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知读者视角 ：外传 第72章 Episode 14.狩猎 (3)

1.

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我的心脏猛地沉了下来。

【刘众赫知道金独子。】

但是他是怎么知道那个名字的呢？第四十一轮的刘众赫应该既没有见过金独子，也没有能接触到他的方法。

姑且算他在第零次回归见过金独子，但刘众赫并不知道他就是「金独子」，而且自己在进入下一次回归时也失去了所有相关的记忆。

那么他到底是怎么……

【『这一次回归从一开始就有很多奇怪的家伙。』】

仔细想想，刘众赫应该从这一轮开始就在各处听到了那个名字。

【『明明到上一轮为止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家伙，这一次突然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一个个接近我，说些奇怪的话。』】

也有自称是金独子的读者靠近他吧，虽然那些读者的下场显而易见。

【『要通过第46号任务需要同伴，我是先知……还有一个家伙说要带我到这个世界的尽头。』】

一开始刘众赫可能会觉得他们是疯子，但如今的想法肯定有所改变，因为他现在应该已经知晓了「使徒」的存在。

也许在他犯「回归忧郁症」的期间，无意间听到了我和韩秀英的争吵。即便没听到，使徒们流传的舆论和谣言对他来说也足矣。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金独子吗？』】

【『不知道，不过听说有出现在剧影院地下城的屋顶上？』】

影院地下城的顶楼。当时在场的人只有我和刘众赫，以及韩秀英与郑熙媛。

「难道你就是『金独子』？」

一看刘众赫误会大了，我急忙摇头，「绝对不是。」

刘众赫的表情变得更加困惑和严肃。

「那金独子到底是谁？他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大家都提到那个名字？」

「那个是……」

金独子是谁？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也找不出恰当的语词去形容。

「金独子……只是一个非常喜欢故事的人的名字。」

「故事？ 」

「是一个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阅读同一个故事的人。」

「什么意思？是在说星座吗？」

「就是这样——」

第一句话被宣之于口，接着又跟上了第二句，许多话语在脑海中如同霎时炸裂的烟花，溅出星星点点数不清的火星。

【『叔叔是什么样的人？叔叔他……』】

脑海中回荡着少女温柔清脆的嗓音，她那令人怀念又熟悉的金发如波浪一般摇曳。

【『是宇宙最强的星座！』】

旁边站着一个散发调皮气氛的少年，棕发散落在他颊边。

【『什么呀，别问我这么难的问题啊。不过说到这个，我突然想吃鱿鱼了。师父！师父在哪里！』】

伴随着淡淡的海洋的气息，我的思绪逐渐纷杂不堪。

【『在我不久前读过的书里有这样的表达，「像素未谋面的青梅竹马一般的人」。』】

仿佛从某处传来了温和的图书馆气味。

【『是我想守护的世界。』】

也能闻到仿佛混杂着铁锈的血腥味。

【『是说独子先生吗？那是……嗯，我之前有说过我丢了弹壳的事吗？』】

【『贤诚，拜托只讲一遍吧。』】

熟稔的玩笑扑簌簌散落一地。紧接着，就像柔软的巧克力轻轻断裂那般，甜美的打字声啪哒哒传来。

【『答应会看我三千话小说的家伙。』】

那不是我写的句子，那么这句话是什么呢？这些句子。

【『蠢货。』】

这些记忆，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仿佛脑中的某处血管被莫名阻塞，世界变得一片混乱。不规则跳动的心脏不住地疼痛。我扶着头踉跄，跌跌撞撞，几乎无法站稳。

