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他们出任务,为什么要带上我。
我就这样,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个没有工资、没有奖金、甚至连一句“谢谢”都得不到的、纯粹的打白工的了。
蜘蛛们的任务,永远都是那么的枯燥乏味,毫无新意。
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三板斧:杀人,抢东西,刑讯。
如果一次没搞定,那就再来一遍:杀更多的人,抢更多的东西,用更残忍的方式,进行刑讯。
此刻,我就正站在一个充满了血腥味的、不知道是哪个□□的据点里,看着那个叫飞坦的男人,进行他的日常工作。
“我再说最后一遍,”飞坦那沙哑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在因为恐惧而变得死寂的房间里回响,“东西,被带去哪了?”
他的面前,跪着一个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男人。
而我,则靠在不远处的墙边,百无聊赖地,研究着墙上挂着的一幅……据说是中世纪的、但其实是上个星期才伪造出来的、画得一塌糊涂的、假得不能再假的油画。
其他蜘蛛们,也各自找了地方,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消磨着这垃圾时间。
只有库洛洛,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像个没事人一样,不知道从哪个书架上,抽了本书,正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我们所有人,都在耐心地,等待着飞坦,从那个可怜虫的嘴里,撬出我们想要的答案。
惨叫声,已经持续了快半个小时了。
我靠墙站得有些累了,干脆,沿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到了地上,然后,又抱着膝盖,在墙角那里蹲了下来。
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男人,是真的顽强。
明明一直在那边惨叫得撕心裂肺,听起来好像随时都会断气一样。
但无论飞坦怎么问,他就是咬死了,不肯说出那个最关键的地址。
“啧。”
我听到,连飞坦,都发出了一声极为不耐烦的、夹杂着一丝怒意的咋舌声。
看来,他的工作,也进行得,不是很顺利。
这间屋子里的气氛,因为这场被拉长了的、乏味的拷问秀,而变得越来越焦躁。
我无聊地,用手指,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画着圈。
一个圈,又一个圈。
好无聊啊。
什么时候,才能下班回家啊……
终于,我忍受不住了。
我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个突兀的动作,瞬间,吸引了房间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就连那个正在被拷问的、已经神志不清的男人,都下意识地,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我拍了拍自己那因为久蹲而有些发麻的腿,然后,在一片死寂的、充满了血腥味的空气中,用一种忍无可忍的、仿佛在对无良老板提出抗议的语气,清晰地,宣布道:
“我要回家。”
“……”
“……”
“……”
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种比刚才,还要更加诡异的、长达十秒钟的沉默。
所有的蜘蛛,都用一种这家伙是不是疯了的眼神,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
飞坦缓缓地,转过他那张沾染着血迹的、冰冷的脸。那双狭长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纯粹的、因为无法理解而产生的、暴怒的杀意。
“我受够了,”我完全无视了他那骇人的气场,自顾自地,抱怨道,“这个莫名其妙的‘加班’,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我又没有工资。我的腿好麻,肚子也饿了,我想回去,洗个热水澡,然后睡觉。”
“你这家伙……”芬克斯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就在飞坦即将把他那份无处发泄的怒火,转移到我的身上时——
“噗嗤。”
一声轻笑,从沙发的方向,传了过来。
是库洛洛。
他终于,将他那尊贵的视线,从他手中的书本上,移开了。他看着我这副理直气壮要求“下班”的样子,那双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深深的笑意。
“抱歉,”他对因为他的笑声而更加愤怒的飞坦,以及其他的团员们,用一种近乎安抚的、宠溺的语气说道,“她只是……有点累了。”
然后,他对我,招了招手。
“伊娜丝,过来。”
“到我身边来。”
我看着库洛洛,又看了看那个,因为我的打断,而暂时停止了“工作”,正用一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飞坦。
我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库洛洛在这里,飞坦现在,可能会把他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我的身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磨磨蹭蹭地,从墙角站了起来,不情不愿地,走到了沙发的旁边。
“坐下。”库洛洛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
我坐了下来。
他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揽住了我的肩膀,将我,半圈在了他的怀里。这是一个充满了占有欲的、宣告主权的姿态。他在用行动,向在场的所有团员,无声地,宣告着——这个女人,是我的。
“现在,”他甚至都没有再看那个,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男人一眼,只是低头,继续翻动着他手中的书页,“你可以继续了,飞坦。”
飞坦:“……”
他那张本就阴沉的脸,此刻,更是黑得,能滴出水来。
大概,没有任何一个“艺术家”,会喜欢,在自己的创作进行到一半时,被人打断。更何况,现在,观众席上,还多了一个,正在悠闲地看着书的评委,以及一个,被评委抱在怀里的、不知死活的捣乱者。
或许是这过于荒诞的场景,终于,彻底击溃了那个男人最后的心理防线。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他崩溃地,大喊了起来,将那个藏匿物品的地址,竹筒倒豆子般,全都交代了出来。
侠客迅速地,用他的手机,确认了情报的真实性。
“很好。”库洛洛缓缓地,合上了他的书。
他抬起头,对飞坦,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处理掉。”
飞坦点了点头,身影一闪,我只听到一声微弱的、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刚才还在惨叫的那个男人,便彻底地,没了声息。
“你们去吧,”库洛洛对他那群已经准备好再次出发的团员们,挥了挥手,“把东西,拿回来。”
“是!”
