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臣：宿敌驯养手册 第1章 重生

“你问我会不会后悔？”

昏暗的地牢内，皎洁的月光从唯一的小窗打进来落在她的身侧，墙边稀稀拉拉的碎稻草随意的铺在地下就成了床，若是仔细瞧，还能见着稻草下有什么东西在不安分地扭动身躯。

“从有记忆开始，我就跟在了崔尚宫身边，宫内谁不知道我是她唯一的女儿，可谁又知道，她从来不让我叫她一声娘。”

“那些年空手拾燃碳，雪夜被罚跪，她一个不顺心，等待我的就是几鞭子。我也曾想过，为什么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这件事，直到我十一岁才明白。她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她只是不爱我。”

女人盘腿坐在稻草上，平静地讲述自己鲜血淋漓的过往。此时的即墨鸢面色苍白如纸，几日没有打理的墨发随意地披着，斑驳的囚服上是一道道暗红的血渍。

真正的美人便是裹着粗布袄子也难掩姿色，哪怕没有梳妆打扮，甚至是如此狼狈的境遇都叫人无法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月光下，她的脸呈现出病态的惨白，柔弱清冷的样子让人不禁生怜。

而在她的对面，坐在金丝楠木交椅上女孩看起来只比她小四五岁。这精致的金丝楠木交椅，以及坐在上面的金枝玉叶，在阴暗简陋的牢房里显得无比突兀。

即墨萋三千青丝被高高束起，发间是花丝镶嵌烧珐琅彩发冠配上成套的钗子步摇，颈上是精美的蓝宝石璎珞圈，身上穿的更是价值不菲的云锦袄裙。

她清澈灵秀的眼眸中满是心疼，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孩子顶替我，过上了我梦里都不敢想的生活，金枝玉叶，受尽宠爱。等到身份被揭露时，我居然有些期待，期待我也能被人爱着。可惜啊……”

即墨鸢讥讽一笑，“被遗忘的日子过了有两年，我住在冷宫旁虽然没过上什么好日子，至少还能填饱肚子。再后来，他终于想起了我，他的宠爱把我越捧越高，越捧越高。”

“流水的赏赐，无上的荣耀，那时候我竟然天真的认为，苦尽甘来了。我，原来也是值得被爱的。”

听到这，即墨萋越发心疼起这个来往不多的姐姐，看着她现在满身散发出的凉薄与绝望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明明在几日前她还是最受宠最高贵的公主，现在却成了满身伤痕的阶下囚。

万般荣宠建立的高楼，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直到和亲的消息传来，我哭着求他，我说我不想和亲，我说现在两国局势紧张，开战是避免不了的，我嫁过去没有好下场。他却告诉我是我太贪心了，这就是我的命。金枝玉叶？不过是上位者掌心的玩物。

我的那些抱负那些志向，在上位者看来愚蠢可笑。他说捧了我这些年，不过是为我在和亲这场交易中提高价码。”

“什么宠爱什么金枝玉叶，都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他说我太贪心了，可我贪心了些什么呢。

萋萋，你问我会不会后悔，如果你是我，你会后悔吗？”

即墨萋看着她的眼神十分复杂，从皇姐入宫的那一刻开始，似乎就注定了结局。

在她看来，皇姐从始至终想要的不过就是被爱而已，以前是崔葶，后来是温妃以及父皇。可是养母崔葶从来没把她当过人，更别说爱。生母温妃只爱那个偷了她身份的假公主。父皇对她的“爱”都是精心算计，算计她以后能换回什么，算计她能值什么价码。

所有人都在逼她，她满怀抱负却因是女子被处处打压，她想要被爱却被各种利用伤害，为了自保，她不得以只能帮助二皇兄逼宫谋反，可幸运从没有站在她这一边。

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见到即墨萋眼中的怜悯与心疼，即墨鸢知道自己刚刚说的那些鬼话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小妹妹还是涉世未深啊，最好把这些鬼话一个字不差地转述给皇帝。

“萋萋，我猜你费尽心思掩人耳目来这地牢，并不是只为了问我一句后不后悔吧。让我猜猜，你是想要玉符？”她偏头看向她，不怪即墨鸢会这么说，在她看来，自己的下场已经是可以看到的。已经到了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对于别人来说，自己现在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号令寒霜楼的玉符。

