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宝座上的帝王怒喝一声:“混账!”,随手将案上那方墨玉镇纸狠狠掷出,正砸在跪着的下属肩头,下属身子猛地一沉,额角冷汗淋漓,却不敢抬手遮挡,死死的将脑袋叩首在地,连呼吸都不敢重半分。
“一群饭桶,这么多个人,连个李安都看不住,就连那贼人,也无半分线索。”皇上额角的青筋暴起,怒不可遏:“是不是明儿个贼人把朕的脑袋都摘掉了,你们也无半分作为?”
他揉了揉突突作响的太阳穴,似乎这样能让自己好受些,半响,平复心情才道:“护卫不力,自今日起,护卫队全体俸禄减半,罚俸三月,若再有下次,小心朕摘了你们的脑袋。”
他眼神如冰窖般冷冷的盯着下方匍匐跪地的人,那人如临大赦,赶紧叩首谢恩,落荒而逃。
现今能担户部侍郎之位的人,只剩江河和赵彦之,好在,两人均无站队,对他来说尚可培养。
一切顺理成章,赵彦之自荐去往儋州当知府,江河水到渠成担任户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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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三日后突厥将会派遣学者前来京城来交流学习,届时李沧将会下山。”张世伯言语有些激动:“姑娘,我们的机会来了!”
李沧身边的羽林卫已经调给李天耀,而他身边,还有一群死士。
“世伯冷静,越到关键时刻,我们越要沉住气。”她指节泛白,将帕子紧紧的绞在手心,几乎要将其撕碎,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保持平稳:“那群死士武功高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突厥学者来访,两邦自她父皇起便一直交好,李沧那个老东西下山,也足矣看出对此事的重视,必然会设宴招待。
“去,查一下,王爷那边有何动向,不紧要盯紧,更要给他添火把动静搞大。传令下去,全员待命,既然李沧那个老东西下山了,就把命留下,不惜一切代价!”
皱巴巴的帕子早已被丢向一旁,她把玩着手上的簪子,照射出自己带有杀意的眼眸,冰冷如霜,没有一丝波澜。
十年,她忍了十年,也等了十年。
终于,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三日很快到来,宫宴一如既往的热闹,经过简单易容,她现在是突厥人,是跟在几名学者身后照顾的侍女,宴席上只需要为几位使者斟酒布菜,然后在他们身边照看着便好。
觥筹交错,琉璃盏映着烛火流光,场面和乐融融,这时丞相家的公子突然举杯朝向王妃——
“久闻王妃昔年一曲‘绿腰舞’名动京城,恰逢今日突厥学者到来,不知我等可有眼福?”
话语落下,满堂寂静。
王爷指尖轻敲紫檀案几,发出规律的轻响。
何九儿认出,他这是动怒的前兆。
看来他这面首,对自家王妃确有真心,否则又怎会如此轻易动怒。
那她算什么,果然,天下男人都是负心汉。
顺着视线望去,王妃当真生得好看,双眉似远山含黛,鼻梁纤细挺秀,樱桃小嘴,肤若凝脂,两人坐在一起,好一对恩爱的璧人,赏心悦目。
“梁公子,王妃进来身体不适,不宜操劳。”王爷声音不高,却也能让满堂皆听清楚。
坐上的帝王一个眼神下去,立马有人帮腔:“咦?王妃气色红润,这哪有一丝病气的模样?”
“王妃气色红润,王爷却说她身子不适,王妃莫不是有喜了?”
“众所周知,王爷天生身子骨不好,恐难有子嗣,早听闻王妃在与王爷成亲之前已是不洁之身,怕不是王爷头上戴了绿帽吧,还要替人养儿子吧。”
很快便有人假装窃窃私语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抹黑两人。
上头的帝王见目的已达到,挥了挥手示意安静,声音不咸不淡:“王爷多虑了,不过让王妃助兴一曲,不能扰了突厥学者的雅兴。”
方才的闹剧,便是他故意在突厥学者面前,下他那位好弟弟的面子,免得总有人,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太上皇,也就是李沧,坐在高位上,闭上眼睛捻着佛珠,仿佛置身事外。
常言家丑不可外扬。突厥的几位学者只觉得现在这大夏王朝的风气,与当年姬国相比,实在一言难尽,为难自家人还要把自己拉上。
但两国交好多年,他们也只在心里腹诽一下,置身事外看一下戏就好,不便多言。
“臣说,王妃身子不适,陛下,另请高明。”
王爷声音冷得像冰,哪怕皇帝开口,也丝毫不打算给他面子。而这场故事的主角,安静的坐在王爷身边,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
真是护犊子啊。何九儿心想。
“放肆!”主位上的帝王怒拍桌子,一旁的太上皇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继续捻着佛珠,仿佛方才只是他的错觉。
“李崇凌,朕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帝王金口玉言,他区区一个王爷,竟然敢在众人驳自己面子,好大的胆子。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语气充满了仁慈与嘲讽:“朕将镇北王兵权赐予你又如何?朕要你明白,纵使你手握重兵,在朕面前,依旧翻不起浪。
否则,朕赐予你的又怎会是一株残花败柳。”
言毕,席间静得落针可闻。
皇家秘闻,皇上亲口承认,赐予王爷的正妻是个破鞋,王妃是残花败柳之身?
