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那扇许久未曾仔细擦拭的窗户,在刚刚清理掉浮尘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原本浓郁的泡面与外卖交织的“生活气息”,似乎也被一股淡淡的消毒湿巾和某种清冽的、属于顾临渊身上的冷调气息所驱散、稀释。
沈清弦扶着酸痛的腰,龇牙咧嘴地看着门口那个身影。
只觉得刚才那几个小时的疯狂打扫,简直像是为迎接一位微服私访的君王,而自己这方小小的“领土”,无论怎么收拾,在那位君王面前,都显得如此寒酸和不拘小节。
顾临渊的“下午”,精准得像是用秒表掐过,甚至可能连秒针跳动的那一下都计算在内。
沈清弦刚把最后一袋承载着他过去一周“辉煌”战绩的外卖盒与零食包装袋的垃圾,奋力拎到门外角落。
还没来得及直起腰喘匀那口气,门铃就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清脆又规律的方式响了起来。
那一刻,沈清弦甚至怀疑自家门铃是不是也被顾临渊的气场同化了,响得都比他平时按要更有纪律性。
他认命地、带着点残余的暴躁,一把拉开门。
果然。
顾临渊就站在那里。
依旧是那身看起来剪裁合体、面料考究的休闲装,衬得他肩宽腿长,气质清绝。
他脚边立着一个低调但质感极佳的银灰色行李箱,线条流畅,金属部件闪着冷光。
与这老破小楼道里斑驳的墙面、声控灯接触不良时而闪烁的昏黄光线,形成了近乎惨烈的对比。
仿佛一件来自未来的精密仪器,误入了某个怀旧片的拍摄现场。
“你……”沈清弦喘着气,忍不住吐槽,“坐火箭来的?还是在你那价值千万的基地里,设了个直通我这狗窝的传送阵?”
顾临渊那双深邃的眼眸,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他完全无视了沈清弦话语里的调侃与怨气。
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地越过他,投向屋内。
那目光细致地扫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刚刚被他胡乱塞进储物柜的杂物原本堆放的地方,此刻空了出来;沙发上那些堆积如山的衣服被强行收纳,露出了原本米色的、略显陈旧且有些地方微微塌陷的布料;地面虽然还谈不上光洁如新,但至少肉眼可见的区域已经没有了明显的垃圾和果核纸屑。
“收拾过了?”他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是赞许还是仅仅在陈述一个观察到的事实。
“不然呢?”沈清弦没好气地侧身,让开通道。
动作幅度大得牵动了因为弯腰过久而抗议的腰部肌肉,让他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让你这尊电竞圈价值连城的大佛,亲自体验一下我等凡人的原始穴居生活?进来吧,顾少爷。”
他刻意加重了“少爷”两个字,带着点自嘲和微不可察的刺。
“先说好,我这里就一室一厅一卫,巴掌大的地方,没客房。你……”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看起来还算宽敞,但绝对称不上舒适的长沙发上。
又瞥了瞥顾临渊那明显超过沙发长度的身高。
“真打算屈尊降贵,睡这儿?”
