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上眉梢 第7章 第7章

时间倒回一炷香前——

章景暄去学舍小憩了还没回来，苏勉和管柏中午吃饱了没事干，正在学堂里背着他小声说八卦。

苏勉：“经过我这段时间的观察，你说的那个还真有点可能啊，太隐蔽了，不是我的明察秋毫都发现不了。”

管柏：“你的明察秋毫？”

苏勉：“是啊。先是特意去给药，后来又因为他考试不在而生闷气，最后还总是喜欢与对方比较，甚至频频针对……”

“这说明了什么？”

这一道问话不是管柏的声音，但苏勉没听出来，沉浸在自己伟大的推算里：

“这说明了一件事，薛翎这么针对章景暄，找客卿都要照着他的模样找，怕不是喜欢他吧！”

一句话说完才发现空气有点安静，苏勉猛然回神，发现章子墨正站在后方蹙眉听着，显然方才的问话来源于他。

苏勉：“……”

他连忙起身道：“你千万别告诉章景暄啊！”

“你休要在学堂里嚼舌根，像个长舌妇一样，你的课业都学好了？”章子墨不赞同地说了一句，随即看向后方缓缓走来的身影，低声道，“你说的那些，堂兄怕是已经听到了。方才他都快到门外了。”

苏勉、管柏：“……”

他俩对视一眼，和章子墨三人一齐看向门口，章景暄正好走进来，对上三人的目光，脚步一顿，道：“怎么？”

苏勉欲言又止：“没怎么。”

管柏接话道：“就是……”

章子墨最后说：“就是，我们想问方才我们的谈话你听见了吗？”

章景暄目光在三人身上看了一遍，片刻后才说：“没有。”

微微一顿，他看向章子墨，温和道：“你跟他们在聊些什么？”

章子墨听到堂兄温润清和的嗓音，倏地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你和他们两个能聊什么，那自然是没什么能聊的。

“没什么，就是圣上出发去行宫之前要来咱们学堂看看吧，不知道会挑谁伴驾。”

章子墨走向章景暄，随他一起进学堂，说，“不知堂兄准备可充裕？”

章景暄缓缓点了下头，放下书箱后又往外走，章子墨连忙问他去做什么，章景暄顿了顿，还是实话实说：

“我的眼皮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跳，总预感会发生什么似的。我欲去寻司业，下午告假。”

结果撞上刚好销假回来的薛元音。

……

面对章景暄的问话，薛元音自然不想搭理，一句“睡过头了”就打发了他。

章景暄的目光在她脸颊上顿了一下，那是一道还没消退下去的红印。

她上午到底在府里睡得多香？

看着薛元音离去，章景暄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掩住眸底的思忖。

……

最后章景暄的假也没告成，因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司业大人进来告知众人：三日后陛下亲临国子监，设监试来考察他们的学业，表现出众者会被圣上挑选为行宫伴驾，请诸位做好准备。

这下谁也别想告假，司业下了命令不许任何学子懈怠，都要好好整顿衣冠面貌来迎接三日后的圣銮。

等他走后，蒋博士拿着平时考绩的名册进来，道：

“都听到了吧，我负责你们考绩，平时的表现也会作为我们向圣上推选学子的参考，尤其这三日的表现，圣上最忌讳同门阋墙这种事，你们同袍同泽，切记温善恭谦，互相帮扶，不要给圣上留下坏印象……好了，都拿出书来，马上开讲。”

薛元音听着蒋博士这一席话，莫名觉得是在点她和章景暄两人。

因为圣上快要来了，率性堂的氛围莫名变得友好和谐起来，平时三天聚不了一起的少年人此时堆在桌案间谈天说地，管它什么世家什么小户，不管真的假的，现在都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苏勉、管柏和高嵩霖都算是豫王党派的人，平时跟章子墨这种太子党毫无交涉，现在居然勾肩搭背站在一处，活像什么纨绔子弟。不知道聊了什么，彼此亲近得过分。

薛元音没法和章景暄化干戈为玉帛，她自认为吃不下去一坨屎，但如果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和家族利益，那么真是一坨屎她也要吃进去。

她对章景暄表现出暂时友好的态度，居然碰见也打起了招呼，乌黑的荔枝眼弯着一抹虚情假意的恭维和微笑。

心不在焉的想，不知道等会散学宁嫣公主要搞什么名堂。想到章景暄到时候知晓宁嫣公主偷偷进来国子监的表情，薛元音脸上的笑窝更热切了些。

章景暄的家教让他从不落人面子，虽然话不多，但唇边总是挂着淡笑，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宿敌。因此两人表面上显得很和谐。

在外人看来，两人仿佛真的改善了关系，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

在他们两人看不见的学堂一隅，苏勉、管柏和章子墨背着手望着这一幕。

苏勉有些得意：“看吧，薛翎对章景暄的态度愈发友好。被我说中了吧，他们针锋相对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这样的真相！”

