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知读者视角 ：外传 第87章 Episode 16.疯狂的屠夫 (8)

1.

被白清雷电击中的异界神格发出凄厉呻吟，传说碎片自祂的身上喷涌而出。

失去了支撑的传说碎片各自崩裂，化为词语，再分解成辅音和元音逐渐消失。

［星座『最后的帮主』实现了自己的夙愿。］

［星座『最后的帮主』从与异界神格的契约中解放。］

正如我预料的那般，帮主一直被异界盟约束缚着。

［星座『最后的帮主』向您表示感谢。］

［星座『最后的帮主』向您转让自己的传说。］

在看见这条信息的时候，我心中不禁惊愕不已，竟然已经「转让自己的传说」了吗？

只可惜我目前没有那种空闲去确认收到了什么样的传说。

【不可不行不可忍耐】

尚未消亡的异界神格拖着被砍成半截的上身不停哀嚎。

【你会■会■■……会生我的气吗】

无论如何，必须在这里结束这一切。我摆开架势，再次做好了发动电人化的准备。

【如果 记述者不行的话】

那家伙用无比阴森的眼神回望了我。随后，哗啦啦，祂所有的传说像沙尘一样被风吹散。

很快，祂的气息便从雪原中消失不见。不祥的预感随即涌上心头，祂去哪儿了？

恰好，四周的世界翻天覆地倒转了一圈，我也被强行弹出了雪原。

当视野恢复时，陈旧的比武台地板首先映入眼帘，浓厚的血腥味沿着鼻腔上窜。

我踉跄地四处张望，人们呢？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听觉渐趋正常，四周传来人们的嘈杂声响，尖锐铿锵的兵器声将我完全带回了现实，战斗还在继续。

「大家都退后！」

好在，世界观入侵似乎停止了，剩下的僵尸大约十几具。

在郑熙媛的带领下，一切似乎正在顺利解决。但那家伙去哪儿了？祂明明逃到了这里，我却找不到任何异界神格的痕迹。

远处看向这边的郑熙媛与我四目相对，当我正要对她开口时，郑熙媛脸色骤变，她瞪大眼睛嘶声喊道。

「快躲开！」

阵阵阴风呼啸着刮过耳廓，有什么东西正袭向我的后背，我猛然回头。

7级人外种，铁僵尸。

真要命，还有一个吗？

但那家伙的状态有点奇怪。

［7级人外种『钢铁僵尸』正在尝试『血点爆炸』。］

血点爆炸，它全身缠绕的暗红色气息像是要炸裂一般膨胀，用不着解释我也知道是什么技能。是自爆。

我微微移动脚步试图逃离它。但是。

［『煽动』惩罚导致身体能力大幅下降。］

刚刚发动了的［煽动］的反冲偏偏现在才作用在身上，腿脚举步维艰，根本不听使唤。我的背上霎时冷汗涔涔。

「让开！」

幸运的是，郑熙媛的反应更快。这样下去，她在铁僵尸爆炸之前就能救下我。

但一种违和感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久久不散，就像是方才写下的页面中漏掉了一句重要的话语一般，一股冷意侵袭了全身。

在郑熙媛的背后，透过僵尸们的缝隙，另一具铁僵尸从尸群中猛冲而出。

［7级人外种 『铁僵尸』正在尝试『血点爆炸』。］

该死，又有一只。

而那具僵尸正朝着——

【如果 记述者不行的话】

异界神格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弥留在耳边回荡，我反射性地喊道。

「熙媛小姐！从后面挡住它！」

意识到什么的郑熙媛看向我的视线所在的地方。

［专用技能 『□□』的发动条件已满足。］

［已进入『雪原』。］

世界在转眼间褪去了颜色。所幸，技能及时发动了。

［专用技能『□□』已激活。］

［重要事件的分支已发生。］

在静止的风景中，我迅速环顾四周。

技能［□□］除了选择性发动外，只有在角色想要做出「意外的行动」或发生了「重要事件」的分支才会发动。这次是「重要事件」的分支。

也就是说，在现在这个场合，会让这个世界的发展迎来转折点的事件，即将开始。

＃疯狂的屠夫

「那一刻，郑熙媛□□□□□□□□□□□□□□□□□□□□□□□□□□□□□□□□□□□□□□□□□□□□□……」

*根据当前熟练度标准，共可追加叙述300字。

［您能在『雪原』中停留的时间总共为8分钟。］

我茫然地看着场景的标题，「疯狂的屠夫。」

第四十一次回归的刘众赫说道。

如果我想要成为他队伍中的一员，就要将「疯狂的屠夫」纳为同伴。

对于现在身处这个时刻的我来说，这并不困难，很快我就能赢得刘众赫的信任，并在这一轮中安全地存活下来。那就够了。

显然，如果是刚刚附身到这个世界不久的我，大抵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但如今的李鹤翾，不知道那样做是否正确。】