顾临渊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拉着那个看起来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行李箱,步履平稳地走了进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箱子靠墙放好。
动作轻巧,仿佛生怕行李箱的轮子会在这老旧的地板上留下划痕。
然后,他径直走到沙发前。
没有坐下。
而是伸出骨节分明、适合操作键盘鼠标的手,在沙发垫的几个关键承重区域分别按了按。
似乎在测试其弹性与支撑力。
接着,他又用手臂大致比划了一下沙发的长度。
与他自己的身高进行着无声的对比。
整个过程,他表情专注,像是在评估一件重要的比赛设备。
几秒后,他得出了结论:“可以。”
语气如同发布战术指令般肯定。
“长度足够,我蜷缩一点即可。硬度适中,对脊柱压力在可接受范围内。优于电竞椅长期睡眠。”
沈清弦:“……”
行,您老人家不是来借住的,是来搞人体工学评测和生存极限挑战的。
他彻底放弃了在“住宿条件”这个问题上进行沟通的可能。
有气无力地瘫回自己那把被他坐得有些变形,但包裹感极佳的电竞椅上。
像一滩融化的冰淇淋,晃悠着椅子。
“随便你吧。那你自便,我歇会儿,刚给你这尊大佛腾地方,差点没把我这老腰给累折了。”
顾临渊没有再说话。
只是默默地、动作流畅地打开了那个银灰色的行李箱。
箱盖掀开的瞬间,里面的景象让原本瘫着的沈清弦忍不住坐直了些,多看了两眼——
几套叠得一丝不苟、棱角分明的换洗衣物,颜色非黑即白,整齐地码放在一侧。
一套用定制硬壳精心包装的专业外设,即使隔着盒子,也能想象出里面键盘鼠标耳机的昂贵与精密。
几本厚度堪比辞典的笔记本,封面是简洁的黑色,上面似乎用标签纸分门别类地标注着,看起来像是他呕心沥血的战术笔记。
一个便携式的、看起来功能强大的小型医药盒。
还有几件沈清弦暂时看不出用途的、充满设计感的小物件。
以及……一个摆在最上面,未拆封的、品牌高端的最新款静音吸尘器?
“你这装备……”沈清弦挑起一边眉毛,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调侃。
“挺齐全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来临时借住,是来我这破地方筹建一个新的电竞基地分部呢?连吸尘器都自备了?”
“基本生活与训练所需。”顾临渊头也不抬,语气平淡无波。
仿佛携带吸尘器入住朋友(如果他们算朋友的话)家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拿出那台崭新的吸尘器。
利落地拆开包装。
取出主机和配件。
动作熟练地组装好。
然后,在沈清弦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按下了启动键。
嗡嗡的低频噪音响起。
声音确实很轻,但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取代了之前两人之间略显尴尬的沉默。
沈清弦就那么瘫在椅子上。
看着那个高大挺拔、气质冷峻、在电竞圈被誉为“神”的男人。
此刻正拿着银灰色的吸尘器。
在他这小小的、凌乱的客厅里,来回推动。
顾临渊的动作标准得像是机器人预设好的程序。
手臂摆动的幅度。
身体移动的步伐。
覆盖区域的轨迹。
都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和效率感。
每一个角落。
每一片瓷砖缝隙都不放过。
甚至连沙发底下,他都俯下身,将吸头探进去仔细清理。
这画面太美,太具有颠覆性。
沈清弦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轻微的冲击。
有点不敢看,又忍不住想看。
“不是……顾神,”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您这……连家政技能都点满了?我以为您的手指只负责在键盘上跳舞,价值千金呢。”
顾临渊关掉吸尘器。
那嗡嗡声戛然而止。
他看向沈清弦。
眼神平静无波。
像是在解答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技术问题:“保持环境整洁是提高专注力和训练效率的基础。操作吸尘器,很难吗?”
沈清弦被这句理所当然的反问噎了一下。
干笑两声:“不难,不难,您说得对,您继续,您请便。”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跟这位大神交流,不能带着正常人的思维和调侃。
否则分分钟被他的逻辑和气场噎到内伤。
顾临渊果然继续。
吸完尘后,他甚至没有停歇。
又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包独立的消毒湿巾。
开始擦拭桌面、电脑桌、显示器屏幕、甚至是他自己那个已经被沈清弦擦过一遍的键盘缝隙。
他的动作细致入微。
带着一种科研人员对待精密仪器般的严谨。
随着他的劳作,整个房间仿佛真的亮堂了几分。
原本蒙尘的桌面露出了原本的颜色。
空气中残留的泡面味也被消毒湿巾那股清冽的味道彻底覆盖、驱散。
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刻板的“整洁”,降临了这个曾经被沈清弦视为“自由港湾”的小窝。
做完这一切基础清洁,顾临渊才将行李箱里的其他物品,分门别类、有条不紊地放置好——
那几套一丝不苟的衣物,被他放进了沈清弦之前勉强腾出来的、仅有的半个衣柜空档里。
与沈清弦那些皱巴巴、风格各异的衣服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套专业外设,他连接在了沈清弦电脑旁边特意空出来的位置上。
(他甚至自带了一个接口齐全的多功能扩展坞,完美解决了沈清弦这里接口不足的问题)
那几本厚厚的战术笔记,被他按照大小和标签顺序,整齐地码放在茶几的一角。
仿佛那不是一个放零食和杂物的茶几,而是一个临时的作战指挥台。
整个过程高效、沉默。
带着一种军人般的利落和自律。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沈清弦就全程瘫在椅子上。
像个监工——或者说,像个被剥夺了领地主导权的原住民。
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他心里五味杂陈。
一种微妙的不真实感笼罩着他。
他感觉自己不是多了一个暂时的室友。
而是请了个免费的、自带顶级装备、有重度洁癖和秩序癖、并且游戏技术可能全面碾压他的……田螺公子?