“皇姐。”即墨萋刚开口，却正对上即墨鸢清明凉薄的眸子，“我……”她没想到自己准备多时的腹稿，在与即墨鸢视线相交的一瞬间居然被忘得一干二净。

她那眼神似乎能把人最心底的隐秘看穿一样，即墨萋下意识的躲闪也让她心里有了数儿。

“不用和我解释，只可惜你白来一趟，玉符在我昏迷后已经被人拿走了，你走吧，这不是什么好地方。”即墨鸢闭上眼，似乎并不打算与她再说些什么。

强压着气血翻涌的痛苦，即墨鸢再次下达了逐客令。

“顾小将军托我给皇姐带句话，人到绝处是逢生。”见即墨鸢闭着眼神色不变的样子，即墨萋叹了口气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听着脚步声渐渐消失，紧绷的人猛地喷出一口泛黑的血后，差点支撑不住身子。

果然，昧着良心说的鬼话太多了会遭报应。即墨鸢拭去嘴角的血迹，身子后靠者墙在心里感叹道。

从即墨萋进来以后，她就没说过几句真话。什么渴望被爱，玉符被人拿走都是狗屁。

什么情啦爱啦金枝玉叶啦，通通不如大权在握来的实在。皇帝对她的打压，不仅仅因为她是女子，更多的是在她还稚嫩的时候就被看出了心底的野心。皇帝是在提防她。

什么金枝玉叶无上荣宠，她想要的从来都是权倾朝野君临天下。若人要分九品，那我一定要是九品之上。

被虐待的那几年，即墨鸢的心态早就发生了变化。刚开始她只是想设法扳倒崔葶，再后来，她换了身份，想要的就不仅仅是扳倒一个小小的尚宫。

至今为止，即墨鸢除了自己身上的毒，其他的都在她掌控之中。

二皇子反水，她作为替罪羊下狱是计划之中，为的是降低皇帝戒备。今晚，才是真正的好戏。

玉符丢失在她的计划之中，因为号令寒霜楼的从来不是玉符。让皇帝拿到玉符，会让他误以为自己已经掌握寒霜楼，从而减少撤除对寒霜楼的布控，使寒霜楼可以悄无声息地加入今晚的好戏。

即墨萋的到来也在她的计划之中，她编好那些鬼话就是为了迷惑即墨萋以及让她来探话的人。在宫里与她无情无仇来往不多，又有姐妹名头的只有即墨萋，所以今天来的人只会是她。

只是她走前说的那句话……即墨鸢垂下眼帘，不禁想到了她口中的顾小将军。片刻后……顾小将军谁？不认识，即墨萋这人说话莫名其妙的。

那句人到绝处是逢生却让即墨鸢像是真想到了什么。看样子即墨萋似乎并不知道我中毒的消息，是被压了下去？为了保下毒的那个人吗？我向来小心，究竟是什么时候被人下了毒，竟然到现在也没能想清楚。

原本毫无头绪的即墨鸢，在现在大致能锁定了范围。

她靠在那儿，睁者双眼就那样安静地望着窗外的月光，侵蚀着五脏六腑的疼痛一直在告诉她，她活不了多久了。

随着意识逐渐模糊迷离，她清楚地知道这一次闭上眼就没有以后了，可她怎么能甘心，她还没坐上九五至尊之位，还没有亲眼看那些曾经打压她的人悔不当初。

回想这些年来，她得到的多，失去的更多。如月光温柔皎洁的长姐即墨姎，她在和亲后仅仅不到一年时间，就在两国开战时被敌军割下头颅后挂在阵前示威。

忠心的侍女舒媛，为护她被流寇掳走，被找到的时候连尸骨都不全。

在朝堂上一心维护她的大理寺少卿谈涔，因为她的锋芒太盛被陷害，落的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她的政敌孟鹤时，堂堂太傅大人冲在一线，喜提活捉她的大功一件，现在可能还高兴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而她自己连什么时候被下毒了都不知道，马上就要死在牢内。这个结局怎么配得上她多年的精心谋划。

……

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多希望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是看似懵懂的孩子。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我就有机会亲手把这些伪善的人恶心的人，把这让我厌恶至极的皇宫杀穿，通通杀穿。

预想中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一直没有到来，即墨鸢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毫无抵抗之力的她不甘地闭上眼，身子一软向侧边倒去。

……

永康二十九年十月二十九日，五公主即墨鸢逼宫败后被俘，次日平旦（3-5点）于牢中自戕。死后昭帝下令悬其尸警示三日，三日后菹醢饲鹰。其同党二皇子即墨南浔，应及时悔悟将功赎罪，得永康帝宽恕，下令留其性命，于宫宴后启程驻守封地，无诏不得归京。

