意到，她眼眶中饱含泪光。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可我突然就想到了月光下那副笑颜......我不想他再变回冷冰冰的模样。

好在秋去冬来，雪落李花开，直到我初见阿雪之时宫中也未传来任何噩耗——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与阿雪在李花树下嬉笑打闹，习武读书，见证着雪白的花瓣变成纷纷的落雪，也望见了彼此从稚幼逐渐成熟，五年一晃而过。

“我明天生辰。”我靠着阿雪，满怀期待地说道。

她紧握着手中的汤婆子，瞟了我一眼，“我知道，可明天上元节，我哥好不容易从西南回来，我要回家吃饭。”

我撇着嘴表达了我的不满，委屈地盯着她，“你去年也这么说。”

她放下了手里的物件，轻轻叹了口气，捏了捏我的脸，“那有什么办法呀？谁叫你出生的日子这么凑巧。”

我仍是不开心，她又道，“害呀，你就跟王爷王妃一起过呗，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我还是好郁闷，将头偏向了一边，她于是凑到我耳边，“那我后天替你补过好不好呀？”

我摇摇头，“生辰就得当天晚上在一起过。”

她于是也撇着嘴，眉目间满是委屈。

我将她的手挽得更紧了些，她侧过头靠着我的肩膀。

她抱着汤婆子，我抱着她，我们就这般靠着彼此坐在那屋顶看雪飘落。

“光是坐在这里就能看到这样的盛景，还不知从城中最高的楼望下去会看到什么呢。”

城中万家灯火，雪色与烛光交融，我将阿雪楼得更紧了些，“等日后进宫，我带你去九重塔顶看看。”

她转过头来，抚落了我眉间的雪，笑道，“就你那轻功，上得去吗？”

我闷哼一声，拉过了她斗篷的一角，披在肩上。

雪风从我们俩中间灌入，彻骨冰凉。

“嘶——”阿雪冷得牙齿发抖。

我将斗篷替她披好，笑道“像你这么怕冷，可受不了九重塔的寒风啊。”

她满脸冻得通红，“我不怕，反正我背后有你，大不了，让你脱了衣服替我披上。”

“真霸道呀，大小姐，”我勾了勾她的鼻子，她眨了眨眼，“彼此彼此，小世子。”

上元佳节那日，我早早地起了床，满心欢喜地提起剑到那还是光枝的李树下练习，并且时不时地朝大门口张望。可惜，直到正午泽兰来叫我去吃饭我都没盼到我要等的人。

泽兰手巧，便总在我生辰时送我织物，前两年是些什么腰带香囊之类的，不过她母亲知道后貌似说了她两句，她便改送了刺绣，今年亦如此。

“这是我照着府中那棵嘉应子绣的，我希望那里的花永远都不要谢。”她说这话时眼中带着光。

丘黎什么都没送，搂着我的肩一笑，“我为世子鞍前马后，追随你一生，这份礼物还不够大啊？”

这让我很是不满，“你每年都这么说。”

“所以才叫一辈子嘛！”

这家伙......我伸出了拳头，他好似早就料到一般，重重地打上来。

“我靠，你轻点好不好。”我抖着手，他幸灾乐祸地笑着，好像他的手就不痛一样。

父亲早朝还未归，母亲便让我与泽兰丘黎一同吃饭，我点了点头，不自觉地看向了府门外，她还是没来。

我们三个小的坐在一起吃饭自然是没什么规矩，一顿饭除了多了寿面之外与平常并无差别，很快就吃完了。

丘黎看我心不在焉，轻轻碰了碰我手肘，“喂，我跟泽兰陪你吃饭你就这么不乐意啊！”

“你这说的哪儿跟哪儿啊。”我说着喝了口茶，目光不时飘向屋外。

丘黎白了我一眼，“人家符小姐的哥哥一年才回来一次，你就连一天都忍不了啊？”

被他一下戳中心事，我干脆地认了，“可今天这日子很特殊好不好，再说了，往年她就算晚上不来，好歹中午还会陪我一下的。”

丘黎拍了拍我的肩，算作安慰，“大气点。”

我不开心地撇嘴，“她连礼物都没给我。”

泽兰在对面捂着嘴咯咯地笑。

我一心系在阿雪身上，玩也玩的不开心，干脆在院中练起枪来，这一练就是一个下午。直到夕阳西下，太阳掩去最后一丝光芒，我被丫鬟们叫去吃饭，才失落地放下枪。

要是她能出现在门外就好了，怎么就真跟昨天说得一样，说不来就不来呢。

我走进饭厅，下人们都被屏退，屋里此刻只坐了我爹一人。

我朝他走去，只见一桌的热菜摆在圆桌上，独独中间空了出来。我正奇怪着呢，我爹就招呼我坐下，又道，“以后要练枪去练武场，在前院舞刀弄枪的，吓坏了仆人们可怎么办。”

我低头“哦”了一声。

爹说母亲亲自下厨给我做了一道糖醋鱼。

“啊？”我凑到爹的耳边，捂着嘴低声道，“娘做的东西真的能吃吗？”