或者说,是个来对他进行全方位改造的冷酷教练。
收拾完毕,顾临渊抬手看了看腕表。
下午四点整。
他转向沈清弦。
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我们需要制定训练计划。”他陈述道,语气不容置疑。
然后,他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个轻薄的平板电脑。
手指快速滑动几下。
连接上沈清弦那台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打印机。
很快,打印机发出工作的轻响。
吐出了一张A4纸。
顾临渊拿起那张纸。
走到沈清弦面前。
递给他。
“这是根据我们目前的情况,初步拟定的时间安排,你看一下。”
沈清弦带着几分好奇和更多的警惕。
接过了那张仿佛重若千钧的纸。
他只扫了一眼,就觉得眼前一黑。
差点从电竞椅上滑下去。
每日训练计划(暂定)
· 07:00 - 07:30 起床,晨间体能激活(轻度拉伸,核心肌群唤醒)
· 07:30 - 08:00 早餐(高蛋白,复合碳水,适量维生素)
· 08:00 - 12:00 上午训练(基础操作精准度磨合,团队走位模拟,战术理论深度讲解与考核)
· 12:00 - 13:00 午餐及午间休息(禁止接触电子设备,可进行眼部放松或短暂小憩)
· 13:00 - 18:00 下午训练(高强度实战对抗,特定地图针对性深度练习,逆风局抗压训练)
· 18:00 - 19:00 晚餐(营养配比均衡,严格控制油脂与添加糖摄入)
· 19:00 - 22:00 晚间训练(高强度天梯/自定义对局,实时复盘,失误点分析与纠正)
· 22:00 - 23:00 个人自由时间(可进行直播,处理个人事务,但需保持环境安静)
· 23:00 准时熄灯就寝(确保每日七小时以上高质量睡眠)
沈清弦指着那张纸。
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声音都变了调:“顾、顾神……你管这叫‘初步’安排?这他妈是特种兵集训营吧?!还是那种秘密培养超级战士的规格!还有,七点起床?!我平时都是下午一两点,太阳晒屁股了才被饿醒!晚上十一点睡?我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凌晨才是我的创作高峰时段!”
顾临渊对于他这副如丧考妣、激烈抗议的反应似乎早已预料。
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解释一加一等于二:“规律的作息是保持最佳竞技状态和身体机能的基础。上午是人体头脑最清醒、逻辑思维最活跃的时间段,适合进行高强度的战术思维与精准操作训练。下午和晚上的实战安排,是为了模拟大部分正式比赛的举办时间,调整你的生物钟和竞技兴奋点。至于你的直播……”
他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
“可以安排在晚上的个人自由时间,我认为三小时,对于一个以赛事为当前首要目标的预备职业选手而言,已经足够维持热度与粉丝互动。”
“足够个屁!”沈清弦差点直接跳起来。
声音拔高。
“我这老胳膊老腿,常年缺乏运动,你让我一天高强度训练十几个小时?你这是谋杀!**裸的谋杀!我要去电竞协会告你虐待合作伙伴!还有,顾大神,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我的吟游诗人,是娱乐主播!是靠骚话和看似下饭实则偶尔高光的操作吃饭的!不是你们那种正规军职业选手!我们有本质区别!”