永康二十九年十月三十日晚，二皇子即墨南浔于宫宴率兵逼宫，弑父杀君，借霜寒楼之势凭兵刃登高位。

南顺一年十一月一日，新帝改国号为南顺，封废公主即墨鸢为开朝长公主，其尸身葬入前帝陵，享帝尊。

南顺一年十一月二日，以太傅孟鹤时为首的官员被流放至苦寒边塞，于达日遭匪徒截杀，尸身不明。

……

“嘭！”一声巨大的声响传来，即墨鸢应声倒地，闭眼前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恍惚间见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朝自己飞奔而来。

可惜她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她努力想看清是谁，却还是不甘地闭上了眼。

……

帐篷内，一个瘦小的身影睫毛微颤。

好痛……即墨鸢感觉自己被困在一个黑暗的环境中，如同沼泽一般把她紧紧裹在其中无法挣脱。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听不真切，但总有一种莫名的且似曾相识的感觉。

“唰。”床上的人倏然睁开眼，眼前是陈旧简陋的装饰，浑身的不适感无疑是在提醒她，现在面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熟悉的一切让即墨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着自己小小的手。

榻上的人强撑着坐了起来，环视打量屋内的设施，这才确定下来，她重生了，重生到十一岁的时候，回到了刚恢复身份没多久的时候参加的一场围猎。

这个时候的她好似恢复了身份，实则没有封号没有席宴，不像奴才更不像主子。

住在这个偏远简陋的帐篷内无人问津，堂堂公主身边却只配了一个婢女一个小太监，此时都还不知道去哪里偷懒了。

而她的亲生母亲呢，现在正焦心照顾着昨夜吹了风身体不适的假女儿，对她这个被虐待多年，高烧几天不退的真女儿至今不闻不问。

确实可笑。

想起上辈子的事儿，即墨鸢面色苍白且冰凉，重来一次，她可不会再像上一世一样被所谓的血缘牵绊。

爱我着，我敬之，厌我者，我远之，害我者，我杀之。那些欠了我的，我要一个个讨回来。

随着一阵脚步声，帐篷外传来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怕什么，就她那唯唯诺诺的样子，有什么气也得乖乖咽下去。”

先开口的是个女子，听着也就十几岁的样子。

“要不是犯了事儿，我怎么会被发配到她这里，晦气死了。”

即墨鸢一听就知道，此刻站在外面肆无忌惮地偷闲聊天的就是分给她的婢女太监。

婢女小芒，全名刘芒，是被从小卖进宫做的宫女。没有后台没有银子，之前一直在冷宫当值，后来被分到她身边。

小安子，全名不知道，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安公公的义子之一，因为某些原因被安公公厌弃后发配到她身边。

俩人都是这深宫里的小人物，受上面那些大人物的剥削压迫，即使是这样，他们也依旧看不上即墨鸢。

前世的她在这个时候刚逃脱崔葶的魔爪，受尽虐待的她性子有些唯唯诺诺，碰上这俩人，即使被磋磨也不敢有反抗。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有半年多，直到她入了长公主的眼，受皇后的恩典成为大公主伴读入了国子监，她的地位稍稍有上涨，见到皇帝的次数也变得多了起来。

国子监识字知理让她开始有了些变化，在看到那个用她身份过得如鱼得水受尽宠爱的五公主，哪怕身份被揭穿也依旧保留了公主地位，依旧被皇帝温妃宠爱。

即墨鸢开始觉得嫉妒，止不住的嫉妒。

自己被她换了几年的人生，被她的亲生母亲虐待，好不容易恢复了身份，所有人的目光却依旧都放在她身上。连亲生母亲温妃也只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这让即墨鸢怎么能不嫉妒。

宠爱！她要宠爱，很多很多的宠爱，能换得地位和风光的宠爱。她开始争宠，用了几年成为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温妃的母家也开始看见她拉拢她巴结她。

可惜，那个时候的她不知道，宠爱，才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

“今日围猎不知道哪位皇子能拔得头筹。”俩人还在说着，“听说这次的头彩是陛下最喜爱的一柄弓。”

围猎……床上的即墨鸢忽然想到了什么，长公主拓跋萋似乎就是在今天因为惊马事件坠马，划伤了额角。

女子伤了脸破了相可是大事，长公主也因此颓唐，宠爱也是一落千丈。

皇宫从不缺美丽的公主，长公主下了，不知道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往上，五公主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