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冬天 第25章 第二十五片雪花

孟渡辰低着头，望着地上散落的一小堆腐烂的菜叶，酸馊的气味直往鼻腔里钻，他却像是闻不到似的，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容征月盯着他这副模样，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噎的心脏发疼。

果然，孟渡辰最擅长的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其次就是让他血压飙升。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里的那团火，至少。这人没真去翻垃圾桶。

刚才的言语争执像是耗光了孟渡辰所有精力，此刻他固执的蹲在路边，用个沉默的背影抵抗所有人的靠近。

容征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叹着气，怒火虽有，但更多是心疼，最终他认命的走上前，不在试图用言语拉扯，只是默默的走到孟渡辰身边，陪着他。

“回去不？”容征月脚尖轻轻碰了碰孟渡辰鞋跟。见他依旧无动于衷，只好捏着鼻子，学着他的样子蹲下，“你爸昨晚…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他昨晚就好奇来着，只是那通电话孟渡辰接的太久，久到他撑不住睡意。

孟渡辰盯着自己的脚尖，脸上没太多的表情：“说给我约了医生，问我有没有时…”

“没时间！”容征月打断他，“以前也没见他多关心你，这会儿装什么？诶，等等……

他脑洞大开，把所有可能的原因想了一遍后，说出最不可信的一个，“莫非他有了新孩子，现在想回来争你妈留给你的家产？你要不给你妈说一下？”

容征月声音不大但在早上空荡荡的巷子口显得极为清晰，落入孟渡辰耳中只换来一记眼神。

和他争家产？那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东西，他夹在两人中间，成了他们感情失败的牺牲品，总待讨要点什么。

见他沉默，误以为他生气了容的征月连忙摆摆手：“开玩笑开玩笑。管他什么原因，反正你没时间就对了。”

孟渡辰被吵的有些心烦，正想站起身却被容征月误会成又要去翻垃圾。猛地按住肩膀。

突然被按住，孟渡辰重心不稳，身体往后一仰，险些摔倒。他单手撑地稳住身体，皱眉：“你干什么？”

容征月死死抓着他肩膀，朝垃圾桶扬了扬下巴：“找不到就别找了，哥们说了给你买就真给你买。”

“你买的没任何收藏意…”孟渡辰话还没说完，几个穿着工作服的环卫工人，从他们面前经过，对那个垃圾桶开始清理计划。

“这边这边，车开过来啊。小伙子，你俩离远点，这味大。”

“哦，好。”容征月拉着孟渡辰往后退了步，两人站在巷子路口。

孟渡辰望着那个破旧的垃圾桶，看着垃圾被清除，心也跟着空了。

与此同时，霍漫溪正坐在流水线前将贴完标签的零件一个接一个的扔进篮筐里，膝盖上的手机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屏幕亮着，依旧停留在和容征月的聊天页面。她垂眸看了眼，终究没有回复。

一直到中午。吃完午饭，她打包了些吃的，拉着乔冬云就走。电动车穿过工业区，街道，最终来到合欢巷，停在家门口。

霍漫溪牵着乔冬云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蹲在楼梯台阶上的孟渡辰。

她站在楼下，孟渡辰坐在最上面一个台阶。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股似有似无的火药味。

乔冬云察觉不妙，上前一步抓住了霍漫溪的衣角，恰好容征月也出来了，看到两人能杀死对方的眼神，赶忙拦在孟渡辰面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别冲动，别冲动。”

然后才笑嘻嘻的转向霍漫溪：“你们怎么…”

“真去翻垃圾桶了？”霍漫溪靠在水泥栏边，用略带戏谑的眼神全身上下打量着孟渡辰。

孟渡辰撇她一眼没说话也没有动作。

霍漫溪跨过台阶一步步上前，把手机打包的午饭递了过去：“午饭。”

看到递到跟前的被塑料袋包的严严实实的东西，容征月“啊”了一声怔在原地，眨了眨眼。片刻缓过神身后，伸手接过：“谢谢。你们特意回来给我们送饭的啊？”

“嗯！”身后的乔冬云跟着上前打圆场，“漫溪怕你们没吃饭趁着这会儿时间回来给你们带了点。”

“那太谢谢你们了。”容征月连连道谢，转身把东西塞到孟渡辰手里，“你，先去吃饭。”

孟渡辰接过，看了眼霍漫溪转身离开。霍漫溪看着他的背影迟疑几秒选择跟上，留容征月和乔冬云两个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真的去翻垃圾桶了？”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乔冬云这才轻声开口。

容征月无奈点头：“嗯！差点就翻了。”

乔冬云：“那找到了吗？”

容征月：“垃圾被清理了。”

“……”乔冬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那把吉他看着很贵，但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或许算不了什么。再说本身就坏掉了，也怪不得漫溪，她轻轻叹了声气，习惯性的关心，“那怎么办？”

“没事，一把吉他不碍事的。”容征月摆手，“你们吃了没？”

“我们吃过了，你也去吃饭吧。”

“行。”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发现霍漫溪正在厨房帮忙热饭。

他们刚到厨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声音：“找到了吗？我扔的时候可提醒你了，找不到也不能怪我，这是你让我扔的。”

“没怪你。”孟渡辰看着从过锅底钻出的蓝色火苗，声线很冷，“怪我自己。”

霍漫溪靠在一边，看着他那副样子。男生坐在红色的塑料凳子上，双手夹在膝盖中间，眼神逐渐空洞，脑袋耷拉着。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她不自觉的摸了摸兜里的手机。可恶。她把吉他送去修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留个对方的联系方式呢？现在看到孟渡辰这样失落，她心里也莫名其妙的跟着难受。