“从现在开始,是了。”顾临渊看着他。
眼神深邃。
里面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
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笃定。
“奖金,一百五十万。或者,你希望我现在就联系赛事委员会,说明我们因无法达成训练共识而放弃参赛资格?”
沈清弦:“……”
又是这招!
简单,粗暴,直击要害!
可恶!
他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满腔的愤懑和抗议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脸憋得有点红。
他瞪着顾临渊。
对方也平静地回视他。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最终,金钱的压力和对那笔巨额奖金的渴望,压倒了他对自由散漫生活的眷恋。
他憋了半天。
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寻找突破口:“……那……那这计划里写的早餐午餐晚餐呢?谁做?难道都点外卖?”
他试图用自己最熟悉的生活方式来对抗。
“外卖营养不均衡,油脂、盐分通常超标,且卫生状况存疑。”顾临渊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这个选项。
语气里带着对不健康生活方式的天然排斥。
“食材采购我会负责。烹饪,我可以完成。”
沈清弦再次震惊了。
他上下打量着顾临渊。
仿佛想从他身上找出隐藏的围裙和厨师帽。
“你……你还会做饭?”
这比他看到顾临渊熟练使用吸尘器还要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顾临渊这种人,难道不应该是餐风饮露,或者靠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的吗?
“基本生存技能。”顾临渊依旧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仿佛掌握烹饪技巧和他掌握游戏里的极限连招一样,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水煮鸡胸肉,蒸西兰花,糙米饭,可以保证蛋白质和膳食纤维的足量摄入,热量可控。”
沈清弦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毫无油水、惨白一片、口感想必如同嚼蜡的鸡胸肉。
以及绿得毫无生气、味道寡淡的西兰花。
还有那粗糙难以下咽的糙米饭……
他的胃里一阵条件反射般的抽搐。
他可是无辣不欢、靠重油重盐的外卖和口味丰富的泡面续命的咸鱼啊!
让他天天吃这种“健身餐”,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我……我抗议!”沈清弦发出绝望的呐喊。
“你这是虐待!是味觉谋杀!我拒绝接受这种非人的饮食待遇!”
“抗议无效。”顾临渊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哀嚎。
又从平板电脑里调出另一份文件。
手指轻点打印。
“这是根据你的身高、体重(他目测的)、基础代谢率和未来训练量,初步计算的每日营养元素需求与配比表,包括蛋白质、碳水、脂肪、维生素及微量元素的摄入量……”
“停!打住!闭嘴!”沈清弦猛地捂住耳朵。
整个人缩进电竞椅里。
一脸痛苦不堪。
仿佛听到了什么魔音贯耳。
“我不听我不听!顾临渊,我算是看透你了!你就是个控制狂!偏执狂!暴君!你想把我变成你的提线木偶!”