管柏有点茫然：“是吗？会不会有点不对劲？”

章子墨俊脸一垮，只觉得天塌了：“不是吧，薛翎当真喜欢我堂兄啊？这怎么可能？这怎么能行！”

当薛元音走后，章景暄停在原地，也打量着她的背影。

其实方圆几里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除非人为刻意隐藏。

喜欢？

这猜测未免过于子虚乌有了。

章景暄扯了扯唇角，喉咙里滚出一声不符合温谦外表的轻嗤。

心道，太荒谬。

-

日跌时分，朱明霁风，四月槐夏荫深浓。

薛元音期待地等着散学，慢吞吞收拾书箱和笔墨纸砚，等章景暄起身离开后，故意落在他后面走着。

果不其然，方过一盏茶的时间，还没走过攒尖圆亭，前方太学门就传来诸多学子的喧哗声，连带着还没走到那处的学子都探头去看。

看清楚发生了什么，诸多目光齐刷刷回头看向章景暄，目光夹杂着各种情绪，以看热闹居多。

章景暄面无异色地走过攒尖圆亭，去往太学门的方向。反倒是跟在他身后的章子墨顺带收到诸多注目礼，如芒在背。

章子墨快步跟上章景暄，压低声音道：“堂兄，前方发生了何事？为何大家都在看你。”

章景暄没有理会旁人，继续走了一段。

本以为这些瞧热闹的目光会渐渐消失，没想到聚集的学子越来越多，纷纷堵在太学门前头的空地处发出阵阵惊叹，时不时回头看着他指指点点。

看这架势，绝对是发生了他预料之外的麻烦事。

章景暄进步一顿，蓦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点点难看起来。

章子墨眼疾手快地拉住一个从人群中挣脱的高瘦少年，仔细一看居然是认识的人，一个非常用功的寒门子弟，平日里沉默寡言。

不是个很好的打听对象，但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章子墨袖里掏出银锭塞进荷包，悄悄递过去，问道：“沈兄，前面太学门发生了何事，为何那么多人都好像在等着看我堂兄的热闹。”

沈砜面色淡淡地把碎银荷包推走，惜字如金又言简意赅地道：

“宁嫣公主在太学门前方拉了一张巨大的条幡，上面写了一行诗，我没有细看，听人说内容是‘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据说她有些私话要亲自对章大公子说。”*

这哪是普通的诗，这分明是传心诉意的情诗。

宁嫣公主在京城里堵不住章景暄，竟然来国子监堵人，女儿家羞涩内敛的告白被她折腾得轰轰烈烈，诸生皆知。

章子墨谢过沈砜，等沈砜一走，他就去看章景暄，见他脸色已经不是一般的难看。

“堂兄，你……”章子墨没说完，章景暄就转身朝旁边的小路走去。

“你去告诉宁嫣公主，就说我先走了，若她有话要说就往章府递拜帖。”

章景暄抬头看了一眼前方乌泱泱的人和中间满头明珰珠翠，难得头疼了起来。

“我先行一步。”

章子墨才刚答应下来，章景暄的脚步就停在小径始处，压着眉眼看着前方的人。

圆润鹅蛋脸、荔枝眼的姑娘站在前头挡住了路，双臂环胸，灵动秀气的脸上带着几分狡黠和得意：

“此路不通，请走大门呢。”

心情不好，章景暄语气很差，不想在此浪费口舌，说：“薛元音，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这话难听又刺耳，但薛元音心情极好，语气有些幸灾乐祸：“没办法，我收了银子，要替人办事。请吧，章公子——”

她抬手指向前方那乌泱泱等着他前去的人堆，故意讽刺恶心他似的道：

“太学门有佳人在等你哦。”

这一会儿扯皮的功夫，众人就发现章景暄的人影了，纷纷喊他的名字，还有些起哄的：

“章公子，公主殿下来找你了，还不来瞧瞧吗？”

“才子佳人，珠联璧合，好生般配！”

“公主殿下勇气可嘉，章公子可莫要辜负佳人芳心啊。”

“……”

章景暄充耳不闻，一双浅茶色眸子沉沉盯着薛元音，直至那些人发现他之后，她仍然没有让路的打算，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看来她早就知晓这桩事了，提前在这里等着他呢。

经过这一遭，不知道又有多少流言蜚语会砸在他身上，他又要在背地里费多少功夫去平息。

薛元音看着章景暄一言不发离去的背影，回味着他吃瘪的阴沉脸色，霎时间眉开眼笑，郁结散尽，通身畅快。

她脚步轻快地往前走，章景暄难得一见的热闹，万万不能错过了。

*来源《古相思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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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