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 第5章 朋友间的约定

卫冥目光灼灼像是一股烈火点燃两人周围的温度，紧握的手不自觉用力，看到严锦眉头微皱，担心自己又太用劲弄伤他，无意识轻放手指。

严锦注意到他表情有些不自然干脆放了手。

分开的一刹那，心里顿时像被剜去一块，于是还未等严锦的手落下，卫冥再一次牵住了他。

“你和那个他是什么关系？”

没来由的问题，严锦露出一个不解的神情。

“谁？”

卫冥一用力，顺着胳膊把人拉到身前。

“那个叫穆阳的，你接近我不就是为了他。他对你很重要吗？”

距离太近，卫冥的眼睛像是井口倒映的冷月，越靠近越阴森，严锦胆怯地避开目光，盯着他胸前的扣子。

“我小时候口齿不清，害怕被嘲笑不敢在人前说话，幼儿园时有一次班长把我的零花钱抢走，午饭没钱买东西吃饿得受不了，我就在收餐盘那里等着，捡别人的剩馒头吃。”

单薄弱小的身影蹲在角落里，腿麻了就站起来跺跺脚，这时班长拿着一个刚出锅香气扑鼻馒头递到他面前。

就在小严锦天真地伸出手准备接过时，那人把馒头扔在地上，还脸通红愤怒地踩了两脚。

哇得一声，小严锦哭着跑到楼梯间，脚下绊倒头磕到坚硬的水泥边缘肿起一个脓包，他趴在台阶上哭得更伤心了。

“疼！”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悄然响起脚步声，视线里出现一双运动鞋，顺着腿抬头望去，看到一双浑圆明亮的眼睛，像是水族馆里的泡泡鱼，灵动跳跃。在阳光下发丝微黄，嘴角上扬脸颊的肉堆在一起，饱满得像是一株绽放的向日葵，小严锦咽了一下口水，止住了哭声。

“你会说话？”

忽闪忽闪充满好奇的脸抵到眼前，两人鼻尖相碰。

小严锦刚想点点头，对方已经热情地把他拉了起来。

小男孩自我介绍名字是穆阳，他手指轻碰严锦额前受伤位置，踮起脚呼出热气洒在伤口上。

一股暖流蔓延到心里，严锦真的没那么疼了。

“等我长大以后设计包治百病的机器，你受伤也不会疼。别哭了，我的游戏机给你玩。”

握着他人生中接触第一款电子程式设备，那时的严锦觉得眼前的人好耀眼。他总是保持着微笑，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永远乐观向着太阳。

在严锦的眼中，每个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氛围感，如果用天气来表示，自己是阴云重郁，而他则是完全不同一番艳阳和煦。

那个狭窄闭塞的楼梯间成了他心里的小秘密，不开心的时候就去那里等着，有时穆阳会出现，有时等不到。每次见面都是穆阳在说话，他的那些奇思妙想，电脑程序和代码数列对当时的严锦来说就像是天书，是一条逃避现实和不安的秘境，直到现在他还在这条路上前行，哪怕剩他一个人。

幼小的严锦笨拙地想和那个人交流，在房间里偷偷跟着视频练习发声，在床头或者课桌里放一根筷子，有空就咬在嘴里。就这样坚持了一年。终于能在“偶尔”遇到穆阳时和他说几个字。

直到某一天，穆阳给他讲了数字时空的概念，说得正起劲时，不速之客出现了。

班长带着几个小伙伴无意中经过这里，看到他和陌生男孩坐在一起，眼睛带着灿烂的微笑，眯成一条缝，当即上前不由分说粗鲁地一把拉起严锦，手上的游戏机掉在地上，塑料按键重创下脱落，他手腕留下清晰可见一圈红色指印。

疼得流出眼泪严锦害怕得浑身发抖，这时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他，和班长僵持撕扯间，那个他信任依靠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穆阳脚下不稳从楼梯口翻滚着落下倒在血泊之中。

他哭着跑去求救，但情急之下话连不成句，老师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严锦在那之后的几年中一直自责是不是因为自己耽误了救援的时间，穆阳才消失了。

“那天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他。”

“他伤得不重……”卫冥欲言又止。

“你怎么知道？”

果然他知道关于穆阳的很多事，甚至比严锦以为的更多。

卫冥没有回答，原本紧皱的眉间舒展开来，像是埋在心头的乌云消散。

“很晚了，留下睡我爸的房间。”

口风突然转变，不明白发生什么，严锦忐忑地小碎步跟着他走向主卧。

“你有爸爸？”

刚踏进门口，面前的人突然停住，严锦撞在他的手臂上。不晓得是肌肉还是骨头太硬，震得他晕乎乎的。

“不然呢，你以为我是实验室出品？”

“我没有。”

严锦争辩的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

卫冥深入房间推开浴室的门：“去洗澡，我拿睡衣给你。”