顾临渊对于“控制狂”、“偏执狂”和“暴君”这一连串的指控接受良好。
甚至还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像是在认可这些“称号”背后的“敬业精神”。
“为了达成最终目标,获取胜利,过程中必要的管控与纪律约束,是合理且必须的。你的潜力,需要被规范引导。”
沈清弦彻底没脾气了。
他像一条被扔在沙滩上暴晒了三天三夜、失去了所有梦想和水分的咸鱼。
瘫在椅子上。
连晃悠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意识到,在顾临渊那套基于“最优解”和“绝对理性”的逻辑体系面前,他所有的反抗和抱怨,都像是水滴落入滚烫的烙铁,瞬间蒸发,不留痕迹。
于是,在顾临渊强势入驻的这第一个下午,沈清弦被迫提前结束了他原计划持续到晚上的“假期”。
被强行拖入了名为“职业选手特训”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魔鬼地狱。
下午剩下的时间,训练内容主要围绕着基础操作磨合展开。
顾临渊要求沈清弦使用吟游诗人这个辅助角色。
与他的核心输出英雄“剑神”进行各种极端、复杂甚至有些刁钻情况下的配合演练。
比如,在野区狭窄的隘口被敌方多人围堵时,如何利用吟游诗人有限的位移和控制技能,与剑神的爆发位移进行互保。
精准计算技能释放的时机与角度。
实现极限逃生或反打。
比如,在全员高速转线、追击或撤退的过程中,如何通过微走位和技能预判,始终保持一个既能有效支援、又不会轻易被对方范围技能覆盖的完美阵型。
以及……如何利用吟游诗人那些被大多数玩家视为鸡肋、效果不稳定的技能。
在顾临渊精密计算的战斗剧本中,打出让他这个“剑神”都意想不到的、打破僵局的关键性配合。
过程,极其痛苦。
顾临渊的要求严苛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的观察力敏锐得如同高速摄像机。
能够精准地捕捉到沈清弦每一个微小的、在常人看来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失误。
“刚才的【轻灵之歌】加速位移,慢了0.1秒,导致我的【剑影突袭】落点与预判偏差半个身位,错过了最佳击杀时机。”
“上一波团战,你的【混乱音符】释放角度偏差大约3度,原本可以命中三人,只命中了两人,控制收益降低百分之三十。”
“对方打野消失视野已超过8秒,根据其前期刷野路线和习惯,预判错误,你应该有七成把握想到他会从右侧河道草丛切入,而非左侧。你的站位过于靠左,留下了破绽。”
“在对方关键控制技能已经交过,且我方血量健康的情况下,你刚才使用的【振奋乐章】瞬间治疗量收益过低,不如保留法力值,等待下一波更关键的团战,或者用于激活【哀伤挽歌】的被动效果。”
沈清弦被指挥得团团转。
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着的提线木偶。
每一个动作都被要求符合某个他暂时还不能完全理解的、精密至极的剧本。
他本身是极有想法和创造力的玩家。
习惯了天马行空、随心所欲的打法。
享受在游戏中发掘各种不确定性的乐趣。
此刻,却被各种冰冷的数字、严格的时间节点、最优化的技能释放序列所束缚。
感觉浑身像是被套上了一层沉重的枷锁。
每一个毛孔都在呐喊着不适与反抗。
“喂!顾临渊!”在一次他自作主张,灵光一闪,用吟游诗人看似毫无威胁的【迷惑音符】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成功打断了对方关键C位正在引导的读条大招。
却也因此脱离了顾临渊预设的保护范围。
导致自己差点被对方辅助换掉之后。
他忍不住嚷嚷起来。
语气里带着一丝赌气和不忿。
“打游戏能不能有点想象力!有点激情!我那波灵性回首掏,不帅吗?不精彩吗?这要是在直播里,弹幕早就刷满‘666’和‘诗人疯了’了!”
顾临渊面色不变。
甚至连操作都没有丝毫停顿。
语气冷静得像是在分析一段无关紧要的数据:“操作本身,具备一定的观赏性和偶然性。帅。但如果对方那个以反应速度著称的辅助,当时注意力足够集中,反应速度快上0.2秒,交出手里的瞬发控制,你已经被控在原地,并被后续伤害集火秒杀。你的行为,基于对手的失误和你的侥幸心理,而非基于战场信息与概率计算得出的稳定收益。高风险,低回报。”
“可游戏不就是因为有这些无限可能,才好玩吗?”沈清弦不服气地反驳。
“什么都计算好了,什么都按照最优解来,那跟机器人下棋有什么区别?还有什么惊喜和乐趣可言?”