我爹看了看门口，悄悄说，“这道菜是她唯一真会做的。”说完他面色复杂，又补充道，“只要不焦，还是能入口的。”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我们赶紧拉开距离，端正坐好。

“娘也就这一道菜能拿得出手了。”她笑着亲手端了那鱼上桌，长长的衣袖被挽了起来，平常走路端庄优雅的她此刻有些手足无措，我和父亲看得提心吊胆，生怕她一个踉跄连人带鱼摔倒在地。

好在过程有惊无险，鱼还是平安到达了桌上，我娘擦了擦沾染油污的手，“嘿嘿”地笑着坐下。

“快试试！”她说着兴奋地招呼我们开吃。

我娘是齐鲁平原的贵族之后，其先祖本是前朝重臣，却在高祖皇帝开辟江山之时倒戈，助其入京，立下大功，而后其子其孙皆被太祖皇帝重用。只不过到了我外公这一代，整个家族几乎就是空有名望而无实权了。

我娘说她本是遵从家中命令，跟着姐姐一同来到京城，要通过太后引见给皇帝的，可她生性活泼，之前又从未出过远门，哪里禁得住这京城的诱惑，便悄悄地从驿馆溜了出去。

“其实我哪里敢跑多远哪，不过就是到驿馆旁边的那条街上去逛了逛，掀开窗就能看到的地方。”提起往事，我娘幸福地笑了起来。

“那时你爹可真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我娘说着瞥向我爹，“他一出现，不过是给我付了一个狮子香包的钱，就把我这下辈子给捆住了。”

“哇，”我也跟着起哄，“我爹当年这么帅啊！”

我爹老脸一红，还装的一幅很厚脸皮的样子，“那可不，你爹我当年可是京城第一美男。”

我娘掩面一笑，竟也不反驳。

“我遇到了你爹，姐姐也被陛下封为了皇后，起初的日子，真是特别美好。”我娘笑着，眼中却闪着泪光。

“不说这些了，”我爹夹了一块鱼肚皮放进娘的碗里，“今天高兴，咱们吃菜。”

“嗯。”我娘笑着点了点头。

灯笼内的烛光微闪，黄色的光照亮了整间屋，温馨而幸福。

一顿饭吃了半个多时辰，我听了好多爹娘间的趣事，我撑着手傻笑，要是阿雪和我以后也能这样该多好啊。

放下碗筷，我走在他们俩中间，牵着娘亲和爹爹的手向外走去。刚踏出院门，就见一个小丫鬟着急地在原地跺脚，一见到我就冲上前来。

“世子！”她兴奋地看着我，又一抬眼看了见我爹娘，忙行了礼，“王爷，王妃。”

“是有什么急事吗？”我娘柔声问。

小丫鬟面露难色，“额，是符小姐，她在门外等了快半个时辰了，我让她进来她也不肯进，还让我别打扰你们。”

阿雪！我兴奋地扬起了嘴角，又惊又喜又心疼，扭头看了看爹娘。

他们怎能不知我心里在想些什么，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还不快去，别让人家久等了！”我爹装作嫌弃的样子挥了挥手。

我嘿嘿一笑，“遵命！”便撒欢跑向门外。

我刚一走到门口，便看到阿雪披着斗篷缩在墙角。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如今雪停了，倒是更冷了。

“阿雪！”我跑向她，发现她脸冻得通红，人也哆嗦着，瞬时心疼起来，“让你久等了。”

谁知她轻笑一声，“不久，走，咱们上街去。”她说着便拉过了我的手。

我心里高兴极了，可又想到她昨天的话，便问道，“诶，你不是要陪你哥哥吗？”

她回过头来瞪了我一眼，嘴一撇，佯怒道，“你还说呢，就为了晚上能陪你，我和爹娘硬是在家中等到哥哥回了家才吃的第一顿饭！”

“啊？！”我居然让符尚书和夫人为了我挨饿，要是被爹娘知道了岂不是会被骂死？

阿雪看到我脸色苍白、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捂着嘴笑出了声。

“吓你的啦，我怎么会让爹娘跟我一起挨饿，”她说着挽上了我的手，“我一吃完早饭便赶去了城郊等哥哥回家，谁知道他路上遇到了些意外，耽误了时辰，接近酉时才出现在山丘那一头。”

我想到她等了我快半个时辰，便有些担心，“那你吃了饭没啊。”

她凑到我耳边，道，“老实说，我心里惦记着你，晚饭就吃了一碗，这会儿还真有点饿。”

“那咱们上街去，我给你买糖葫芦吃！”

她笑了笑，“光吃糖葫芦可不够，我还要吃肉串、汤圆、面条和饺子！”

“好！都吃！”

“那我还想买漂亮衣裳和首饰！”

“行！都买！”

“那我还要看星星。”

“成！看！”

她扭过头来看着我，“可现在才刚刚立春，哪里来的星星啊？”

我颇为自信地一笑，“我自有办法，到时候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