蜘蛛们,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偌大的、充满了血腥味的据点里,又只剩下了我和库洛洛,以及……角落里那具,正在慢慢变冷的尸体。
库洛洛重新,打开了他的书。
“你看,”他转过头,对我露出了一个,仿佛在说“你看我多厉害”的、带着一丝邀功意味的微笑。
“现在,不无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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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库洛洛厮混在了一起。
这个消息,不知道是怎么传出去的,但它还是,很快地,就传进了金·富力士的耳朵里。
于是,在一个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清闲的、没有任何蜘蛛来打扰的周末下午,我的门铃,被按响了。
当时,我正像一只没有骨头的猫一样,躺在库洛洛的怀里,一边吃着他不知道从哪家店“拿”回来的、据说是全城最好吃的马卡龙,一边和他一起,看着一本关于古代文字演化的、枯燥的书。
“叮咚——”
门铃响了。
我懒得动弹,用胳膊肘,捅了捅抱着我的那个男人。
“去开门。”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没眼力见,非要挑这种时候,来我家串门……
库洛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放下手中的书,把我从他身上拎起来,放回沙发上,然后,才不情不愿地,去开了门。
不过……
门口,好长时间,都没有动静。
我有些疑惑。
“是谁啊?”我含着一块马卡龙,含糊不清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我。
我只好从沙发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向门口走去。
然后,我看到了。
看到了,我们家那小小的门口,正上演着一出,史诗级的对峙。
金·富力士,那个我名义上的损友,正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他的身后,还跟着他那个一脸冷静、气质干净的徒弟,凯特。
而我的门内,库洛洛·鲁西鲁,则堵在门口,用一种我的地盘不欢迎你们的、充满了审视和敌意的眼神,看着他们。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几乎要让空间都为之扭曲的、强大的念压。
……
我看着这三个,仿佛随时都准备在下一秒,就把我家给拆了的男人。
“你们在门口站着干什么?”
我侧过身,从他们之间那点小小的缝隙里挤了出去,然后,用一种招呼朋友来家里做客的、再寻常不过的语气,对他们说道:
“要打架的话,也先进来再说啊。”
金倒是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就坐在了我刚刚才躺着、还留有我余温的沙发上。凯特则像个称职的保镖,安静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伊娜丝小朋友,”金翘起了二郎腿,用他那副我无比熟悉的、吊儿郎当的、长辈教训晚辈的语气,开口了,“你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差啊。”
“一个小偷,就把你的心,轻易地偷走了?”
“上次,他在那个遗迹里给你的教训,你还印象不够深刻吗?”