太上皇只觉得他这逆子脑子是纸糊的,关上门怎么说怎么做都行,好歹他这庶子是王爷,是皇家人,自家人揭短还专挑突厥学者在场时,真是丢人。
他实在不想再看到这个蠢货了,招呼不打便起身离席。
皇帝见状虽莫名其妙却也起身“恭送父皇。”
随之离开的,还有他身边的死士。
时机已到,摔杯为号。
刹那间,殿内杀机炸裂!
“护驾!”皇家护卫长刀刚出鞘,寒光一闪过,便应声倒地。
“镇北军,随我清君侧!”一声令下,先前埋伏好的镇北军破窗而入,与殿内羽林军厮杀起来。
宾客尖叫逃窜,玉器迸裂,金银碗筷叮当飞溅。
“李崇凌,你好大的狗胆,竟然想弑兄篡位,你就不怕遗臭万年!”进殿刺杀的镇北军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高手,人数比羽林军还要多上一倍。
该死的,他的人,明明一对一的盯着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到底什么时候培养准备的这些人……
王爷眸光冰冷的看着他:“李家的位置,本就来路不正。”
直到一杆红缨枪没入了他的胸口,他顺视抬头,对上的是一双毫无感情的双眸,持枪之人,竟是王妃……
“呵……呵呵呵……难怪……”王妃拔出红缨枪,一口鲜血涌出,他的身躯就这样应声倒地。
帝王已逝,剩下的人无了主心骨很快便偃旗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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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面对突然离席的头号仇人,何九儿第一时间跟上。
御花园是李沧的必经之路,世伯早已经安排人手埋伏好,而她要做的便是与敌人保持距离,保证自己不被发现,待双方打起来,以弓为主,射杀李沧。
已知王爷今日会动手,有镇北王相助,望能万全,为他们拖出时间。
她不知道的是,王爷那边的筹谋,早已结束游戏。
晚间的御花园里,静谧而沉静。
忽然“咻”的一声锐响破空而来,内侍猛地扑向太上皇,好在他身边的死士眼疾手快将他拉过,与伪装成内侍的刺客打斗起来。
紧接着,廊下假山后接连穿出十数名黑衣刺客,饶是此刻,也能想明白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刺杀。
数十名死士从天而降,与刺客缠斗成一团。
“哐!锵!铮——!”
冰刃交锋的声音狂暴交响,像一道惊雷劈开原本死寂的夜空,打斗的声音密集得没有一丝缝隙,每一次交锋都炸开一簇耀眼的火星,在昏暗的御花园里明灭不定。
东侧宫墙之上,何九儿拉满长弓,箭尖对准了那被护在中心的仇人,她一如既往的冷静,时机一到,指尖一松,箭矢如流星般飞快射向太上皇 。
千钧一发之际,北方阁楼上一道箭矢破空迎向那夺命的箭矢,两箭相撞,位置偏移,死了一命死士。
何九儿见状未作停顿,第二箭紧接着射出,阁楼上的身影见状立刻满弓,紧跟着也射出一箭。
一连几箭,都未能成功,世伯他们已然落了下风,再这样下去,必输无疑。
她身影一动,宫墙上已然不见她的身影。阁楼上的目标急切寻找,他的主子是太上皇,而众多刺客中,最具有威胁的便是方才宫墙上那名宫女装扮的女子。
当他终于发现那名宫女已经摸到他所在的阁楼侧时,他的箭矢已经来不及阻止那射向太上皇的弓箭。
为今之计,射杀凶手方有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何九儿想侧身闪躲,可她射箭耗费了大半的力气,速度上根本来不及。她看着那枚箭矢越来越近,箭羽上的寒芒刺得眼睛生疼,忽然放弃了挣扎——大仇得报,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