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那条咆哮的山涧,仿佛耗尽了队伍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找到那处岩壁下的临时避难点后,甚至连负责警戒的凯尔都几乎是在坐下的一瞬间,眼皮就开始打架。格伦在确认里昂情况稳定后,几乎是靠着岩壁就陷入了半昏睡状态,鼾声沉重而疲惫。
只有维瑞塔斯和奥莉安娜还强撑着。维瑞塔斯检查了周围的环境,确认暂时安全后,才在靠近外侧的地方坐下,闭目调息,但她的感官依旧如同张开的蛛网,捕捉着夜色中任何一丝不谐的波动。奥莉安娜则借着篝火的余烬,再次检查了里昂的伤口,为他补充了水分,然后抱着那个装有晶石的行囊,蜷缩在离姐姐不远的地方,却毫无睡意。
夜渐深,雨停了,龙陨山脉的夜空露出了它原本的面目——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墨蓝色,几颗格外明亮的星辰冰冷地闪烁着,双月的光芒被高耸的山峰切割得支离破碎。寒意从岩石和地面丝丝缕缕地渗透上来,即使靠近将熄的篝火,也驱不散那沁入骨髓的冷。
奥莉安娜轻轻摩挲着行囊,里面的“囚笼晶石”似乎比白天更加“活跃”了。一种极其微弱、但无法忽略的悸动,透过包裹物传到她的指尖,像是一种呼唤,又像是一种警告。这感觉让她心神不宁,白日里渡河的惊险、格伦险些坠河的瞬间、以及这怀中冰冷而“活着”的物体,种种画面交织在一起。
“姐姐……”她终于忍不住,声音轻得像夜风的叹息,“它……好像在动。”
维瑞塔斯睁开眼,烟灰色的眼眸在夜色中依然清明。她其实也感觉到了,那晶石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在夜晚变得明显了些许,与她自身的感知产生着一种微弱的、令人不适的共鸣。
“能量在潮汐,”维瑞塔斯低声道,像是在对奥莉安娜说,也像是在分析,“像月亮影响海洋。它在吸收……或者呼应着什么。”她目光扫过沉睡的格伦和凯尔,“看好它,奥莉安。在我们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之前,它和我们一样,都是这山中的‘异类’。”
奥莉安娜点了点头,将行囊抱得更紧了些。她知道姐姐的意思。这东西一旦失控,或者引来不该来的东西,后果不堪设想。
“格伦大叔……”奥莉安娜又看向那个疲惫的老兵,声音里带着后怕和感激,“今天要不是他……”
“他是战士。”维瑞塔斯的回答很简单,却蕴含着她对这类人最深刻的理解,“守护同伴,是他的本能,也是他的选择。”她停顿了一下,难得地补充了一句,“值得信任。”
这句话让奥莉安娜的心安定了不少。她沉默了片刻,望着跳动的微弱火苗,又问:“我们……还能按时回到三塔镇吗?里昂队长他……”
“路在脚下,走一步,就近一步。”维瑞塔斯的回答依旧带着她特有的冷静与务实,“他的生命力比看上去顽强。地脉之泉的效果还在,暂时死不了。”她的话听起来有些冷酷,但奥莉安娜知道,这是姐姐表达“还有希望”的方式。
就在这时,那“囚笼晶石”的悸动似乎猛地加强了一瞬,发出一种只有维瑞塔斯和奥莉安娜能隐约感知到的、极其尖锐的嗡鸣!虽然短暂,却让两人同时心中一凛。
几乎在同一时间,维瑞塔斯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河对岸他们来时的方向,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森林。她的“聆听”捕捉到了一丝异常——不是具体的声音,而是一种秩序被短暂打破的涟漪,就像平静的水面被一颗小石子投入,虽然微小,却清晰可辨。有什么东西,或者某种机制,刚刚被触动了,很可能与他们,或者与这块晶石有关。
“休息。”维瑞塔斯收回目光,声音不容置疑,“明天天亮立刻出发。后面的路,恐怕不会太平静了。”
她没有明说自己的感知,但奥莉安娜从姐姐骤然紧绷的侧脸线条和更加冷峻的眼神中,读出了未言的警示。她抱紧了行囊,那冰冷的悸动仿佛与远处未知的威胁产生了诡异的联系。这个夜晚,注定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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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破晓前的湿冷。众人被维瑞塔斯叫醒,简单的冷水擦脸和啃了几口硬邦邦的干粮后,队伍再次沉默地启程。
格伦经过一夜休息,恢复了些许气力,依旧承担着背负里昂的主要任务,但凯尔主动分担了更多的行李,让老兵能更专注于脚下。经过昨日的生死与共,队伍之间的默契似乎更深了一层,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明白彼此的需要。
维瑞塔斯在前引路,比之前更加警惕。她不再仅仅寻找最易通行的路径,而是开始有意识地选择那些能借助地形隐藏行踪、或者易于防守的路线。他们穿梭在巨大的、如同史前巨兽骨骸般的风化岩柱之间,沿着干涸的古河道蜿蜒前行,尽量避免在山脊线上暴露太久。
奥莉安娜一边走,一边更加留意周围的植被和矿物。她发现,越是靠近某些能量异常的区域(这些区域往往也是维瑞塔斯会刻意绕行或快速通过的地方),植物的形态就越发奇特——有些叶片会呈现出不自然的金属光泽,有些花朵的颜色艳丽得诡异,甚至她还发现了一种能自发微弱振动的紫色苔藓,触摸时会有轻微的麻痹感。
“姐姐,你看这些石头。”中午短暂休息时,奥莉安娜指着一片散落着黑色碎石的区域,那些碎石表面光滑,内部却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如同电路般的银色纹路,“它们内部的能量流动……很规律,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维瑞塔斯捡起一块,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指尖传来极其微弱的能量脉冲感。“像是某种……残骸。”她得出结论,“很久以前的东西。”她没有多说,但两人都明白,这很可能又是某个失落文明的碎片,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山脉层叠的过往。
下午,他们进入了一片更加崎岖的区域,这里布满了巨大的、如同刀劈斧凿般的页岩,行走其上,需要不断的攀爬和跳跃。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格伦的体力消耗巨大,喘息声越来越重。凯尔前后来回奔波,时而探路,时而返回帮忙托举担架。
维瑞塔斯在一处相对较高的岩台上停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连绵起伏、仿佛没有尽头的灰褐色山峦。根据星象、残留的地图和信使模糊的描述,他们应该已经接近龙血溪的上游,离“回声峡谷”不算太远了。但这段最后的路程,往往也是最危险的。
她能感觉到,空气中那种无形的压力似乎在增强。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生物,而是这片土地本身所蕴含的、古老而排外的意志。仿佛群山本身并不欢迎他们的深入。同时,怀中那块晶石传来的悸动,也似乎与这片土地的“情绪”产生着某种同步。
“抓紧时间。”她回头,对跟上来的同伴们说道,声音在干燥的山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在天黑前,找到下一个合适的宿营地。”
前路未知,归途漫漫。但他们没有回头路,只能在这沉默而威严的群山之间,继续向上,向着那片被迷雾和传说笼罩的峡谷,一步步艰难前行。每个人心中都清楚,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