我喘不过气来。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都一并停滞，我的□□僵硬无比，但心脏却不停地狂跳着。

【李鹤翾并不想将『疯狂的屠夫』带给刘众赫。】

对于任何作家来说，每个人都有不想写的故事，相对地，他们也有不写不想写的故事的自由。

【现在，他知道『疯狂的屠夫』是谁了。】

但当意识到面前有着亮眼的剧情结局，只需再加一句话就可以完成这个故事的时候，到底有多少作家能够拒绝写下最后一句话的诱惑呢？

我勉强平复呼吸，观察周围的情势。

【现在这个舞台的主角是郑熙媛。】

朝我跑来的郑熙媛回头看了一眼。

她的前面是我，后面则是她的弟弟郑恩浩。到这里为止都还好。问题是，有两具铁僵尸分别盯上了我们。

一个朝我跑来，另一个朝郑恩浩跑去，两具尸体都准备发动自爆攻击，她不救的那一方有很高的概率会死亡。

我努力平静下来，随后在脑海中整理句子。这一幕的标题是「疯狂的屠夫」。

但并没有写明是谁，又有什么样的内容。但写下这些的是我，完成这个故事的也是我。

于是我开始下笔。

用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表达，写下认真而又缜密的句子。

「……就这样，郑熙媛奇迹般地救出了两个人。(总共297字)」

尽管如此，我还是写了。

［描述了绝对不可能的内容。］

［该描述的再现成功率低于0.01%。］

［您被允许的概然性不足。］

［检查读者反馈。］

0.01%。

rlaehrwk37：……

rlaehrwk78：讲真，这有点牵强了。

我也知道。

现在，郑熙媛要同时救下我和她的弟弟，按道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尽管如此，直到目前为止，我早已忘记不得不逼迫自己做了多少次类似的事。

就像在遇到刘众赫的桥上，我牺牲双臂救出了同伴们一样，我一次又一次，再三地写下了那些句子。

倘若这样的描述不可能实现，那就再舍弃一些东西。无论如何都要救下郑熙媛的弟弟，哪怕我会不可避免地受重伤，但只要能活下来就没问题了。

［该描述的再现成功率低于0.01%。］

［您被允许的概然性不足。］

……

［该描述的再现成功率低于0.01%。］

［您被允许的概然性不足。］

……

这很奇怪。

无论怎么写，再现成功率都低得荒谬。

［检查读者反馈。］

rlaehrwk99：重要人物是不是一定要救？

rlaehrwk141：那样的话，剧情就有点老套了。

我的脑海中霎时掀起了风暴。

我知道这个故事缺乏合理性，但读者的反应却还是让我震惊。

rlaehrwk41：全读视从一开始不就是打爆了人们的脑袋吗？

rlaehrwk37：新人安静点。

rlaehrwk124：虽然很苦涩，但那样才有意思。

在读者的反馈中，计时器的时间逐渐减少。

［剩余时间2分钟。］

我看到了郑熙媛，看到了郑恩浩。现在没有时间了，能派上用场的句子也所剩无几。

在这个我写下的一切都将变为现实的世界里，作家应该写些什么句子呢？

又能写些什么句子呢？

身为作家，写出好作品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仍然不知道那个答案。

［您被允许的概然性不足。］

允许的概然性。

幸运的是，我还有一些积攒下来的概然性点数。

「概然性点数」是让「不可能」的事情变得「可能」的力量。

就像郑熙媛觉醒时一样，如果再次使用积累的概然性——

［当前技能错误，『概然性点数』无法投入。］

技能错误。

回想起来，自从上次和韩秀英战斗以来，［□□］技能就一直处于失效状态。

［剩余时间1分钟。］

脑海逐渐变得空白。

再这样下去，我和郑恩浩中必定有一个人会死。

【那时，某个人突然出现在李鹤翾的视野里。】

我愣愣地张开了嘴，也许。

【有一个，唯一一个能让他和郑恩浩都活下去的方法。】

我看着那个人。

脑海中仿佛有闪电划过。尽管我知道自己不该那样写，可我却无法停下手，仿佛我的手就是为了完成那句话而存在的。

随后。

「……终于，这就是读者所期望的、故事的结局。(共297字)」

［该描述的再现成功率在90%以上。］

［您描述了合理的内容。］

惊人的再现成功率。

雪原在说，读者们也在说。

rlaehrwk37：最终还是这样了

rlaehrwk99：（泪）

rlaehrwk41：呜呜

握笔的手颤抖不已。

读者们说得对。如果要让我和郑恩浩都想活下来，就只有这个方法。

但这是个本不该写的故事。哪怕剧情的完成度再高，有些故事就是不应该被写下来的。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个故事便是如此。

我将写过的句子全部删得一干二净，又开始重新下笔。

【李鹤翾下定了决心。】

就算再现成功率只有0.01%。

［剩余时间30秒。］

［描述了绝对不可能的内容。］

［该描述的再现成功率低于0.01%。］

这次，试着写一个不可能的故事吧。

［剩余时间20秒。］

［描述了绝对不可能的内容。］

［该描述的再现成功率低于0.01%。］

不放弃，无论多少次，再试多少次。

［剩余时间10秒。］

［描述了绝对不可能的内容。］

［该描述的再现成功率低于0.01%。］

.

