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犀 第7章 第 7 章

我再次从梦中醒来，这次已经不像前两次一般无助，胸口的沉闷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我记忆中的最后一幕是我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梦里的我是笑着的，但是遗憾亦在心底涌现。

就这样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思绪像是一团乱麻，我不记得自己想到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在遗憾，我的印象中一片空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上现出了亮光，我也从床上像幽灵般爬了起来，我要去寻找真相。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精心收拾好自己，穿上了自己最漂亮的衣服，画了一个美美的妆容。我好像在期待，但是又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我像是个初生的婴孩般，只能依靠自己的本能行事。

来到了那家店铺门口，我深深吸了口气，正打算进入时，一头银白的长发闯入了我的视线。

我顿住了，我对这头银发并没有记忆，但是它却差点让我忍不住眼泪，明明是那么陌生，却又那么熟悉。

银发男子转过头来，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前。我的眼眶已经酸涩起来，眼角也染上了薄红。

“姑娘，是找老何吗？”男子的面容不再是我印象中的明朗少年，带上了历经万事的沧桑，但是依然温和。

我看着他，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所有的记忆碎片都在试图拼凑成完整的画面。

“是的，我是来找老何的。”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不自觉地摸了摸手腕上的手串，那是我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证明。

男子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有着说不出的味道，既像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又带着无法言说的苦涩。“不巧，老何出门了。”还没等他接着说，他就弯着腰咳嗽了起来。

我紧张地上前扶住了他，“没事吧，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他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姑娘，进来坐坐吧。”他侧身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跟着他走进店里，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香味，混合着木头和纸张的味道。店还是那个店，只是多了一种熟悉的味道，我看到了很多熟悉的物品。

扶着他走进了内院，一张摇椅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将他扶坐在摇椅上。

他为我倒了一杯茶，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如同生命重新绽放一般。我端起茶杯，温暖的触感透过瓷壁传到手心，驱散了一些寒意。

我没有问他是谁，他也没有把名字告诉我，我们两人的默契在这一点上显现得淋漓尽致。

“你是不是想问我上次送你的手串和香丸，”男子瞧着我手上的手串，满意地笑了笑，“这串手串是小叶紫檀制作的，是法云寺那棵千年的小叶紫檀数的枯枝制作而成，倒是很配你。香丸是灵犀香，用犀牛角制作而成。”

男子不等我反应接着说：“我今天要说一个爱与等候的故事，故事很长，不妨耐心地坐下来倾听。”

我无法拒绝他的任何一个要求，我也不想要这么早就离开他。我有一种预感，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听他说话。

故事很长，他说的也很慢，但是我一点都不嫌烦。我只想时间再慢一点，再慢一点就好，让我能够就这样静静地陪伴着他。

我不奢求我们两人天长地久，我知道这是奢望，我也知道为了这一面，他应该是付出了我无法想象的代价。我不忍心问出口，不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上天的恩赐，还是人为的蓄意，但是我不想管，也无法管。我只想就这样陪伴在他身边，听他说着我们的故事。

我是笑着离开的，只是眼框发红。在我转身之际，我的眼泪已经大颗大颗地往下落。这个故事很美，美到让我想要永久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彭毅笑着看着我离开了这儿，终于忍不住弯腰咳嗽了起来。好不容易停住了胸口的沉闷，捂住嘴的手帕上已经染上了一抹鲜红。

他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嘴角露出了微笑。

真好呀，又见到了她。她还是那么美，和我记忆中的一样。我知道她知道是我，也知道她没有拆穿我，还是那么善良。

摇椅在空旷的院子里摇摆，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彭毅看着夕阳的光晕，渐渐闭上了眼睛。

他的思绪随着燃香继续向上蔓延，一直回到了那一世。

彭毅已经在法云寺外跪了三天了，身上染血的盔甲还没有换下。他一定要见到燃灯大师。

朦胧细雨一直都没有停止，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与汗水和尘土混合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但并没有动摇他的决心。

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着长时间的静止，伤口因雨水的浸泡而隐隐作痛，但他一点也不在意。

在这三天里，寺内的僧人多次前来劝说，燃灯大师不愿见他，但都没有打消他的决心。他知道，一旦自己站起身来，心中的那份勇气可能会随之消散。

法云寺的钟声在雨幕中回荡，仿佛是在为他祈福。终于，在第四天破晓时分，一位身着朴素僧袍的老者缓缓走到了寺门外。他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眼神却透出无比的平静与智慧。