金还挺记仇。
他这么一提,我瞬间就想起来了。那是一年前,我和金一起去探索一个古代迷宫都市的遗迹时,偶遇到了当时正带着旅团,在里面“零元购”的库洛洛。
我们两拨人,为了抢一个被封印的念器,大打出手。最后,库洛洛用他不知道从哪偷来的、空间系的念能力,将我和金,同时,困在了一个没有任何出口的、独立的密室里。
然后,他和他的蜘蛛们,就带着那个念器,扬长而去了。
我和金,在那个破密室里,啃了整整三天的压缩饼干,才终于,找到了那个机关的破解之法,灰头土脸地,逃了出来。
“额……”我看着金那张写满了“你这个不争气的笨蛋”的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要是被他和凯特知道,我不但心被偷走了,连念能力这个吃饭的家伙,都被人偷走了……他们两个,绝对、绝对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嘲笑我的。
“我和她之间的事,跟你无关。”
一个平静的、不带丝毫火气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是库洛洛。他已经给我,也给凯特,倒好了茶,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金的面前。
“而且,”他看着金,脸上露出了那种我所熟悉的、属于盗贼的、从容的微笑,“与其说是我偷走了她。”
“不如说,是她,自己,选择了我。”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那个……”
眼看着这两个男人之间那股无形的、几乎要让我的家具都开始开裂的念压越来越强,我弱弱地,举起了手。
“虽然……很不想承认,我最近,确实是和这家伙厮混在了一起,”我试图,为自己,做最后的、无力的辩解,“但是我好像……也没有说过,之后会一直跟他绑定……”
我话还没有最后说完,库洛洛就顺手,从茶几上,拿起最后一块马卡龙,精准地,塞进了我那张还在喋喋不休的嘴里。
甜得发腻的味道,瞬间,堵住了我所有未尽的言语。
金看着我们之间这诡异的、充满了“家暴”气息的互动,最终,像是放弃了什么一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他说,“你的事,我不想再多问了。”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
“最近因为协会有点事,我和凯特,会在这附近活动一段时间。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随后,他就带着凯特,头也不回地走了。在离开之前,他将一个包装精美的、小小的礼品盒,放在了我家的鞋柜上。
我打开一看,眼睛,瞬间就亮了。
是那个我之前,缠着金,要了好久的、可以吸收并储存游离念气的古代念器——一枚由不知名金属打造的、刻满了微小符文的戒指。
金一直都不同意把它给我。他说,这个念器很危险。一旦被它收集到的念气,达到了临界点,就会发生不可预测的畸变。谁也不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敢赌。
我看着这枚梦寐以求的戒指,又看了看,那个正因为金的离开,而重新在我家沙发上,摆出一副男主人姿态的库洛洛。
我毫不犹豫地,将这枚戒指,戴在了我右手的食指上。
这样,我的手上,就有四枚戒指了。
我看着那枚新的、正散发着危险而又迷人气息的戒指,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确实。
谁也不敢赌。
但是,我敢。
金和凯特离开后,公寓里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我去洗了个澡,想把今天这莫名其妙的一天,所带来的疲惫和烦躁,都冲刷干净。
“你和他俩的关系,确实挺好。”
一个幽幽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味的声音,从浴室门口传来。
“什么?”我正用吹风机吹着头发,巨大的噪音,让我完全没有听清库洛洛在说什么。
库洛洛走上前来,二话不说,一把,就拔掉了吹风机的插头。
“嗡——”的噪音戛然而止,烦躁的浴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干嘛!我头发还没干!”我瞪着库洛洛,不满地抗议道。
库洛洛直接,对我,摊开了他那本《盗贼的秘籍》。我甚至都没看清他用的是哪一页的能力,只感觉到一股温暖干燥的风,凭空出现,温柔地包裹住了我湿漉漉的头发。
不到三秒钟,我的头发,就瞬间,变得干爽蓬松。
额,可以烘干水分的念能力,在日常生活中,还真挺实用的……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拦腰抱起了我。
“喂!”
他无视我的抗议,抱着我,走出了浴室,然后,一把,将我扔在了卧室那张柔软的大床上。
“伊娜丝,”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我的身体两侧,将我完全禁锢在他的身下,那双黑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我所熟悉的、属于他的、疯狂的占有欲,“我很讨厌,他们看你的眼神。”
他不知道,又在抽什么风。
我看着他那副仿佛全世界都欠了他钱的、莫名其妙的表情,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你在嫉妒。”
“是的,”库洛洛听到我这句一针见血的、不带丝毫感情的诊断,愣了一下,随即,他像是放弃了什么伪装一样,低声地,笑了起来。
“我就是在嫉妒。”
他那句坦然的“我就是在嫉妒”,让我的心,没由地,漏跳了一拍。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在承认了这份情绪后,反而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黑色眼眸。
他像一只受伤的、正在舔舐伤口的野兽。而那份伤口,来自于,他意识到,他那件最珍爱的、独一无二的收藏品,在某种程度上,并不完全地,属于他。
我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点……可怜。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颊。
“一个金,就让你变成这样了?”我用一种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近乎于安抚的语气,轻声说道,“那你可得,好好地,把我绑在你身边才行啊。”
“毕竟,”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个,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残酷的事实,“能让你这样的人,产生嫉妒这种情绪的,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的话,像一根羽毛,轻轻地,落在了他那根紧绷的、名为理性的弦上。
他笑了。
他低下头,用一个充满了占有和掠夺的、却又带着一丝感激的、复杂的吻,堵住了我所有未尽的言语。
我们又一次,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
但这一次,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不再是充满了试探与反抗的游戏,也不是单方面的、屈辱的臣服。
这是一种,在彻底地,向对方,也向自己,袒露了内心最深处的、最真实的**与丑陋之后,所达成的、最危险的、也是最稳固的……共犯关系。
我们都是,无可救药的、被命运捆绑在一起的人。
而今晚,我们选择,暂时地,放弃所有思考,一同,沉沦在这片由情yu和占有构成的、温暖的深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