“娱乐,可以追求惊喜和乐趣。”顾临渊终于转过头。
看向他。
眼神深邃而专注。
仿佛要透过他的表象,直视他内心深处对“胜利”的渴望。
“但竞技,尤其是职业竞技,追求的是在无限的可能性和不确定性中,通过计算、练习和配合,不断压缩不利因素,将胜利的概率提升到最高。你的操作很有灵性,直觉敏锐,这是天赋。但缺乏纪律性和系统性思考,无法将天赋转化为稳定的胜势。我们需要的是稳定的、可复制的胜利,不是一场结果未知的赌博。”
沈清弦张了张嘴。
还想再争辩什么。
诸如“比赛也需要奇招制胜”、“完全按剧本打会被摸透”之类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然而,看着顾临渊那平静无波却蕴含着绝对自信的眼神。
听着他那套逻辑严密、无法直接反驳的理论。
他发现自己那些基于“感觉”和“经验”的论据,在对方的“数据”和“概率”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闷闷地闭上嘴。
操作着角色回到泉水。
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有不被理解的郁闷。
有被全盘否定的恼怒。
但隐隐约约地,还有一丝……被说中要害、无法辩驳的憋屈和认同?
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好受。
训练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
中间顾临渊果然如同他宣布的那样,亲自下厨。
利用他带来的(沈清弦怀疑他连食材都提前用冷链送来了)鸡胸肉、西兰花和糙米。
做了两份一模一样、摆盘都如同复制粘贴般的晚餐。
沈清弦看着面前餐盘里那几块惨白、表面没有任何调味料光泽的鸡胸肉。
那几朵绿得毫无食欲的西兰花。
以及那一小坨褐色的、颗粒分明的糙米饭。
拿起筷子。
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尝试着咬了一口鸡胸肉——
果然,口感柴得如同在咀嚼木屑。
除了蛋白质本身的味道,几乎没有任何咸味或其他调味。
他又叉起一朵西兰花。
放入口中。
那股子纯粹的水煮蔬菜的味道。
让他无比怀念起外卖里那重油重酱、香辣开胃的干锅包菜。
这顿饭,他吃得味同嚼蜡。
每一口都像是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而对面的顾临渊,却吃得慢条斯理。
姿态优雅。
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
每一口都经过充分咀嚼。
严格遵守着某种进食礼仪。
这鲜明的对比,让沈清弦更加食不下咽。
晚上快十点。
在经历了长达数小时的精神与□□双重折磨后。
沈清弦终于获得了“恩准”。
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三小时“个人自由时间”——也就是他赖以生存的直播时段。
他几乎是热泪盈眶地、连滚带爬地扑到了电脑前。
手脚麻利地打开了直播软件和摄像头。
仿佛这里才是他真正的避风港。
“家人们!亲爱的水友们!我想死你们了!”他对着摄像头。
调整了一下略显苍白的脸色。
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甚至有点过度灿烂)的笑容。
声音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与夸张。
直播间的观众迅速涌入。
弹幕开始滚动起来。
【嗯?弦子哥今天这么早开播?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我穿越了?】
【咦?不对劲!背景好像变干净了很多啊?弦子哥你终于请保洁了?】
【等等……镜头边缘那个模糊的身影是谁?好像是个小哥哥?新买的等身抱枕吗?不对,会动!是真人!】
【卧槽!那个侧脸!那个轮廓!我怎么越看越觉得有点像……顾神?!】
【前面的别走!我也觉得像!这冷峻的气质,这优越的下颌线……不能说是毫不相干,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沈清弦心里猛地一紧。
做贼心虚般赶紧伸手调整摄像头的角度。
确保画面范围牢牢锁定在自己和电脑屏幕这一亩三分地。
绝对不会拍到旁边那个正坐在沙发上,低头专注地看着手中战术笔记的“危险源”。
“咳咳咳……”他剧烈地干咳几声。
试图掩盖瞬间的慌乱。
大脑飞速运转。
信口胡诌道,“什么顾神!你们看错了!那是我的……我的新招的助理!对,助理!”
他强行镇定下来。
开始即兴发挥。
“主要负责帮我打扫卫生、整理内务,以及……嗯,在我懈怠的时候,对我进行必要的批评和教育。”
他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这解释漏洞百出。
简直是在侮辱观众们的智商。
【助理???我信你个鬼!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什么助理气质能这么顶?隔着屏幕我都感觉到一股冰山般的寒气扑面而来。】
【弦子哥你飘了啊!直播刚有起色就敢请助理了?还是这种颜值级别的?】
【“批评教育”?我怎么听着这么暧昧呢?老实交代,什么关系!】
沈清弦打着哈哈。
试图用更浮夸的表演和转移话题来糊弄过去。
“哎呀,你们别瞎猜了!来来来,今天主播状态爆棚,带你们乱杀天堂港!”