“阿弥陀佛。”老者双手合十，对着彭毅轻声说道，“施主为何如此坚持。”

彭毅抬起头，目光与老者交汇的一瞬间，他认出了对方正是自己苦苦等待要见的人，燃灯大师。

“大师……”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他试图站起来，但身体的虚弱让他几乎摔倒。

燃灯大师走上前，扶住了彭毅，“痴儿，随我来吧。”

彭毅被搀扶着进入寺内，那扇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隔开了外面的世界。

洗漱完换好干净的衣服后，彭毅跪在了燃灯大师面前，一语未发。

“你真的要这样吗？”燃灯看着眼前倔强的男子，深深叹了口气。彭毅基本上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他的倔强燃灯很明白。

“大师，我不甘。”彭毅已经三天没有说话，沙哑的声音让人听出了一种风沙感，“她明明那么年轻，她不该就这样死去。”

燃灯大怒道：“痴儿，痴儿，人死不能复生。你从小就在我寺庙中，难道还不明白吗？”

彭毅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这不是他所求，“老师，我只是想求一个缘分，再次见到她的缘分。”

燃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手上的佛珠不停地转动，摇了摇头。“你与她有缘无份，这一世已是强求。”

燃灯看着不知悔改的彭毅，手上的佛珠在茶杯中趟过，将它递给了他，“喝下它。”

彭毅毫不犹豫地喝下了手中的这杯清茶，眼前一花，晕倒在蒲团上。

朦胧间，还好像听到了燃灯大师的叹息声。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彭毅悠悠转醒，眼中还带着悲痛。

“现在还要坚持吗？”燃灯一直都守护在彭毅身边，直至他转醒。

彭毅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梦中的事让他太痛了，忍不住揪紧了心口。“大师，我还是想要强求，天命不公，我只想要个机会。”

“他们是我，但是也不是我，”彭毅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我不能把她的幸福放在别人手中，包括那个我，我不信任他们。”

燃灯大师正在转动佛珠的手停了下来，“哎，你怎么就这么倔呢，人死如灯灭，她会死，你也会死。”

燃灯大师站起身，背对着他说：“罢了罢了，这是青城的百姓们欠你们的，也是我欠你们的。但是你要想好了后果，见到她后，就是你……”

“哎。”燃灯大师未尽的话语，彭毅很清楚，但是他不后悔。与其将这个机会交给别人手中，还不如让他亲眼看着她幸福。他知道自己倔，但是他不想改。

“你跟我来。”燃灯大师丢下这句话后，率先离开了房间，彭毅紧随其后。

大厅里早就已经有僧人准备好了一切，大片的蜡烛围成了一个明亮的圆圈。燃灯大师示意彭毅进去，坐在了正中间。

等到彭毅坐下，闭上眼睛后，燃灯大师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袈裟，坐在了首座，随后无数的和尚围绕在他的身边开始诵经。

就这样诵经声持续了一天一夜，一直到蜡烛燃尽。

等到彭毅睁开眼睛时，周围除了留下的蜡痕外，其他的都消失不见。

“彭施主，住持大师吩咐，您可以离开了。”小沙弥对着彭毅说道，谢客的意味很明显。

彭毅本想当面对着燃灯大师道谢，但是面对着眼前清冷的小沙弥，他只能离开了这里。他不知道的是，在彭毅离开后，法云寺便直接将寺门关闭，不许任何人进入。

思绪渐渐回来，在温暖的夕阳下，摇椅上的彭毅的脸上渐渐带上了笑意，手中的手帕随之落下。

后记

古朴的店铺在关店了一个月后，再次打开了门，一个身穿旗袍的女子走了出来。

这个女子并不是别人，而是辞职后继承了这家店铺的我。我望着干净澄清的天空，笑了起来。

我好像见到了他曾经见过的景色，感受到了他曾经想让我得到的幸福。

“小禾，我来了。”阿瑶手上提着个大大的蛋糕出现在街角，向着我招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我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对着前来的闺蜜展开了大大的笑容。伸手对着闺蜜挥了挥，手上的手串在阳关下闪烁着光润。

看，我很幸福，不用担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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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