.

.

为什么我只能写出这样的故事？

［已退出『雪原』。］

世界的色彩正在恢复。在那片荒凉的景色中，我想，也许我不配成为作家。

我没有写下为了完成作品所需的句子，而是写了我想要写的东西。

成功率微乎其微，再现成功率趋近于零。尽管如此，我还是祈祷了。

如果有人正在读这个故事，请一定要为这个故事增添一些概然性。

［场景再现失败。］

第一次听到那样的消息。

一种空虚的迷惘感在胸腔蔓延。

我写的句子没有被再现，没有成为现实。然而。

【失败的句子也会留在故事里吗？】

在听到接下来的句子时，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因为我知道那句话。

【李鹤翾大喊起来。】

那句话是我写过又删掉的句子。

「不行！快回去！快点！」

【须臾间，郑熙媛做出了选择。】

但事实上，我甚至不确定这个故事是不是我写的。

「仁浩先生！」

【『一定要救下千仁浩。』】

郑熙媛抱住我，向着冲过来的铁僵尸猛踹了一脚。

在它的身体飞向空中的瞬间，郑熙媛将蕴含着［鬼杀］和［审判时刻］力量的剑朝着铁僵尸的身体狠力掷出。

在刀刃的压倒性切割力下，铁僵尸毫无反抗之力，被当即斩成两段。

问题出在另一边。

「郑恩浩！ 」

铁僵尸向着倒在地上的郑恩浩大步冲去。

我从铁僵尸的全身上下，都可以感受到异界神格的不祥传说。在最后一刻，铁僵尸看着我笑了。

【祂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其实我知道答案。

【即便如此，祂们也只是希望自己能被记录在这个故事里。】

世界上的一切都像慢动作那般缓缓流逝。

冒着烟冲去的铁僵尸，人们的悲鸣，金中士的叫喊，慌忙转身的郑熙媛，再次向郑恩浩伸出利爪的怪物。

为了阻止那一幕发生，我反复改变句子的顺序，更换语词，写下新的句子。

随后我这样想道。

『在《灭活法》中，这样的事究竟发生了多少次？』

郑恩浩在这里死了多少次，郑熙媛在这里失去了弟弟多少次。还有。

【郑熙媛，究竟要成为『疯狂的屠夫』多少次？】

我移过视线，与一个站在郑恩浩附近的人恰巧对视。

在这仿佛永恒的时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互相注视着对方，有着同样的想法。

我不太了解他。我不知道他几岁，住在哪里，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一无所知。

我唯一知道的是，他读过这个故事。

我朝他伸出了手。

我想要喊出来。我想让他停下来。

随着一声巨响，我的面前发生了爆炸，比武台周围的人被抛向空中，又狠狠地摔在地上。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在脑海中回荡，时间的流速恢复了正常。

【这个故事仍然是《全知读者视角》。】

我和郑熙媛同时向郑恩浩跑去。

【因此，这是只为了唯一一位读者所写的故事。】

在飘散的朦胧尘埃中，我看见郑恩浩掉在地上的骷髅面具。郑熙媛呼喊着郑恩浩的名字。

【同时，它也因唯一的读者的牺牲而臻于完成。】

一个男人紧紧抱住了郑恩浩，浑身是血。

背上的肌肉被尽数撕裂，烧焦的器官已经失去了功能，皮下森森的白骨隐隐可见，那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治愈的伤口。

郑熙媛瘫坐在地上。

我蹒跚着朝他走去，摇晃他的肩膀。

这一切不该变成这样。

不是别人，而是他，他没有理由这样做。

他不会死的。他有［强骨］，还有［通骨］。那个男人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郑熙媛。

我迟来地想起了他先前发过的评论。

他是一个即将入伍的人，也是一个决心向喜欢的人表白的人。我也记起了我所见过的他。

他是一个惧怕死亡的人。

他是一个背叛战友并投奔了丐帮的人，抛下突然多出来的孩子的，狼狈地逃跑了的人。

他不是郑熙媛的父亲。

他只是一个读过这个故事的观众，被拉到这里来的观众，仅此而已。

但尽管如此，他依然在这个出演着悲剧的舞台上，说出了自己一直在练习的那句台词。

「做得好、熙媛……」

＊

作者的话

谢谢你读这句台词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