【金独子是谁？】

伴随着阵阵头痛，句子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他为什么还在阅读这个故事？】

当我猛然回过神时，周身被不断迸发的蓝色火花团团包围。

我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了刘众赫。他正在喊着什么。

【别听】

但我并未听见他的声音。

取而代之的是从遥远的时间彼岸传来的话语。

【要幸福啊】

我的大脑被像火山灰一样飘散的洁白的行间覆盖，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

一道轻雷从遥远的天空中传来。

韩秀英意识到包围自己的火花变得淡了下来。

『概然性风暴减弱了。』

看着指尖微微闪烁的概然性风暴的痕迹，韩秀英想起了几天前在影院地下城发生的事情。

她去那里是为了结束这一「回合」，在那里遇到了第四十一轮的刘众赫。

刘众赫很强，还不仅仅是一般的强，而是强得令人发指。仅仅在第四十一轮，就已经强到让人费解的程度。

她使出浑身解数去战斗，甚至还动用了一些小手段才勉强压制住他。到此为止，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接着郑熙媛跳了出来，又出现了一个不知名的其他世界线的全读视作家，这倒也还算正常。

写作时常常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早就忘记的铺垫突然冒出，或者是登场人物做出与作者意图不同的行为。

写作总是需要裁剪无意识的剧情跳跃，正因为如此，她也习惯了应对层出不穷又不可预测的情况。

因为韩秀英是个已经完成了无数故事的职业作家。

但接下来找上门来的故事，是她也无法承受的伏笔。

【被她已然忘记的另一个金独子，就在那里。】

瞬间袭来的头痛让韩秀英踉跄地扶住了建筑外墙。

昏暗的小巷尽头，暮色正在降临。仿佛将首尔的水平线截成了一段切片，小巷之间可以看到首尔的风景。

到处都是人们饿殍般，或因逃避战斗而死的尸体横陈街头。熟悉的血腥味充满了这里。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经历的故事，尽管如此，她还是回到了这个故事中。

因为她别无选择。

因为这个故事，是她唯一的读者所阅读的故事。

【我累了。】

她知道，那风景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全部。句子与句子间留下的空白总是比句子更宽，所以在这条小巷无法容纳的行间里，一定还留有更加珍贵的故事。

但现在的她已经没有精力去阅读那些行间了。

对她来说，现在的世界只是小巷尽头映照出的一线地狱罢了。

【你呢，金独子。】

金独子不在这里，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即使问了，那里的金独子也不会给出回应。

茫然望着天空的韩秀英缓缓调整呼吸，站了起来。

「呼……」

可怕的肌肉疼痛蔓延到全身，化身体已经严重受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在屋顶上消耗了那么多概然性还能保持理智，已经是奇迹了。

得益于暂时减弱的概然性余波，她现在勉强可以行动了。

「到底是谁在闯祸？」

她看见远处天空闪烁，也许有人在上演足以夺走〈星流〉目光的一场大戏。

「李吉永。」

她喊出同伴的名字，但没有回应。

韩秀英轻轻抽动了一下嘴唇，扶着附近的建筑外墙，开始慢慢移动脚步。

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必须动起来。

［星座『月下盛开的莲花』注视着您。］

韩秀英愣了一下，停顿片刻后又开始移动。

［星座『月下盛开的莲花』建议您现在休息一下。］

「吵死了。」

她的不耐烦让空气中飘过一丝火花，星星对她生气了。

「别在这种地方浪费概然性，刘尚雅。李吉永去哪儿了，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星座『月下盛开的莲花』表示李吉永正在吃饭。］

有人都快死在这个犄角旮旯的胡同里了，有人却还有功夫好好吃饭。

［星座『月下盛开的莲花』询问您是否安好。］

什么？

［星座『月下盛开的莲花』说您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韩秀英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刘尚雅大概没看到影院地下城顶楼的景象，当时的中继频道是关闭的。