想推辞说不麻烦了，但那人脚步如风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浴室里喷头是可拆卸式，位置卡得很高，严锦想要调整角度伸直手臂指尖刚刚碰到，无法发力，索性跳起。无意中碰到了开关，大簇水花洋洋洒洒暴雨一样很快将他的衬衫打湿，胸前肉色风光若隐若现。

冰凉的水带走他身上的温度，严锦抱着手臂瑟缩着靠在墙角。

高大人影出现挡在他身前，随手按下阀门。原来用法是这样的，怪不得严锦怎么尝试拧动都关不上。

潮湿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像是刀锋一样寒冷刺骨。想尽快脱掉，手指冻得小幅度颤抖握不住扣子。

“我来。”

目光阴沉注视面前的人眸色渐深，卫冥拨开他的手，动作缓慢地一个个解开纽扣，褪去衬衫的一半落在肩膀下，因为呼吸粗重他的锁骨凹陷更清晰，头发湿漉漉，手臂纤瘦白嫩，像新鲜出土的藕散发着诱人的清新气息，抓着衣服前襟的手突然停住。

严锦不明所以抬头，卫冥掌心游走抚在他的肋骨上，慢慢向上滑到他起伏的胸口，拇指碾磨他的凸起。

身体明显地抖了一下，脸颊像是夕阳点燃的天际烧云，红霞在严锦脸上晕染开来。

“痒”

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带着一丝娇气嗔怨。

“你总这样随便到男人家里吗，一点防备都没有。”

卫冥慢慢吐了一口气收回手垂在身侧，握拳骨节分明。

“防备什么？”

“没什么，你以后就知道了。”

卫冥走出浴室，停留片刻后顺手关上门。

洗完澡出来不见那人的身影，他房间的灯已经熄灭了。严锦神情恍惚地坐在床边，余光见柜子上，多了那本《数字时空·终章》，是他刚刚进来放下的。

拿起书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主角团利用智慧，将童博士封印在了一台终端机中，世界恢复和平，这确实是穆阳式完美结局。

“你到底在哪里……”

指尖摩挲着作者署名，严锦一头扎进枕头里，眼皮愈发沉重，睡意朦胧中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躺在一张蜘蛛网上，看着同人等高的蜘蛛张开利爪将他罩住在身下。他拼命挣扎，蛛丝缠住他的手脚越收越紧。危机之时，一束亮光冲破黑暗，他奋力睁开眼睛时间已经来到清晨。

隐约嗅到一股油香味，这感觉十分亲切熟悉，父亲在身边时，每每总是提前准备好早饭，说严锦是个小馋猫用食物叫醒他最有效。

卫冥买了好几样早餐，摆在桌子上，自己面前放着一碗豆腐脑。

严锦打开一碗馄炖包装，味道有些清淡。尝一口之后他夹了几根包子铺赠送的腌菜。

一旁的人起身，到厨房拿了调料盘放在两人中间。

难道他能听到自己心里想的事情？严锦狐疑，打算测试一下。

“好冷。”

他抱着手臂，搓了搓胳膊。

卫冥刚坐下，又起身去了卧室。

看他进房间，严锦拿起盐罐子往他的豆腐脑里猛加料，倾斜角度太大，盖子掉了进去，半罐子盐量从瓶口倾倒出来。盖在表面颗粒晶莹。来不及等它慢慢融化，只好拿起勺子搅拌起来。

“你做什么？”

卫冥拿着一件深灰色连帽卫衣，站在他的身后。

严锦把勺子放在唇边，目光闪躲：“我尝了你豆腐脑，味道很好。”

卫冥把衣服披在他的肩上，手放在碗的边缘。

“你想吃，拿去。”

“不要，你吃，我豆制品过敏。”严锦心虚得开始语无伦次。

卫冥的身板更宽厚外套肥大，严锦正好把自己缩在衣服里，眼睛不时地偷瞄他的反应。

似乎是注意到他异常的目光，卫冥拿起勺子连吃了三口，然后看过来，像是证明着什么。

严谨以为他察觉到自己动了手脚想发难问责。

“怎么了？”先发制人，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

“没什么。”卫冥又闷头吃了起来。

起初严锦还以为他故意装作没事的样子，会把那碗豆腐脑推给自己吃，可他把一整碗都吃光了，加上那半罐盐。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是不是没有味觉？我在你碗里放了半罐食盐。”他表情有些愧疚，心绪不宁或许早该澄清制止。

卫冥没有被捉弄时该有的生气表情：“不只是味觉，嗅觉和触觉都没有。”

没想到他回答这么坦然，这一刻，严锦突然自责不该坏心眼捉弄他，口中咀嚼的鲜肉馄炖带着一丝苦涩。

“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你会帮我吧？”

深陷后悔情绪的泥沼，严锦顺着他递过来的一股绳索逃离：“会。”

面前人带着灿烂的笑容，回答得十分坚定。

“我想也是，我们不是朋友嘛。”

话中仿佛带着绝对的真诚和信任，严锦重重地点头：“嗯！”

看着他热忱的模样，卫冥浅浅地勾动嘴角。

单纯过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