他赶紧点开游戏图标。
试图用游戏内容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然而,今天高强度的训练早已耗尽了他的精力。
手指甚至有些微微发颤。
操作频频失误。
走位风骚变成了走位诡异。
平时赖以成名的灵性操作也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各种下饭集锦。
直播效果,几乎全靠他那一张能说会道、硬撑着的嘴在苦苦支撑。
“哎呀,这波……这波不是我的问题,是这破键盘有点卡轴了,回头就换!”
“对面这刺客肯定开挂了!这都能被他摸到?举报了举报了!家人们把举报刷在公屏上!”
“救命啊!家人们礼物刷一刷,办卡点一点,给主播回回血,补充点能量!今天……今天被生活狠狠暴打了一顿,急需安慰……”
弹幕一片“哈哈哈”和“菜就多练”飘过。
间或夹杂着一些对他口中“助理”和“生活暴打”的调侃与追问。
好不容易熬到了快十一点。
沈清弦感觉自己眼皮都在打架。
正准备如蒙大赦般地说出下播台词。
结束这疲惫不堪的一天。
就在这时,旁边那个一直如同背景板般沉默的“助理”,却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
语调也一如既往的平稳清冷。
但由于沈清弦为了直播效果,麦克风的灵敏度调得比较高。
这声音便清晰地、毫无阻碍地透过麦克风。
传到了直播间每一位观众的耳朵里:
“时间到了,该休息了。”
没有称呼。
没有多余的词语。
简单的六个字。
却带着一种天生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仿佛这不是一个建议,而是一条必须执行的指令。
直播间,瞬间炸了。
【????】
【????????】
【这声音!!!这冷淡又霸总的语气!!!是顾神!绝对是顾神!我拿我的听力担保!】
【卧槽卧槽卧槽!实锤了!顾神真的在弦子哥家里!还管他作息?!】
【这是什么魔幻剧情发展?MY战队的顶梁柱,电竞圈高冷之神顾临渊,深夜出现在娱乐主播弦子哥家中,并督促其按时睡觉???】
【我磕的CP难道是真的?!这不是营业,是同居管理?!】
【助理???弦子哥你骗鬼呢!哪个助理敢这么跟老板说话?!】
沈清弦被这突如其来的“直播事故”吓得魂飞魄散。
手忙脚乱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立刻切断了直播推流。
连惯例的下播“晚安”都忘了说。
电脑屏幕瞬间黑了下来。
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擂鼓般的心跳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
他猛地扭过头。
怒视那个罪魁祸首。
气得声音都在发颤:“顾!临!渊!你故意的吧你!你绝对是故意的!”
顾临渊平静地合上手中的战术笔记。
动作优雅地将其放回茶几上那摞笔记的最上方。
然后,他抬起眼。
看向气得像只炸毛猫一样的沈清弦。
眼神依旧平静无波。
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理直气壮?
“二十三点熄灯就寝,这是训练计划明确规定的事项。”
他指了指墙上指向十一点零二分的时钟。
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你超时了两分钟。这会影响明天的训练状态和整体计划执行效率。”
沈清弦看着他那一脸“我只是在严格执行既定方案,错的是不守时的你”的正直又冷酷的表情。
一口气堵在胸口。
上不来也下不去。
噎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他伸手指着顾临渊。
手指哆嗦着。
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算是彻底、深刻地、用血与泪的教训明白了。
这哪是什么来自俱乐部的援助?
哪是什么免费的田螺公子?
这分明是老天爷看他之前日子过得太逍遥。
特意派下来克他、治他、把他往死里折腾的活祖宗!
他的“好日子”,看样子,才刚刚开始。
而那一百五十万的奖金,此刻在他眼中,仿佛闪烁着血与汗的悲壮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