韩秀英正想说些什么，又悻悻地闭上了嘴。如果让刘尚雅发现当年被他们忽视的49%的金独子现在在这里，她会是什么表情呢？

「你去过的世界线怎么样了？事情都结束了？金独子的碎片回收了吗？」

［星座『月下盛开的莲花』说大致结束了。］

「那现在真的只剩下这里了，流承呢？」

［星座『月下盛开的莲花』表示流承也在准备接入。］

「还有其他人吗？李贤诚跟郑熙媛也来了吗？」

［星座『月下盛开的莲花』说……］

韩秀英在那一刻突然转过头，她反射性地弯腰，一把匕首破空飞来，直直插进她原来站着的地方。

刀刃上萦满漆黑的魔力。

韩秀英紧紧蹙起眉头问道：「哪个混蛋？滚出来。」

这时，巷子的两边同时出现了黑色的身影，但并非人类。

形似体型膨胀了几倍的牧羊犬正向她展露敌意。

怪兽种？不对，和普通的怪兽种不同。

［7级恶魔种『地狱的守望者』对您露出獠牙。］

恶魔种，韩秀英悄悄地咬了咬嘴唇。

「恶魔啊，现在可还没到地狱的守望者出现的时机。」

这时，处在中央的地狱的守望者张开了修长的吻部。

『好久不见了，韩秀英。』

在听到声音的瞬间，韩秀英顿时感到一阵寒意。

虽然这真言充斥着噪音，但那确实是她曾经在哪里听过的语气。

「你知道我的名字？」

『呵呵，这个宇宙中还有不认识你的存在吗？』

韩秀英毫不犹豫地抽出不会折断的信念在手。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家伙。』

熊熊的白色光辉在剑锋上燃起，她踩着小巷的墙壁迅速跃向空中，手起刀落地斩断了前方恶魔犬的脖子。

『要在一瞬间就结束。』

即使是恶魔种，在目前的任务中也不存在能与韩秀英对抗的7级怪兽。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滋滋滋。

伴随着轻微的火花流动，被斩断的恶魔犬的脖子重新接回原样。韩秀英没有错过从中展现的不可思议的传说。

「异界神格？」

仰望天空的恶魔犬们同时发出了幽长的嚎叫，周遭的天空变得漆黑无比，附近的灯光一个接一个熄灭，黑暗笼罩过来。

伴随着低沉的咆哮，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咬住了她的脚踝，紧接着是手臂，腰部。韩秀英冷静地将恶魔种的头颅一个个砍下，心想。

『到底是谁？』

能够役使恶魔种，还知道她名字的异界神格。那样的存在，真的有可能出现在这个「第四十一次回归」中吗？

『必须得使用浩瀚神话了。』

倘若在这里继续使用传说，肯定会再次受到反噬，但现在别无他法。要对抗异界神格，她也不得不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是打算使用浩瀚神话吗？』

仿佛读懂了她的想法，地狱的守望者发出令人不快的笑声。韩秀英没有回答，转而发动了传说。

［浩瀚神话『全知读者视角』开始讲述故事。］

但就在那一刻，韩秀英的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光，传说中断了。

她猝不及防地呛咳了一声，呕出了上涌的血块，倒逆的传说混在呼吸里逸散到空中。阴森的嗓音再次响起。

『可惜，那个传说在这里无法使用。』

韩秀英反射性挥动了不会折断的信念，却被不知什么东西瞬间震开。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传说的发动被中止了？到底为什么？

在无比浓重的黑暗中，她再次听见笑声。

刹那间，韩秀英的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预感，她认得这个笑声的主人。

『你忘记了吗？』

「你——」

『金独子集团的浩瀚神话里，也有我的份额。』

不祥的魔气翻涌起波浪，她熟悉的传说在那魔气中浮动着。

《全知读者视角》。

……怎么可能？

围绕着她的恶魔犬发出凄厉的哭嚎，仿佛在欢迎她再次回到这个地狱。

『你不再是这个故事的「作者」了。』

在瞬间袭来的黑暗中，赫然出现了一只由传说构成的手。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给人留下分毫，手径直掐住了韩秀英的咽喉。

不会折断的信念的光芒逐渐暗淡，韩秀英的身躯在半空中缓缓升起，无力地垂落在深巷的墙壁上，拖出长长的阴影。

就像是要固定住挣扎的影子一般，一道声音为这个故事画上了句号。

『在这里死去吧，韩秀英。』

＊

作者的话

今天也非常感谢。