可是现在要告诉他实情吗？说那把吉他是被自己拿去修了。看他饭垃圾桶的架势，若是知道被骗，怕是要更难受了。

霍漫溪到底还是忍住了，她看了眼时间，关掉火。简单叮嘱几句后，便和乔冬云匆匆赶回厂里继续工作。在没提起这件事。

之后的几天栖云县的天依旧阴沉沉的，预报的雪一直憋着没下，连带着车间的空气一起停滞。压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这天下午霍漫溪照常坐在流水线前，一个号码打了进来，她瞥眼屏幕，接起一听，听筒里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女声。

“喂，你好。你的吉他修好了，看你什么时间方便来拿一下。”

听到吉他修好，霍漫溪眼睛一亮，她侧过身压低声音：“修好了？那我晚上去拿？现在实在抽不开身。”

“可以的，我就在店里等你。”

乔冬云听到她在接电话，下意识的把耳朵凑近。奈何周围人声嘈杂，流水线的轰鸣声不断。她一个字也没听清。只看到霍漫溪把电话挂断。

看到身边人竖起的耳朵，霍漫溪憋着笑，伸出冰冷的手使坏，在她耳垂上捏了捏：“嗯哼？在干嘛？偷听我打电话？”

“嘶，你的手好凉啊。”乔冬云被冰的缩了下脖子，笑着求饶，“我错了嘛，我什么都没听到。”

霍漫溪这才笑着松手，乔冬云揉了揉耳朵，还是忍不住问：“谁的电话啊？”

逃出来的有些时日了，虽然换了手机号但她依旧放心不下，生怕家里那边有什么动静。她自己被找到倒没什么，顶多挨顿打，可漫溪…就不一定了。

看出她的担忧，霍漫溪揉了揉她头发：“是快递，晚上我待取取一下，天太冷了，就先送你回去。”

“晚上取快递吗？”乔冬云眨眨眼，没多怀疑，“那好吧，你路上小心些。”

挂断电话，霍漫溪整整一个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她时不时的看着手机，期待着下班时间找点到来。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她先按照计划把乔冬云送回家，这才骑着电动车前往商场。

到地方后，商场里大部分店铺都关了门，只剩下哪家“知音琴行”还亮着灯。

霍漫溪推门走近店内，上次见过的那个女人闻声抬头，似乎就在等她。

看到她来了，女人立刻从柜台后站起身，脸上带着笑意：“来了。”

“嗯，”霍漫溪点头，“我来拿吉他。”

“好的，稍等。”女人转身取出以及修好的吉他，小心的递过去，“修好了，你要不要试一下。听听音色。”

霍漫溪接过这把吉他，揉了揉被动的发红的笔尖，她不懂这些，也听不出什么啊，但在女人的注视下还是做样子的播了下琴弦，然后点头：“挺好的，我把尾款结了？”

“好。扫这里。”女人出示二维码，付完钱，霍漫溪抱着吉他就想走，没想到女人又像上次那样喊住她：“等一下。”

霍漫溪脚步一顿，抱着吉他转身，眼睛里充满了疑惑：“怎么了？”

女人斟酌了下：“我能问一下…你这把吉他的主人，就是你那位朋友，他叫什么名字吗？”

霍漫溪眉头皱了起来，怎么现在修东西还需要问主人名字了，搞不懂。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思考一秒，报出一个名字：“容征月！”

“容征月？”女人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即摇摇头，脸上重新挂上笑，“没事了，您慢走。”

霍漫溪离开商场，到家时看到对面已经熄灭的灯，关门的动作都轻了几分。她推着车走进车棚，刚转身，却猝不及防的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

她吃痛的“嘶”了声，抬头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你…去哪了？”孟渡辰看着她，见她后退半步的。立刻察觉到不妥，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很晚了，一个女孩子，外面不安全。”

“哦”霍漫溪满不在乎的应着，随后从车篓里拿出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长方形物件，“给你，你的东西。”

“这是…”孟渡辰看着她递来的东西，愣了一瞬，才伸手接过。当他扯开包装，看清时什么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的吉他，修好了。”霍漫溪拍了拍手掌，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任务。。

孟渡辰看着失而复得的吉他先是一愣，其次眼底略过一抹惊讶，最后转为疑惑，“你没扔？”

“昂，其实扔了。”霍漫溪耸耸肩，“但是觉得可惜，就又捡回来了，拿去路边修鞋大爷那修了下。他说没修过这种，要了我1000块，你给我报销吧。”

她伸出手机，给孟渡辰看付款截图，却忘遮住屏幕上那个显眼的了“知音琴行”。

孟渡二话没说就拿出手机开始转账，看着到款的一千块，霍漫溪终于松了口气，她的钱终于回来了。

“你试一下声音行不行？”她收起手机问。

孟渡辰随手拨动琴弦，清越的音色在夜里极其的悦耳，他没有回答，许久，看着霍漫溪：“为什么…”

“嗯？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孟渡辰抱着吉他两双眼睛只倒印着彼此的影子。

霍漫溪闻言“噗呲”笑出声：“拜托，又不是我修的，现在钱你也转给我了，我只帮忙送去而已。”

她笑的轻松，可显然这个回答孟渡辰不认可，他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试图从她那双“饱经风霜依旧明亮如星的眼眸中看出什么。

霍漫溪收起玩笑神色，认真起来：“行了，我只是觉得你会灵感，觉得你会写出来比《六月过往》更好听的歌。如果这个回答你还不满意那就是…”

她停顿了下，抬眸望向夜空，一字一顿：“即使身在沟渠，也会有人陪你看云…”

话音未落，一点冰凉轻落在她额头，霍漫溪伸出手，更多的凉意落在指尖：“雪，是雪！下雪了！”

好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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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